五十八章 涅槃（四）

　　人在內(nèi)心空虛的時間，總是會去主動尋找能夠裝填的東西，會去找一個能夠填充內(nèi)心的空虛，好讓心中不會那么空蕩的事物。雖然那朵屬于南璃的涅槃之火并沒有那么酷烈，可是也同樣在燃燒著他心中許多難以放下的東西。雖然他并沒有意識到這個過程，但是在失去之后泛起的失落感，并不會騙人。雖然在過程經(jīng)歷的時間內(nèi)沒有認識到，沒有能力去阻止。可是當這樣的感覺填充滿了胸膛，也就意味著覺醒的到來。

　　這不是個人所能決定的，這是在時間和世界的推動下，在每個原本心中混沌的人心中響起的一聲嗡鳴。原理類似觸底反彈，就像有的人聰明一世，糊涂一時，有的人蒙昧一生，卻一時清醒。世界有他自己的規(guī)律，平靜的走完一生，走到終點的人，都不會和起步時保持著相同的模樣。這規(guī)律賦予了每個人思考的能力，也就是從一種處境中跳脫出，進入另外一個坑的能力。即便心中遲疑，動搖，最后也會在世界的推動下完成這樣的一個過程。因為擁有這樣的力量，所以不容許把這樣的機會白白錯過。

　　何況，南璃的心智本就不是那種蒙著薄霧的心。雖然很容易被突發(fā)的事件吸引注意力，而轉(zhuǎn)移了重心，可是只要時間線和世界線被梳理清楚，回到了原本平靜的進程中，他的心也就恢復清明。雖然距離忘卻的重點會有著那么一些偏差，不過花一點時間，總是可以找回來。更何況，在一個熟悉的環(huán)境中去尋找被移動了的一樣裝飾，總是輕而易舉，只要有一點點時間，最后的結(jié)果總會在過程中一點點的浮現(xiàn)。

　　心中的火燃燒著木柴的一頭，陰噬的火焰為那正在閃爍著火星的一頭帶來溫暖，但另一頭還保持著淡然的清冷，于是兩頭分工，就好像是海豚輪流入睡的左右半腦，一個混沌蒙昧，一個清醒理智。

　　是的，眼前的一切都很熟悉，不管是天空中的那種似明似暗，在黃昏時特有的場景，還是那吹來的已經(jīng)略微帶有涼意的山風，還有從山腳下逐漸浮現(xiàn)的霧氣。草地上的草葉獵獵作響，伴隨著在風中招展的道袍衣袖。如果說有什么不一樣，是什么造就了心中的這種異樣感，那就是出現(xiàn)在心中的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孤獨，是突然感覺到的，沒有人能夠說話的孤獨。

　　即便不是因為正在進行的涅槃，南璃也總是要找個人傾訴的，也是因為這樣的人不多，所以經(jīng)歷過許多年這樣的感受，在這樣的處境下出現(xiàn)的迷茫，出現(xiàn)的空虛感，也正好可以對號入座，從抽象的問題變成了符號化的具象表達，直接把思緒引導向一個明確的方向。

　　可是缺少的是誰呢？在這里一同看過日落星起的，也只有汐汐一個人，可是如果說是因為那個女孩不在，缺顯得過于牽強。自己明明是遵循著老道的，在葉焱的事情上成為了一個旁觀者，那在心中的那種愧疚感，怎么可能讓自己想起葉焱的表妹，還因為她不在而產(chǎn)生了這種缺陷感呢，這不合理，至少不是一個可以說服自己心的邏輯。

　　于是南璃把存在心中的那根時間軸慢慢前推，既然不能從結(jié)果入手，那倒不如嘗試著從這種感覺出現(xiàn)的那個時刻開始思考，把心中所有可能的情況都一一代入，最后再得出結(jié)論，尋找到是缺少了哪一塊拼圖。

　　其實多少還是和涅槃有那么一點關(guān)系，那火焰在侵蝕的過程中，順帶著剝離了一部分的精神，于是即便是思考，節(jié)奏也變得緩慢了下來。因為感官變得遲鈍，所以距離真相就遠了那么幾步路，需要快跑趕上，才能夠和過去保留下的思緒再續(xù)前緣，才能夠找到缺失的那部分究竟是什么東西。

　　如果不是汐汐，那么也就可以肯定這樣的異樣不是因為一個人不在現(xiàn)場而產(chǎn)生，那么要么是靈魂產(chǎn)生了缺失，要么就是某一個客觀條件不再被掌握在手中。這些都是破題的方向，只是這幾條道路縱橫交錯，站在迷宮之內(nèi)，站在所有道路的起始點，看不到全貌的南璃也手足無措，不知道經(jīng)由哪條道路，才能通向正解。

　　可以確定，起始點就是這片草地，或許從某個時刻，心中出現(xiàn)一聲輕響之后，這樣的感覺就自然而然的冒頭，不過是在白晝離去，夜晚出山的時刻，這種感覺才占據(jù)了心中的主導地位，在所有客觀條件的催化下取得了主動權(quán)。那么，問題的起點就應(yīng)該是這一片草，于是，迷宮入口開始有青草蔓延，填充滿了一條道路。

　　如果說這草與之前什么不同，那么變化最明顯，最直觀的，就是草葉的顏色，由綠轉(zhuǎn)黃，由盛轉(zhuǎn)衰，枯寂破敗與荒涼都直觀地體現(xiàn)在色澤上，或許是這帶來的沖擊力才引起了這一切嗎？的確，從踏足這里之后，南璃的心中就充滿了一種荒蕪的感覺，滿是傷感，和課本上被描繪為悲秋的情緒如出一轍，只是這也只是課本所說，沒有任何實際證據(jù)能夠證明。所以，站不住腳。

　　那么還剩下的，可能也就是草葉的形態(tài)了，不論是挺直著，幾乎觸及腰部的長度，還是現(xiàn)在垂下了頭，只能沒過膝蓋的位置，躺下后總是能遮住整個人，水平著向外投出視線，不僅看不到自己，也看不到別人。只是這樣想著，似乎也沒有什么不同，可是這奇怪的想法出現(xiàn)，就總是擁有一定的可能。

　　于是南璃躺下，整個人蜷縮在草叢之中，然后把書本蓋在了眼睛上，斷絕了與外界的往來。在這個剎那，思緒也慢慢安靜下來，不再發(fā)出任何聲響，攪動心中的水波。于是能夠接觸到的，就只剩下草葉搖晃的梭梭聲，還有從胸膛發(fā)出的，傳入大地的震動。

　　可是，為什么這世界如此安靜？南璃的心中，突然響起這樣的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