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章 留白（二）

　　我把自己關(guān)在了靜室里，只帶了幾份餅和一些水。我想現(xiàn)在的自己可能不是不想要去思考，只是身邊的世界太紛雜，讓我無法保持平靜?，F(xiàn)在的感覺，就像是高考前最緊張的那段時間一樣，所有的事情都不想上心，心里想維持的只有一件事情，可是越是如此越是放不下，越是這樣想思緒反而越復雜。不管是了解的不了解的，不管是有關(guān)的還是無關(guān)的，一個個都是正在路上，根本不給人打反手的機會。

　　從前車馬慢，不喜歡一個人就可以離開，不喜歡一個地方就可以遠行。但是現(xiàn)在卻不一樣，屏蔽了他的消息，身邊的人還可能轉(zhuǎn)發(fā)，不關(guān)注與它有關(guān)的信息，刷個動態(tài)卻可能看到它和世界互道晚安。走的再遠，逃的再快，也比不一條推送，一個轉(zhuǎn)發(fā)，或許已經(jīng)在去往異鄉(xiāng)的列車上的自己，就會在旁人詫異的目光中紅了眼眶。

　　如果說高考前的緊張是源于外界的壓力，不想在意還能避讓?？蛇@一次作怪的，是內(nèi)心的訴求。只是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后悔是來源于渴望，還是說渴望來自于后悔?；蛟S這兩種情緒本就彼此相依，可是我想要解開心中紛繁復雜纏在一起的毛線團，就必須找到哪個才是一切的起始點。如果一把抓下去，只會讓那么多的情緒更加糾纏，變成一個沒有任何空隙的死結(jié)。

　　或許，人的情緒不是一種神經(jīng)信號，而是像血管一樣的組織。不然為什么輕輕的一扯，就會那么疼痛。心臟驟縮，身體發(fā)顫，呼吸急促，面色潮紅。不知道該說是激動還是恐懼，在短短的幾秒之中就爆發(fā)出了可能一生都表現(xiàn)不出的情感，透支了自己的心，揮霍了自己的感情，就像是一顆和大氣層發(fā)生了摩擦的流星，在最短的時間里發(fā)光發(fā)熱，然而當它路過以后，是保持完整還是殘缺不全，又或者還能不能留下痕跡，誰也說不清。能夠確定的只是，在很長的一段時間里，它再也無法如此璀璨。

　　要么在沉默中爆發(fā)，要么在沉默中滅亡。情緒本身不是一個一點就炸的火藥桶，只有反復的猶疑不決，只有壓抑的舉棋不定，只有在漫長時間中斷斷續(xù)續(xù)的積累，內(nèi)容物才會觸碰到那根在風中搖曳的引線，可能在萬分之一秒后，摩擦出最為炫麗的火花。只是這星星點點的光輝，不綻放的人看不到，綻放著的人不在意。如此奪目，卻沒有任何的意義。

　　國畫中最為精妙的部分在于留白，在于留給所有人想象的空間，在于創(chuàng)作者給予他人的一份自由想象的空間。但是，我不能。不把自己逼到絕路上，不斷絕所有的交往，思想就總有可以逃往的方向。把人逼到絕路上的原因只有兩個，一個叫時間，一個叫空間。我畫地為牢，把自己圈在這一方小小的靜室中，目光所及之處，都是空白。

　　或許每到這個時候，每當身處這種境況，面前的一切都像是一張空白的畫卷。我不明確什么是我的筆，什么是我的墨，更不清楚我要畫的，是美妙的奇景，還是溫柔的可人。落筆之前，所有的思緒，所有的念頭，都像是一片混沌一樣，沒有色彩，沒有形狀?？瓷先ニ坪趿粝铝藷o限的空間去想象，可是實際上四面八方全是壓力，沒有一處可以落腳，沒有一處可以站穩(wěn)腳跟。

　　其實這種時候，出去走走可能能看到不一樣的風景，可能能從別人身上找到不一樣的思路。但是那樣的幾率，就好像是中了彩票的頭等大獎一樣。而且相比之下，有那么美好的東西在等著自己，有那么美好的世界去麻痹自己的感官。如果不是在無意中被觸碰到了痛點，又有誰會主動去思考自己是為了什么而痛，誰又會在意自己已經(jīng)麻痹的神經(jīng)傳來的絲絲難過。

　　然而這樣逼迫自己真的好嗎，只有粗糧和冷水，在空無一物的房間內(nèi)就這樣面對著墻壁，面對著天花板，不論是哪一方，都看不到出路。本來相信著隨緣的我，為什么要這么強求呢？難道只是為了自己虛無縹緲的方向嗎，難道只是相信一件自己沒有把握住的東西是存在的，所以要這樣強求，并以此來證明自己沒有錯嗎？

　　只是我知道，從一開始我就錯了。我太叛逆，我選了一條自己可以感受到快樂的道路，并以父母為理由否決了那條大多數(shù)人都在走的看似是實際上也是一條坦途的金光大道。只是因為我不想成為他們希望我成為的人，只是因為我不要成為他們那樣的人，所以我叛逆，所以我用一種無聲的方法，用逃避作為手段，熬過了那段時間，斷絕了自己的選擇。

　　如果我當初就知道了現(xiàn)在的自己會這般心痛，知道了自己會這樣的后悔，那我還會有那樣的選擇嗎？我不是一個喜歡回頭的人，只是如果真的能夠重來，可能我真的會踏上一條不一樣的路。只是那樣，我在那段時間就不會待在山上，也不會更加糾結(jié)，也不會看到自己道的前端。

　　那么，如果再早一點呢？在高考之前，在高中之前，如果我和那兩個人好好的談過，如果他們能多一點理解呢？是不是現(xiàn)在就會好很多？只是那兩個人彼此都沒有敞開心扉，我又怎么會有和他們平等對話的資格?；夭坏侥菚r，放不下的也太多，站在此時去假設(shè)曾經(jīng)，沒有任何的意義?；蛟S因為已經(jīng)發(fā)生過的事情都成了定論，所以無論如何創(chuàng)作，都想要讓它去向更為完美的方向，只是現(xiàn)實已經(jīng)這樣了，就算假想再完美，又有什么作用？

　　留白，留下的是想象的空間，但是卻不能漫無目的。無拘無束可能是很好，但是要怎么才能在一片空白里找到自己的出路？可能，要用自己的筆墨勾勒出一扇門，只是它通向哪里，要自己推開，要自己去看。只是那么大的空間，能留給自己畫幾扇門？自己的筆墨，又夠不夠填滿這一切，直到找到那可能是唯一的出路？不知道，不清楚，空白太多，而我，還沒有落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