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章 酒香

　　我沒有猜錯，沒有經(jīng)過時間的洗禮，葉焱還是放不下這份沉甸甸的感情。在這場以悲傷作為告別演出的游戲里，他在局中，我在局外。即便我努力把自己代入，推演了自己的心態(tài)?？墒且驗闆]有付出過，所以我能放能收，把已成往事作為前提，只要有半分勉強就可以破局。然而葉焱不一樣，他付出的太多，所以即便現(xiàn)在想要退出，也已經(jīng)是泥足深陷。硬拔，只能傷的更深。

　　葉焱在晚上九點快十點的時候醒了過來，我第一反應是給他溫一碗熱粥，可是這酒鬼居然還是問我要酒。雖然我心里不想給，但是又不給敢刺激他，況且，葉焱也不是非常喜歡會胡鬧的人。稍微斟酌了一下，我給他拿出了兩瓶啤酒和一瓶小二。而我自己，則舉著一瓶可樂自飲自酌，假裝和葉焱一樣，咽下的是自己內(nèi)心的痛。

　　我知道他是有話想要說，所以才拿來了可樂。不然，我連假裝陪他喝酒的欲望都沒有。其實，葉焱那么堅強的外表下，只是一個慫包。不靠酒，什么都不敢說。或許一次兩次，還能認為是他心中痛得太厲害。然而到了現(xiàn)在，我只想說是他不敢面對。

　　果然，半瓶啤酒下肚，葉焱開口了，但是他不說自己的事情，開始問我為什么給自己取的代稱是殤璃。其實殤璃本沒有什么意思，只是過往悲傷而已。只是，這樣的事情我為什么要和他說呢？如果說剛開始還覺得葉焱是無法自拔，現(xiàn)在，我只是有些看不起他。

　　也許他真的付出了很多，也許他真的放不下，也許他真的是個癡情種子。但是，他不應該把自己所有的痛苦都向外訴求，把解決的辦法寄托在他人的身上。這一個心結(jié)，要么葉焱自己解開，要么拋棄他的那個人回來幫他解開。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的途徑。就算身邊有再多的人，再熟悉，在親近，這種事情上只能輔助，只能傾聽，只能給予微不足道的支持。如果連他的內(nèi)心都不堅定，如果他連面對都不愿意，那么我們所做的努力，到底是為了什么。

　　我沉吟了一下，開口：“殤字，取源于國殤，一個意思是幼年早夭，另一個，是為國戰(zhàn)死。我入道門后，與過去的自己斷絕聯(lián)系，那么過去的我算是早夭?！?p>　　“只是這樣？”葉焱側(cè)了側(cè)頭，然后漫不經(jīng)心的拿起酒瓶，又把瓶底指向天空。我沒猜錯，這才是他的主要目的。

　　吞下一口可樂，我再度開口：“我取殤字，主要是后半部分。這個世界現(xiàn)在不需要戰(zhàn)死，但是仍舊有需要被守護的人，有值得自己付出一切的人，這樣的人可能不在眼前，但是會在未來的路上等著我。所以那個人就是我的城，是我的國，是我的世界。我愿意犧牲一切，我也會犧牲一切去守衛(wèi)那個對我而言最重要的人。所以，這就是殤，或許你覺得和傷痛的傷是同一個字，但是我要告訴你，別把所有人都看得太輕，你止步不前，不代表所有人都是這樣。你覺得自己被傷痛拖住了后腿，那是因為你自己的信念太不堅定?！?p>　　我頓了頓，把杯中的可樂一飲而盡。然后開口：“我再給你最后一天時間，如果明天晚上你還是覺得自己這樣沒有問題，那么不管我能不能趕走你，你都不可能留在這里。”

　　說完這句話，我明顯看到葉焱舉著的酒瓶頓了頓。雖然我沒有談過戀愛，雖然我不懂他經(jīng)歷的是什么樣的痛苦，可是一個一直逃避著自己內(nèi)心的人，總是破綻百出。不管他怎么掩飾，只要對此有些認識的人，只需要一點時間就可以看破。只是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娛自樂，我也不想要打擾他。更何況，前幾天不想刺激他，更多的是看在他幫我解圍的份上。但是到了現(xiàn)在，他還不自救，我是真的沒有辦法繼續(xù)忍受。

　　黑夜包容所有人的心事，但是自己能不能安下心，要看自己的精神。這兩天折騰葉焱我真的很累，我不是一個知恩不報的人，但是我也不是一個喜歡遷就自己的人。勉強的太多，心底就會產(chǎn)生反感，哪怕對方是再好的人，哪怕交情有再深厚。

　　就算是交情，也不是持續(xù)不變的?；蛟S有恩，但是平時也要多來往，時間才會給它鍍上不怕火煉的純金。而平常，這些東西在一來二去之中都會磨損，更何況，我和葉焱才認識了不到一周時間。之前撿他回來，只是我自己的善心。我不想把那次與這件事情掛鉤，善行與利益無關(guān)，與個人好惡無關(guān)。我現(xiàn)在只是純粹的討厭葉焱的態(tài)度，但是我并不后悔那個時候沒有讓他露宿街頭。

　　今天我沒有睡在院子里，那個空間是葉焱的。他睡了一個半天，現(xiàn)在應該自己好好想想了。夜深人靜，氣溫也會降下來，如果他還是不能夠冷靜，那么我也無話可說。而如果他沒有想明白，明天想要通過裝相來瞞過我，那么我不會再給他任何機會。

　　其實我很清楚的一件事是，如果他選擇開始直面自己的內(nèi)心，那么他不可能在一夜之間發(fā)生巨大的轉(zhuǎn)變。這是件復雜的事情，是否定過去，把一切斬斷后重新開始，還是繼續(xù)在迷茫中掙扎，做一個混混沌沌活在不醒夢之中的人。這兩條道路，不管走上哪一條，都不能夠輕易回頭。所以我已經(jīng)準備好了面對性情大變的葉焱，也隨時準備好了告訴葉姐這邊的所有情況。有些事情，親近的人下不去手，那么我愿意作為持劍人，毫不留情的斬滅這一切。

　　其實葉焱接受的刺激已經(jīng)不少，不論是和我首次的談話，還是葉姐響亮的一巴掌，又或者今天晚上窩或明或暗的譏諷。現(xiàn)在這一切都進入了葉焱的心，進入了那一個別人看不見的黑箱。是經(jīng)過發(fā)酵，變成醇香的美酒，還是一個不慎操之過急，最后酸化，只能看葉焱自己的選擇。

　　他選擇來到這里，是他的機遇。我給了他蛻變的條件，那么是福是禍，是變得香醇還是酸化，就只有開桶驗酒的時候，才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