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章 凝望深淵(五)
我下了一趟山,快去快回,所以沒有帶著拂塵,任由它在山上撒野。臨走之前,在拂塵的餐盤里放滿了整整一天的食物,至于飲水,終日在小潭邊嬉戲游玩的它應該是會自己舔兩口的。
沒有很強的目的性,如果說真的有什么是非要下山不可的,那我給出的答案是需要添置新的布匹,還要做一床新的被褥。天氣轉涼,我才發(fā)現(xiàn)觀里只有老道自己的一套被褥,不過想來也合理,只有一個人長住的小觀,那么多套被褥也用不上。只是當我重新站在校園的門口時,才發(fā)現(xiàn)自己下山的動機并不單純。
其實來到這里也許是件好事,直面引起近來所有問題的罪魁禍首,這樣即便是想要逃避,也已經(jīng)無處可逃。如果說我的態(tài)度,葉姐的巴掌,對葉焱來說是一劑猛藥,那么站在這校園的門口,放大自己心中的猶豫不決和迷茫,對我來說就是最大的猛藥。
其實本來沒有打算來到這里,可是大腦在思考者買什么樣的花色,以及盤算著自己手頭的閑錢時,指引腳步的就是自己的潛意識。然后,在莫名其妙之間,我就被左右腳這哼哈二將帶到了這個熟悉的地方。只是來到了這里就自然而然的停下,也不進校園,只是站在學校大門口外,似乎在這個時候把選擇權重新給到了我。
苦笑一聲,只能放棄掉自己腦海中進行到了一半的采買計劃,其實最好的應對方案是轉身就走,既然來錯了地方,那么只要去向該去的地方就好了,沒有必要想得太多??墒堑竭@個了時候,平常運轉無誤,精密的像臺機器的理性思維突然停轉,換上了和他并肩相鄰的,已經(jīng)落滿灰塵的感性思維。一時間,我甚至覺得自己的病是不是還沒有好清,但是不管是什么原因,如果現(xiàn)在離去,我猜我是挪不動半步的。
深呼吸的目的是盡快的讓自己平靜下來,然而在胸膛一起一伏之間,我只感覺那顆躍動的心像是超頻了一樣,雖說沒有擊破胸腔,沒有跳到嗓子眼噎住呼吸,但是溫度一路飆升,像是時間縮短了一樣,頻率加快了不止一倍。這樣的感覺很不舒服,進退兩難。血流量增大的直接表現(xiàn)應該就是臉色發(fā)紅,我看不到自己的臉,但是能夠感受到溫度一路飆升。
我是想要邁過這扇大門,然后在里面生活四年嗎?站在這個咫尺遠近,只要睜開眼睛就可以看到它背后一切的地點,我對自己發(fā)問。我知道這幾天我一直站在懸崖的邊上,卻看不到迷霧遮掩的深淵中到底藏著些什么。現(xiàn)在,離我最近的那個地方已經(jīng)散去了迷霧,很清楚的可以看到,那里就是這扇大門。只不過它是閉合著的,除此之外和眼前的這扇門沒有任何不同。我有預感,只要踏入眼前的這扇門,那么心中封閉的那一扇就會打開。然而越是這樣,我越不敢草率。不清楚那扇門背后封閉的是什么,也不清楚打開會有什么樣的后果。走錯一步,就是遙遙無期。
陷入沉思的人是沒有理智的,不知道自己在那里站了多久,長時間的沉思沒有挪動腳步,在外人看來是很奇怪的。這當然逃不過校園門口保安大叔的眼睛,而作為異常人員,被驅逐自然就成了理所當然。所幸我不是面目猙獰之輩,所以還是得到了很客氣的對待,然而也可能是看我瘦弱,所以大叔并沒有提起他手邊的警棍,只是走到我面前,然后很客氣的把我趕走。
嘆了一口氣,被驅逐的感覺總不是很好,更何況在被打斷思緒之后,很明顯的感受到有什么很重要的東西從身旁滑過,我伸開雙手卻沒有給我抓住的機會。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既然已經(jīng)無力改變,那也沒必要在這里為之神傷,為之后悔。深吸一口氣后,我邁開腳步,方向是那個古色古香的布匹鋪。在路上,我盡力沒有去想剛才發(fā)生的每一幕,我害怕在記憶中把那些東西一幀一幀的拉長,然后在每一個很容易就錯過的夾縫中發(fā)現(xiàn)自己依然是迷失了方向的人。心不夠靜,無論想什么都只是在迷途中掙扎,然后邁向錯誤的方向。
當我聞到一股幽香鉆入鼻中的時候,我知道十一路導航已經(jīng)把我?guī)У搅四康牡?。說來這里最有趣的地方在于,雖然是鬧市,可是這里卻像是山上的道觀一樣能夠給予我平靜的心態(tài)。不清楚是燃燒的香散發(fā)出的氣味沉重,還是因為一杯清茶就足以滌蕩掉身上的塵土氣息,總之在這里,時間似乎被拉得很長很長,被縫進了一針一線之中,然后就得到了永久的保存。這里的那位老匠人可能是一位深謀遠慮的智者,他不急不慢,他信手拈來,把時間和情緒搓成一股線,然后拉長,一切就都變得很慢很慢。這時我才突然醒悟,這可能就是那位坐在岸上的人,走出了名為情緒的河流,然后把情緒揉捏在手。
僅僅只是站在門前就已經(jīng)一廂情愿,清醒過來之后我也只能暗罵今天的自己過于輕浮。展平了趕路過程中道袍上出現(xiàn)的褶皺,隨即推開了那扇半掩著的木門,邁步走進了這個已經(jīng)有些熟悉的地方。可能是被木門的吱呀一聲吸引了注意力,老掌柜抬起了頭,正好與我對視。
應該是受到了自己之前想法的影響,現(xiàn)在看老掌柜的眼神,居然感覺多出了一分睿智,只是仔細再看,那樣的光芒隨即一閃而逝。可能是我神化了他吧,把自己的意愿完全強加給了這位普通的老人。于是我笑了笑,算作對自己突兀行為的回禮,老掌柜也是如此,沒有多言。于是我轉身挑選布匹,老者低下頭,繼續(xù)忙著手頭的工作。
我很喜歡這樣的氣氛,不需要多說什么,只要安安心心的做好自己就可以了,雖然不是深入了解,可是就像是知心多年的老友一般,只要身旁有一個這樣的存在,不管干什么都很安心。此刻,心中的深淵似乎被填滿了,又或者有一只手把那里暫時的遮蔽了起來。這樣的感覺,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