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相請不如偶遇(1)
圣天上的巨鐘剛剛敲了八下,封鏡就從睡夢中驚醒了過來,凌亂的黑發(fā)半遮著她那張蒼白的臉,讓人看不清她的面目,但那雙微微顫抖的手,卻能清楚的讓人感覺到她的恐懼和憤怒。
怎么又夢見護(hù)心鱗甲被砍,真是晦氣!
坐在有些凌亂的床榻上,封鏡又想起了那個吃了她鱗甲的佛修。
雖說她親眼看著晝衍修為盡毀,但她卻也因此受了圣天雷劫,活活少了三千年的修為,此仇不報,那她就不要做妖了。
抬手用枕邊一根黑玉簪子綰起頭發(fā),露出一張細(xì)瘦的瓜子臉,纖長的睫毛垂下,在那雙鎏金的眸子里投下一片好看的陰影。
紅唇微啟,封鏡長出了一口氣,妖冶張揚(yáng)的面孔終于開始活泛起來。
雖然還穿著皺巴巴的白色里衣,但她的一舉一動卻是自帶風(fēng)流瀟灑的意味,就是往那里隨便一站,也是長條條的婀娜。
由于一大早心情不佳,封鏡隨意幻化了一件黑色滾金邊長袍穿上,揮手隔空引來后山的靈泉凈面,便就這么出了門。
封鏡住著的是個搭建在與鳳山山頂?shù)哪疚?,出得木屋的門,就見四周云霧繚繞,竹林蔥翠,山泉泠泠之聲間或可聞。
守在門口的大慈見封鏡出來,立刻喜笑顏開的迎了上來,眼巴巴的眨著那雙泛著水光的狐貍眼,嬌嬌媚媚的叫了一聲“封鏡”。
封鏡被大慈叫的一挑眉頭,只看了一眼大慈臉上的諂媚神情,就知道這小狐貍精是有事求她。
“誒誒誒,有話好好說,別用這種聲音和我講話,我膈應(yīng)?!狈忡R有些嫌棄的伸出手指點(diǎn)在大慈的眉心處,將人推開老遠(yuǎn)。
她出殼之后就修了女體,這小狐貍的魅惑之術(shù)對著雄性使一使估計還能有點(diǎn)用,對她那是屁用沒有。
況且她是母神傾上古之力育化的四大兇獸之一,大慈這樣的狐貍精在她面前著實(shí)不夠看。
“哎呀封鏡,你這么說我可要傷心的?!贝蟠纫捕姾镁褪?,立刻放開了捏著的嗓子,不過卻又笑瞇瞇的貼到了封鏡跟前,“今日步迷不是要成親嗎,你帶我去湊湊熱鬧唄!”
原來是打得這個主意,封鏡澄澈的暗金色眸子微微一瞇,周身威壓立顯,危險的氣息直逼大慈面門,將她嚇得差點(diǎn)跪下。
“我讓你找的人有消息了?”封鏡抬手惡趣味的扯開大慈的臉皮,見小狐貍搖頭才罷手,“沒查到還想湊熱鬧,一邊待著吧你,讓大悲陪我去?!?p> 失了三千年法力之后,封鏡無可奈何的閉關(guān)修養(yǎng)了兩百年,她本來還想著出來之后再找晝衍算賬,可沒想到等她出關(guān)之后,晝衍卻是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小狐貍精后來奉封鏡的命令找了晝衍五百年,但五百年來卻連他一絲氣息都沒尋到。
正巧封鏡今日又夢見了晝衍這個殺千刀的,大慈這一來可算是撞到了刀口上。
不管狐貍精如何滾地耍無賴,封鏡不再看她一眼,拽上一邊存在感極低的兔妖大悲,踩著云頭就往步迷的領(lǐng)地去了。
他們這四只上古兇獸,各自統(tǒng)領(lǐng)妖族四部,和睦的像是打一個蛋里爬出來的。
封鏡作為四大兇獸之首,每次其他三只有事相請,她必會到場。
倒不是因?yàn)樗@個首領(lǐng)做的沒架子,而是因?yàn)樗@只獸著實(shí)喜歡湊熱鬧。不管紅的白的,喜的悲的,只要是能造出點(diǎn)場面,封鏡都絕不放過。
駕著云一路到了步迷的領(lǐng)地,抬眼就見一片流光溢彩的結(jié)界罩著一座郁郁蔥蔥的山頭,山頂云霧繚繞,步迷的府邸高聳其間,飛檐斗拱的氣派非凡。
封鏡估摸著自己這是來的太遲了,她帶著大悲一路上山,并未遇見一個妖族,等她帶著大悲走進(jìn)步迷的府邸內(nèi),就看見步迷一身紅衣,焦頭爛額的叉著腰站在高樓前的空地上,指手畫腳的對著周圍的小妖點(diǎn)點(diǎn)戳戳。
“還不快去找!找不到她,老子還成個屁的親!”步迷長得清秀的像個人族書生,不說話的時候委實(shí)能算得上合格的小白臉子,然而他一開口,就顯得粗俗不堪,粗獷的有如野豬成了精。
封鏡打出殼就和步迷相識,距今已有萬年之久,對步迷那是了解到了骨子里。
知道這紫金赤尾麒麟獸不急則可,一急必會壞事,故而不等他開始到處噴火,封鏡就走到他身邊握住了他的肩膀,“怎么,新娘子跑了?”
擱邊上聽了一耳朵,封鏡就將事態(tài)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步迷本來聽見有人說風(fēng)涼話,剛想回頭給他來一口紫金琉璃火,轉(zhuǎn)頭見來人是封鏡,那張猙獰的小白臉立刻平和了下來,變化速度快的讓人咋舌。
“你來了?!辈矫蕴植寥ヮ~角的汗珠,一雙赤紅的眼睛里還閃著不安分的火光,然而當(dāng)著封鏡的面,他卻不敢造次,“她說要去山外接她族人,可誰知一接接了半天都沒回來,我有些不放心,就派人找找,找找?!?p> “接人這等小事還需要新娘子親自去辦?”封鏡并不相信步迷的鬼話,握著他的肩膀就把他帶進(jìn)了裝飾的紅紅火火的高樓內(nèi),兩人在上首的兩個位置坐下,封鏡這才放開抓著步迷的手,轉(zhuǎn)頭恨鐵不成鋼的看了他一眼,“新娘子是個什么根腳?”
步迷知道封鏡有越空尋靈的本事,此時聽她主動這么問,原本哭喪著的臉立刻綻開了個笑來,腆著小白臉急切的開了口,“雀羽獨(dú)角獸!”
封鏡聞言挑眉就看向了步迷,“雀羽獨(dú)角獸向來稀少,竟能被你撞上一只,算她倒霉?!?p> 說完,封鏡戲謔一笑,也沒有再和步迷廢話,閉上眼睛聚起靈識,纖長的指尖在空中劃出古老神秘的符咒,只是一個彈指,便就睜開了眼睛。
“怎樣怎樣?”步迷急不可耐的開口發(fā)問,扒著桌子幾乎傾身湊到封鏡身上。
封鏡古怪的瞥了步迷一眼,暗金色的眸子里情緒有些復(fù)雜,然而她卻并未多說什么,只是老神在在的就靠在了椅背上,慵懶的抬手一指門外,“喏,這不是回來了。”
步迷順著封鏡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就見自己的新娘子一步一步的向自己走了過來,身后逶迤跟著一溜精怪。
“絳燭!”步迷一見到新娘子那嬌滴滴的臉,立刻不生氣了,三兩步跑到她面前,一把就將絳燭的手死死抓住了,又是笑又是急,“你到底跑哪去了?我還以為你要逃婚呢……”
絳燭生了一張粉白的面皮,一雙杏仁眼大大的,身量不高,整個人看著十分嬌小可人,然而長的雖好,她卻是一直苦著個臉,讓坐在一邊看戲的封鏡有些懷疑,這絳燭是不是步迷搶來的壓寨夫人。
“我累了,先進(jìn)去休息?!苯{燭無可無不可的看了步迷一眼,不著痕跡抽回自己的手,也不等步迷答應(yīng),帶著幾個侍奉的精怪直接就要離開。
經(jīng)過封鏡之時,絳燭只是隱晦的看了她一眼,封鏡沒有抬頭,卻也從那眼神中感到了一點(diǎn)緊張和不安。
步迷似乎被絳燭冷遇慣了,此時也只是屁顛屁顛的將她送出了幾步,轉(zhuǎn)頭見封鏡好笑的看著自己,這才轉(zhuǎn)身回來作陪。
兩人又在正廳內(nèi)坐了一陣子,等到賓客全部被引進(jìn)宴會廳內(nèi)坐定,步迷才親自帶著封鏡去往位于整座山正中的宴會廳。
宴會廳寬寬大大的坐落在整座山的最高處,屋頂?shù)慕鹜叻瓷渲柟?,幾乎能閃瞎人眼,一溜高大的紅漆黑色麒麟紋木門此時全部打開,讓人一眼便能看見里面熙熙攘攘坐著的賓客。
封鏡和步迷兩人前后腳走進(jìn)宴會廳,宴會廳內(nèi)的眾妖立刻齊刷刷的站了起來,對著封鏡行了個古禮,封鏡見慣了這樣的場面,只是十分熟稔的對著眾人微笑點(diǎn)頭。
在上首的位置坐下,封鏡抬眼掃了一圈自己這桌的賓客,見只是幾個有頭臉的大妖,立刻轉(zhuǎn)頭無奈的看了步迷一眼,“你沒請千劫和知津?”
千劫和知津乃是其他兩只上古兇獸,步迷這人小心眼,只因這兩獸在三千年前曾與他吵過一架,便是一直到今日還沒與他們和好。
“哪里沒請!”步迷有些夸張的睜大一雙眼睛看著封鏡,委委屈屈的撇了撇嘴,“他兩都說自己有事來不了?!?p> 千劫和知津有沒有事封鏡還真不清楚,當(dāng)下雖不太相信步迷的說法,但在他的大喜日子里,也不好與他爭辯,只能安安靜靜的繼續(xù)觀禮。
妖族的婚禮向來簡潔,這邊宴會廳里的眾妖剛一起熱熱鬧鬧的吃完酒席,就見一隊(duì)長得如花似玉的女妖在前頭引著絳燭走進(jìn)了宴會廳里,與此同時,宴會廳中響起了上古傳下來的渺渺喜樂。
絳燭頂著紅蓋頭,鎏金的紅嫁衣看著繁復(fù)貴重,曳地的長袍拖在她身后,然而她一步一步竟也走的穩(wěn)當(dāng)。
此時宴會廳正中已經(jīng)升起了一座高臺,高臺之上擺著張長長的供桌,桌上端端正正的放著母神金身。
步迷走到絳燭面前牽住她的手,高高興興的帶著她就要往高臺上走,封鏡坐在上首看著絳燭的身影,不知為何心中不好的預(yù)感愈加濃烈。
轉(zhuǎn)頭叫來身后不遠(yuǎn)處站著的大悲,封鏡皺了皺眉毛,“出去看看?!?p> 然而就在封鏡預(yù)備著讓大悲在宴會廳四周查探一番以求安心之時,卻見宴會廳外突然席卷來一股濃烈的黑霧,黑霧遮天蔽日的來勢洶洶,整個宴會廳里霎時只能看見房梁上幾顆夜明珠柔和的輝光。
“是魔族!”周圍已經(jīng)有沉不住氣的妖站起來大喊大叫了,“魔族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沒見過世面世面的大小妖精此時已經(jīng)咋咋呼呼的叫成一團(tuán),封鏡直覺魔族此番不是尋釁滋事來的,但她現(xiàn)在就是想找步迷問問他是不是他腦子抽筋請了魔族觀禮,也是無能為力。
封鏡淡定的坐在原位,皺著眉頭看著充斥四周的黑霧,剛想祭出法器先鎮(zhèn)一鎮(zhèn)場面,卻見黑霧猛地一收,在距離她不過三步之遠(yuǎn)的地方聚成了幾個長條條的人形。
因?yàn)楹陟F還未全部消散,所以封鏡看不大真切,然而就算看不真切,她卻感覺有兩道視線一直死死的黏在自己身上。
黑霧中打頭走出來的人是個矮墩墩的黑胖子,一頭黑發(fā)像是炸了窩的蛇群,直愣愣的往四面八方里立著,一張黑臉上表情猙獰,一看就知出自魔族最為險惡之地。
他長了一雙黑沉沉的眼睛,內(nèi)里不見一絲白眼仁,眾人就見他對著整個宴會廳只是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就“嘿嘿”的笑出了聲。
“嘖嘖,早聽說魔族一個兩個長得都磕磣,今日方知不是謠言??!”坐在封鏡對面的一個大妖不肯在封鏡面前示弱,立刻出言譏諷。
黑胖子聞言也不氣惱,竟只是不屑的瞪了那大妖一眼,就轉(zhuǎn)身對著黑霧中那道最為頎長的身影彎下了腰,“尊上,那叛徒的氣息就在這些妖之間。”
封鏡在一邊正自思量這些魔族要干什么,突然聽見黑胖子的話,立刻恍然,轉(zhuǎn)頭無聲的看了一眼高臺上的絳燭。
不過被這胖子稱呼為“尊上”的,難道是新任魔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