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章 開源

　　記得我高中最難熬的時間，是在我察覺到父母間感情的裂隙時，那是整天胡思亂想，課不好好上，生活也不好好過。我選擇的應(yīng)對方法是運動，只要把自己搞到精疲力竭，就沒有時間走向自我毀滅。

　　而如今，我又一次陷入糾結(jié)的謎團，臨近崩潰的邊緣時，我故技重施。從每個早晨開始揮劍，劈砍刺撩掃點遞，每一個簡單的動作，每天都會重復(fù)上千次，這樣，到了晚上才能做個好夢，才不會躺在床上胡思亂想。

　　我再次為自己畫了一個餅，我告訴自己這樣就能劍心通明，就能做到劍之所指便是心之所向?？墒窃谶@個劍已經(jīng)不是攻伐武器的世界里，想要劍心通明談何容易。沒有劍客的時代，我只不過是一個自娛自樂的道士，是一個在欺騙著自己的道士。

　　只是即便和理想相去甚遠，這樣的努力也有成效。放空了身體，思想也就沒有遠行的根基。這個方法屢試不爽，每天關(guān)燈前，總能和自己說一句好夢。而事實也是自己可以一覺睡到天亮，只是每天起床后，總是感覺心里空蕩蕩的，看著初升的太陽，覺得自己暮氣沉沉。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劈砍著什么，面前是墻壁，時控器，是空無一物。如果說有什么，那也只是我的心魔，可那太空虛，是一個根本抓不住的臆想。只是每一個動作，我都能感受到真切的阻力在。每一次揮動，都要耗費自己的心力。

　　刺點，最有穿透力的兩招?？墒俏沂窍胍c破什么呢？是自己心中的陰影魔障，還是身邊環(huán)境的不遂心意，我不知道，不敢妄言。或許是有一層窗戶紙蒙住了雙眼，所以我一直在霧里看花，看似現(xiàn)實的背后，都是謊言。我想要揭穿自己，可是總是捅不破，久而久之，也就累了。

　　后來，我放棄了簡單的動作，只是抓著劍柄，平伸手臂。練槍有大槍樁，是要人槍合一，讓槍成為身體的一部分?？墒俏也⒎前焉S系在這把劍上的劍客，持劍，只是為了心中安寧。只有心中情緒不起波瀾，才能夠把劍持平。有分毫猶豫，劍尖就會晃動。第一次發(fā)現(xiàn)這種情況時，還覺得有些好笑。怎么我自己心中的波瀾要由外物來證明了，可是這樣真的很方便，離得越遠，反而看的越清。我也不需要理由，因為我也不知道這樣的原因是不是我自己杜撰的，我需要的，只是知道自己正在猶豫就好。

　　一天，兩天，三天，汐汐走了，沒有回來。四天，五天，六天，老道不在，杳無音訊?？墒俏易约旱男倪€是在躁動，如果劍道還有五行之分，那現(xiàn)在，我應(yīng)該就是最暴躁的烈火。我回了一趟山上，果然，大門緊鎖，滿面塵灰。如我所料，老道沒有上山。不過無論他去了哪里，恐怕都是與我有關(guān)。所以也不用揣測，只要安心等他回來就好。

　　我的頭發(fā)長了，雖然還不到披肩，但是多少也可以挽一個道髻了。終于，我看上去有了一點道士的樣子。但是心事太重，短短的一周本來就瘦弱的我又瘦了下來，道袍在身上已經(jīng)松松垮垮，盡管我縫了幾個針腳，可是只要風(fēng)一吹，道袍就好像要飄起來一樣。

　　不知為何，從我開始揮劍之后，來小院的人突然變多，而且多數(shù)人也不像之前一樣來了只是簡單的掛個繪馬，然后就踏出院門?，F(xiàn)在，更多的人在這里會停留一段時間。不管是虛情還是假意，不管是模仿還是跟風(fēng)，總之，我都不喜歡。甚至于只是來掛個繪馬都比這好，心中沒有虔誠，又何須入道門。求道，不如求己。

　　可是我已經(jīng)很好了，至少可以忍受著這樣的圍觀不為所動。盡管我還是沒有解決自己最想要的解決的問題，可是對我而言，這已經(jīng)是很好的成效了。至少能夠窺見未來，能夠讓我知道，這就是一條可以走通的路，要比我自己盲目摸索好上很多。這是一條有希望的路，可能正是因為如此，所以劍道才是道門的一條大道。練劍，也是修身。

　　等到劍道大成，可能就可以劍之所指便是心之所向，在這個不需要劈砍的時代，就可以用心劍去砍碎迷茫，就可以走一條陽關(guān)大道。

　　盡管現(xiàn)在劍術(shù)更多的已經(jīng)是一種藝術(shù)，舞劍要更適合潮流?？墒俏疫€是喜歡這本凌厲的劍訣，狠辣，果斷，沒有任何拖泥帶水。鬼神皆生于人心，需要的，就是斬斷。我的人性中不缺少溫柔，所以我更需要它的凌厲。

　　陰陽調(diào)和，只有這般凌厲的方法，才可以補足我的弱點。我還記得初中的時候，我們的畢業(yè)作文題目是拔去心中的雜草，當時太小，我以為自己的欲望就是雜草。我還記得語文老師告訴我，這是不可能的。或許她是對的，想要做到這些太難了，對于凡人而言根本就不可能。可是現(xiàn)在，我多少有了些想法。每次揮劍，我的確變得無欲無求?；蛟S，這就是道，就是天道。天道本就該無欲無求，在高高的位置上俯瞰人間疾苦，成為一個最冷靜的觀測者。

　　不過接下來的幾天，我沒有再練劍，不是因為不習(xí)慣被人注目，只是因為自己到了瓶頸。這不是一場作秀，我也不是網(wǎng)紅，該停就停。但是還是有很多不熟悉的人來拍照，雖然我之前答應(yīng)了汐汐，可是那時已經(jīng)熟悉了，為熟悉的人改變，解下面紗是正常的。可是我沒有必要在陌生人面勉強自己。所以我在道觀的門口掛上了謝絕拍照的字樣，可是僅僅一塊木牌，能起到什么樣的效果。來往的人絡(luò)繹不絕，每天的閃光燈和快門聲甚至使拂塵受驚，整只貓都團在我懷里，不敢多動?？墒俏乙矒醪蛔∪顺?，只能摸摸拂塵的頭，以示安慰。

　　其實我也想過閉門不出，只是這樣做以后總是有人會在早上開始敲那扇紅漆的木門，而且偶爾還有個別人會翻墻進出。我也不知道該怎么應(yīng)對，所以也只能打開大門，在這個時候，我很想師傅，或許他可以來開壇作法，而我作為一個新入觀的道士，在這樣的場面前只能默默無力。

　　我能做的唯一反抗，就是盡可能完的開門，盡可能早的關(guān)門，可是無論如何，我也已經(jīng)回不到那個可以終日思考，可以安安靜靜打掃庭院的生活?；蛟S避世，才是最好的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