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常平946年，七月初九夜晚，東陸西岸，白虎州，萇楚港口。
一艘大船在海邊迂回航行，久久不靠岸。
陳姬站在船舷邊，身體靠在欄桿上雙拳緊握，骨頭輕響。
已經(jīng)一個星期了，東陸高層拒絕他們這幫西陸難民踏上東陸的土地，明明大陸就在眼前，可他們卻無法上岸。
陳姬的視力極好，她看見岸邊往里，有一支裝備精良的隊伍駐扎在不遠(yuǎn)處。
“呵，連軍隊都派出來了？居然這么擔(dān)心我們上岸，原來我們在他們眼里也是一群奔逃的野獸啊，呵呵……”陳姬禁不住冷笑起來。
隨著這艘船之后還有好幾支船隊陸續(xù)到達(dá)，不用想都知道，那些人和他們一樣，在被西陸尚且安寧之地拒絕之后而決定渡海尋找一方安身之處。
船上的淡水已經(jīng)耗盡，陳姬快要失去活下去的信念了。
他們已經(jīng)被拒絕過太多次了，所有人都把他們當(dāng)做一塊燙手山芋，連接都不愿意接，她不是沒有想到過現(xiàn)在這種情況，她只是有點不甘心——她父親用性命幫她還有母親擋住那些人的追擊，好不容易讓她們逃了出來，可是現(xiàn)在，難道她現(xiàn)在就要這樣死在這艘船上嗎？那他父親的犧牲還有什么意義？
真的……一點都不甘心啊……
“我不管！我要活下去！我要活下去！”
男人驚恐的聲音傳來，夾雜著對死亡的恐懼，“嘩——”水聲響起。
陳姬急忙往水聲傳來的方向跑過去，看見那男人跳進(jìn)了海里向岸邊游去，緊接著，似乎是受了他的影響，船上很多人都像發(fā)瘋了一樣紛紛往海里跳，陳姬被人群擠著差點被擠下船去，突然她呆住了，她分明看到一個和她熟識的女孩兒也跳了下去。
那個女孩兒是她在西陸的鄰居，沒有發(fā)生戰(zhàn)爭之前，那個女孩兒總是笑得甜甜的和她打招呼。
陳姬總覺得她的眼睛會笑，可現(xiàn)在她那雙會笑的眼睛里只剩下了恐懼。
“歸琪！”陳姬大叫她的名字。
她不會游泳！
陳姬想伸出手拉住她，可她伸出的手卻抓了個空，陳姬愣愣地看著自己的手久久地回不過神來......
陳姬想不明白，那女孩兒到底是想尋死還是想活下去。
她使勁拍了拍自己的頭，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她轉(zhuǎn)身靠在欄桿上慢慢滑下坐在地上——太累了。
就這樣死了算了。
萇楚港口。
駐扎部隊從遠(yuǎn)處看到像瘋子一樣往海里跳的難民的時候也吃了一驚，僅過了不足三秒他們就明白了那些難民的意圖。
駐扎部隊瞬間開始布陣一字排開，沒一會兒就完全圍住了港口海岸。
所有人都已經(jīng)擺好了射擊的姿勢，只要隊長一聲令下，他們就會向水中拼命游泳的難民射出子彈。
一百米……五十米……十米……
看著越來越近的人潮，隊長周鴻則吃痛地揉了揉眉心——真是難辦啊。
周鴻則轉(zhuǎn)身看著自己的隊員，大吼:“都給我守住了哈，不準(zhǔn)開槍！”
東陸西岸，白虎州領(lǐng)主主家。
西陵昊澤猛地推開了父親的會議室大門沖了進(jìn)去——眾人居坐于長形會議桌的四周，他的父親，西陵哲成端坐于會議桌盡頭。
父子四目相對，會議室內(nèi)寂靜無聲。西陵哲成看著自家兒子，無奈的搖了搖頭，隨即揮了揮手讓議事的眾人離去。
眾人離開關(guān)上門的聲音消失后，屋內(nèi)依舊安靜得只聽得見兩人的呼吸聲。
西陵哲成站起身，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家兒子。
少年的頭發(fā)微微透著酒紅，和他的母親的頭發(fā)一樣，讓人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摸一摸。隨著西陵哲成緩步走近，西陵昊澤肅然而立，盡管他已經(jīng)和他父親一般高，看起來儼然是個大人，但心底對父親的敬畏卻從未變過。
看著自家兒子蜂腰猿背，劍眉星目，面如冠玉，簡直就是一表人才！西陵哲成突然控制不住自己臉上的表情微微一笑——風(fēng)華正茂??！
西陵昊澤看著自家父親一下子懵了——他笑什么呢？
“爹，已經(jīng)一周了！您到底在想什么？”
西陵哲成輕輕咳了一聲來掩飾尷尬，轉(zhuǎn)而看向西陵昊澤。
“澤兒，你可知錯？”西陵哲成一臉嚴(yán)肅。
“孩兒不知?！蔽髁觋粷傻故腔卮鸬美碇睔鈮?。
西陵哲成似是知道他會這么回答，也不訓(xùn)斥他，繼而緩緩開口：“議事之時，你不應(yīng)該貿(mào)然闖入。這里是討論國家大事的地方，不是你胡攪蠻纏的地方！”西陵哲成的聲音忽地提高了一個度，讓西陵昊澤抖了抖。
那聲音又忽地低了下來，“你是西陵家的長子，也馬上要進(jìn)入高等學(xué)府研習(xí)各種術(shù)法，我希望你能夠明白，什么叫尊重?！?p> “尊重是一個人與他人交往時必須的東西，沒有了尊重，你也就沒有了朋友。”
“昊澤謹(jǐn)記。”西陵昊澤微微點了點頭，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闖進(jìn)會議室時，長桌旁坐著的都是父親的心腹們。
“我知道你是為了那些難民而來?！蔽髁暾艹深D了頓，“我剛剛就在和你的叔叔伯伯們談?wù)摯耸?。你可知，為何我們遲遲不愿同意他們?nèi)刖?？?p>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的是他們?nèi)绻俨坏前兜脑?，很可能會死在海上的！”西陵昊澤抬起頭來與父親對視，眼里滿是焦急。
西陵哲成嘆了口氣，“我又何嘗不知道，但是王都衡涅卻傳令拒絕他們?nèi)刖??！蔽髁暾艹赊D(zhuǎn)身走向窗邊望向遠(yuǎn)方，夜幕籠罩之下，看不見海面，只看見一片漆黑之中有幾點光亮。
“你認(rèn)為身為領(lǐng)主，最重要的責(zé)任應(yīng)該是什么？”
西陵昊澤想了想回答道：“守衛(wèi)一方百姓平安，讓百姓安居樂業(yè)?！?p> “那么，當(dāng)百姓的安全受到威脅時，我們應(yīng)該怎么辦呢？”
“解決威脅。”西陵昊澤突然反應(yīng)過來，“他們是威脅！？”可話一出口他又覺得這句話不對，這些難民算得上什么威脅呢？他們明明是西陸戰(zhàn)爭的受害者啊。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不是種族歧視，只是我們不清楚他們究竟會給我們帶來什么?！蔽髁暾艹捎謬@了口氣，“身為領(lǐng)主，我有責(zé)任保衛(wèi)我的百姓遠(yuǎn)離危險。但身為一個普通人，我也希望自己能夠幫助他們活下去?！蔽髁暾艹煽粗约旱碾p手，陷入沉思。
西陵昊澤才明白自己將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對于東陸高層而言，他們不只是難民，他們還可能是潘多拉的魔盒，給百姓帶來不安與恐慌。
“國門一旦打開，一定還會有更多的難民蜂擁而至，到時的局面遠(yuǎn)非是我一方能夠控制的。我想再考慮一下，你先出去吧?！蔽髁暾艹蓴[了擺手，示意西陵昊澤離開。
西陵昊澤轉(zhuǎn)身離開并且輕輕帶上了門，他嘆了一口氣，握緊了拳頭——到頭來，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少年緩步走在走廊中，轉(zhuǎn)頭望向窗外，萬家燈火之外幾點零星的光在黑暗中閃爍。
會議室中燈光熄滅，窗口處的月光溜了進(jìn)來，房間里似是被一層無法觸及的薄紗籠罩。
西陵哲成輕輕按了一下桌邊發(fā)著微光的按鈕印記，懸浮屏幕彈出，畫面上出現(xiàn)了一個嫵媚的女人。女人點燃了一支細(xì)煙，深吸了一口，吐出一片云霧，良久后她看著西陵哲成問道：“你想好了嗎？”
西陵哲成微微點頭，：“責(zé)任，我負(fù)。”
女人微微一笑，如同夜里綻放的紅玫瑰，奪人心魂。
“謝謝?！?p> 002.
常平946年，七月初十，東陸白虎州領(lǐng)主西陵哲成正式宣布向西陸難民打開大門，為西陸難民的提供一方安身之所。
抵擋了難民一夜的駐扎部隊聽到這個消息后都松了一口氣，緩緩放下武器，整隊離去。
同一天下午王都衡涅以及其他三方領(lǐng)域也宣布接納西陸流亡的難民，為他們提供一處安身之所。
西陵哲成獨(dú)自坐在會議室中，看著懸浮的屏幕，屏幕上的女人手中夾著一根細(xì)煙，背光而坐，煙霧繚繞，讓人看不清她的面龐，但光從煙霧中女人若隱若現(xiàn)的臉部輪廓中就可以看出，那是個極美的人。
“謝謝你，元首?！蔽髁暾艹上蛩⑽㈩h首。
女人聞聲淺笑道：“西陵領(lǐng)主不必客氣，向身處于危難之中的人們伸出援助之手是我們的應(yīng)盡的義務(wù)。我很抱歉宜修之前拒絕接收難民的做法給你們造成困擾，我代他向你們道歉。”
“還有，我并不是真正的元首，不過是為宜修分擔(dān)一點事務(wù)而已，請西陵領(lǐng)主還是不要這樣叫我的為好?！?p> 西陵哲成的臉上的表情并未改變，仿佛在他心里，他面前這個女人才是真正的元首。但他還是改了口：“好的，聞人夫人?！?p> 聞人思柔是元首夏侯宜修的母親，前任元首夏侯唯孟離世時尚在壯年，立下遺囑讓其還在年幼的女兒夏侯靈均繼位，可夏侯靈均繼位不過三年便主動退位，繼而夏侯靈均的同胞哥哥夏侯宜修繼位擔(dān)任元首數(shù)載。
因夏侯宜修和夏侯靈均繼位時都還年幼，他們的母親聞人思柔便一手操持著國務(wù)。
近年來，聞人思柔放下手中一切大權(quán)，夏侯宜修逐漸掌握實權(quán)，開始處理各類國事，但這位宜修元首行事作風(fēng)卻不像其母親或者父親般仁善，反而有一絲激進(jìn)。
此次拒絕西陸難民登陸也是夏侯宜修授意，他這種做法并非毫無道理，可是已經(jīng)習(xí)慣了長久和平的東陸領(lǐng)導(dǎo)人們更看重的是身為仁者的道義。
西陵哲成違背夏侯宜修的命令，公開接納西陸難民，無異于打了夏侯宜修一耳光，以夏侯宜修的性子，定然不會輕易放過西陵哲成，西陵哲成已經(jīng)做好了接受懲罰的準(zhǔn)備，可是都已經(jīng)一天了，夏侯宜修連找都沒有找過他，他覺得這件事一定和他面前的這個女人有關(guān)。
“西陵領(lǐng)主可還有什么事？”聞人思柔的聲音極好聽，她說話就像在唱歌一樣。
西陵哲成微微沉默了一下，搖了搖頭。
003.
白虎州難民營。
接納難民的公告發(fā)出之后，各地均開始籌備難民安頓工作。因為公布得太突然了，大家都準(zhǔn)備倉促，現(xiàn)在暫時只能為難民們提供住所和必需的食物，基本的生活保障卻還沒有著落。
住所的條件也不是很好——難民營設(shè)置在白虎州的主城晟渭城郊的老式住宅區(qū)中。
這片住宅區(qū)本來預(yù)計秋季中旬開始動工拆除，并以住宅區(qū)所在的區(qū)域為中心向四周擴(kuò)展修建新城區(qū)，可現(xiàn)在有了這么一出，新城區(qū)的修建方案可能會有些許變動。
每一個難民都分到了住的地方——原本難民們在遭受海上長時間的艱苦航行的摧殘后已經(jīng)死傷過半，再加上在海邊的滯留，大批難民的“集體跳水”事件的發(fā)生，難民數(shù)目就更加少了。
按照一家人分配一套房子來住的話，這片老式住宅區(qū)還可能住不滿，可考慮到消息公布后，可能會導(dǎo)致更多的難民涌入，所以政府商議決定先兩人一間，再做進(jìn)一步打算。
陳姬和她的媽媽趙慧住一個房間。
因為這片住宅區(qū)預(yù)計秋季中旬動工，很多人早已經(jīng)搬離了這里，被留下的房屋也因此落滿了灰塵。陳姬也不嫌棄房間里灰多，直接躺在床板上睡著了。
趙慧撫摸著陳姬的頭發(fā)，脫下自己的外套輕輕幫她蓋上，小心翼翼地打開房門，離開了她們的房間領(lǐng)食物去了。
陳姬睡醒的時候已經(jīng)接近黃昏了，房間里安靜得出奇，她叫著媽媽，但卻沒人回答，一種莫名的孤獨(dú)感襲來，她突然感到很害怕，萬一媽媽……
不可能！
她不敢去想。
陳姬慌得從床上摔了下來，發(fā)了瘋一樣在打開一間又一間房間，拍開一戶又一戶人家，光著腳在公寓樓里四處亂竄——到處都找不到媽媽！
陳姬怕極了，她蹲在樓道的角落里，緊緊地抱著自己，縮成了一個球——外面！媽媽一定在外面！
她猛地站起來，往樓下跑去，突然腳下一滑，她整個人都失了重狠狠地栽了下去。
十幾級的臺階，每一級都撞在她身上，但她就像感覺不到疼痛一樣，剛掉到底她又爬起來繼續(xù)往下跑，腳下不穩(wěn)又摔了幾次才終于到了樓底。
她剛站穩(wěn)，就聽見一聲狗的慘叫，她腳下一動，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踩到了那只狗的尾巴。她面前突然蹦出了一只黑色的大狼狗，那狼狗似乎是因為睡覺被吵醒還被踩得這么疼而感到很生氣，惡狠狠地看著她。
“對不起……”陳姬小聲道，雖然那只狗聽不懂。
那狼狗躺在地上的時候看著還不怎么顯眼，但它站起來了，就成了無法讓人忽視的存在，它弓著背足足有大半個陳姬那么高，身體比狼還要壯！
陳姬覺得這只狗更像她以前在圖書館的書里見過的西陸的艾莫斯峽谷里的妖獸——它齜著牙齒，牙齒縫里竄出的陣陣熱氣，仿佛要將她燙傷，它嘴邊的口水從牙縫里滴滴掉落，散發(fā)出陣陣惡臭——這兄弟可能這輩子都沒刷過牙。
陳姬看著這只狼狗，覺得有點頭皮發(fā)麻，她慢慢后退，那狼狗也慢慢向前，看到它的四條粗腿陳姬就知道自己跑不過它，可沒辦法，這只狗看起來不光很生氣，而且還很餓，她不跑她很可能就會被咬。
不！她不能被咬！她們在這里什么都沒有，現(xiàn)在連吃都成問題，她要是被咬，受傷了，媽媽哪兒有錢幫她治療?。?p> 不能被咬，絕不！
陳姬往狼狗身后望了望，做好了逃跑的準(zhǔn)備。
陳姬沉身，雙腳微曲，右腳蓄力，突然發(fā)力！
陳姬閉上眼睛往那狼狗沖了過去，那狼狗也張大了嘴向陳姬撲了過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張開眼睛，張開眼睛，張開眼睛張開眼睛張開眼睛！
陳姬強(qiáng)迫自己張開了眼睛，那狼狗的爪子直直地對著她的胸口，嘴巴對準(zhǔn)了她的喉嚨咬過來，那狼狗的嘴太臭了，陳姬覺得自己快吐了。
陳姬突然蹲下，那狼狗撲了個空，落在地上，轉(zhuǎn)頭臉上滿是惱怒，又向陳姬沖來。陳姬蹲下后立刻站起，向她面前的那棵大樹沖了過去，“蹭蹭蹭”幾下就爬了上去。
那狼狗沒剎住腳，“咚！”地撞在了樹干上，整棵樹連同陳姬都顫抖了一下。
當(dāng)陳姬剛松了口氣，覺得安全了的時候，讓她沒想到的事發(fā)生了——那狼狗圍著大樹轉(zhuǎn)幾圈，后退了幾步往大樹沖了過來，同樣“蹭蹭蹭”幾下，它居然四爪抓著樹干沖上來了！
震驚與恐懼交織，陳姬絕望極了，她知道，她這個時候的表情可能已經(jīng)扭曲了——這他媽還是狗嗎?。?p> 陳姬大叫著繼續(xù)往上爬去，可那只狼狗爬得比她還快！她真的連哭都哭不出來了，劇烈的心跳聲和沉重的呼吸聲，是她僅僅能夠聽到的聲音，她的小腿已經(jīng)可以感覺到那狼狗嘴邊傳來的熱氣了……
快點快點快點，再快點??！
陳姬閉上眼睛縱身一躍，垂直下落，失重感讓她頓時清醒了不少——陳姬在交疊的樹枝中一直下落，樹枝劃破了她的小腿，她的手臂還有她的臉龐，纏繞著搶去了她的幾縷頭發(fā)，她的手在空中拼命撲騰，希望抓住什么救她的命。
終于，她抓住了一根比較粗的枝干，停止了下落。
那狼狗就比較慘了，看著陳姬跳下去，它也跟著縱身一躍，然后，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陳姬覺得自己累極了，她想爬上自己抓住的那枝干，但她真的一點力氣也沒有了。被樹枝劃破的傷口這時才傳來陣陣的疼，陳姬突然有了“自己真的活著”的感覺。
陳姬慢慢地往樹干的方向移過去，抱住樹干，慢慢地往下移動，落到了另一根樹干上，警惕地盯著地上的那只狼狗——那狼狗還不死心，嘴里留著口水還想繼續(xù)爬上來。陳姬這算是明白了，這東西就是肚子餓了想吃她！
陳姬心下一橫，解下自己腰間的皮帶，緊緊握在手中——她不能再逃了，就算是逃也會死的。
那狼狗再次四爪抓住樹干往上沖，陳姬也深深吸了一口氣，雙手拉著皮帶，俯身倒了下去——位置剛剛好！
皮帶勒住了那狼狗的脖子，狼狗的爪子從樹上松開了，他們兩個一同直直地掉了下去。
狼狗重重地砸在了地上，爪子在空中亂舞著，陳姬死死地按著狼狗，可那狼狗力氣實在太大了，它掙扎著翻了個身，陳姬又被它按在了地上。
充滿腥臭味的大嘴讓人犯惡心，陳姬雙手拉著皮帶用盡了全身力氣抵著那狼狗的脖子，但是這樣下去可能陳姬還沒被咬死就先被臭死了。
陳姬閉上眼睛，鉚足了勁一腳踢在了那狼狗的肚子上，那狼狗順勢飛了出去。
陳姬套著那狼狗脖子的皮帶還是沒松，她反過來騎在了狼狗身上，雙腳踩著狼狗的頭，身體往后倒，死死地拽著皮帶，那狼狗掙扎著想要將陳姬甩下來，可一點用都沒有，此時陳姬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活下去！
狼狗漸漸失去了掙扎的力氣，癱倒在地上，失去了呼吸。
見狼狗再也不動了，陳姬才漸漸放松了手，滑下，倒在地上。
多年后陳姬再想起這件事，她不得不承認(rèn)，那天，她真的超級超級超級……想回家。
004.
恍惚間，有一個人向她走近，她努力想要睜開眼睛，卻始終只看得見一個模糊的身影。
好聞的香氣飄進(jìn)了陳姬的鼻子里，一只手輕輕拉起了她的手，那只手軟軟的，讓人抓住了就不想再放開。
耳邊傳來女孩兒悅耳的聲音：“對不起。”
明明是如此沉重的三個字，為什么她聽起來覺得這么舒服呢？
很舒服的清涼感傳遍全身，陳姬突然有點想睡覺了。
有一只手摸著她的頭，那是誰的手呢？真讓人安心。
耳邊又傳來另一個聲音：“艾安，該回去了?！?p> 消失了，什么感覺都消失了。
陳姬困極了，連眼睛都不能張開看看那人長什么模樣，就睡著了。
陳姬再次醒來時天已經(jīng)快黑了。
什么都沒有了！
那只狼狗不見了，她身上的傷消失了，樹枝也完全沒有掉落的痕跡，她的皮帶還完好無損地系在她的腰上。
剛剛經(jīng)歷的一切，都像是一場夢一樣。
她急忙爬上樹，在樹上仔細(xì)尋找著，半刻鐘后她很確定了，她沒有做夢——她的頭發(fā)還在那樹枝上掛著，隨風(fēng)而動。
004.
17歲的艾安穿著一條天藍(lán)色的長裙，頭發(fā)高高地扎起，臉上掛著笑容，一蹦一跳地走在路上。
她身后，和她年齡相仿的金發(fā)碧眼的少女身著一套灰色的運(yùn)動服漫步而行，看著自己手里的一坨毛球——那是縮小后的那只狼狗，“艾莫斯峽谷的低階妖獸，嘖嘖嘖，這事有意思了。看來到東陸來的人不全是來避難的啊?！?p> “看來你很喜歡那個女孩子啊?！笔稚系哪举|(zhì)手環(huán)隱隱發(fā)著微光，艾安身邊的空氣中，一個好聽的男聲飄出，艾安也直截了當(dāng)?shù)某姓J(rèn)：“對啊。她可比我勇敢多了，我當(dāng)時剛看見這狼狗的時候，真的被它的口臭嚇到了！”
“……”男聲表示很無語。
“幸虧她制服了那只妖獸，不然還不知道我會被安妮罵成什么樣子?！卑残闹腥f分感慨。
“你還好意思說！”男聲忍不住想要罵她，“要不是因為你沒制服那只妖獸，那個女孩子怎么會傷成這樣？”
“對不起！”艾安堵著耳朵，又一次說了對不起，“我知道錯了，我保證，絕對沒有下一次啦！”
“看在你跟人家道了歉，還幫人家治好了傷的份上，原諒你了。但是，絕對沒有下次，記住了?。 ?p> “好的，長官！我一定會當(dāng)一名合格的‘秋’的?！卑才e起左手，看著自己手腕上的木質(zhì)手環(huán)，說得一臉嚴(yán)肅，末了，露出了標(biāo)志性的笑容。
“喂，你們兩個，回家了！”身穿運(yùn)動服的安妮站在“他們”身后的十字路口處大吼著，“怎么？還不想回去嗎？”
“來啦！”艾安轉(zhuǎn)身，向安妮跑去。
005.
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月亮被烏云遮住，僅有的光亮來自于路旁年老的路燈。
四周靜悄悄的，陳姬站在公寓樓門口，不知道該去哪兒……
她能去哪兒呢？
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陳姬就像觸電了一樣抖了一下，轉(zhuǎn)頭望向腳步聲傳來的方向。四周仿佛都安靜了，只聽得見那個腳步聲——陳姬屏住呼吸，等著那個腳步聲的主人走出黑暗。
“媽媽……媽媽……”還未等那人完全走出黑暗，陳姬就已經(jīng)撲了過去，她很確定，這就是她的媽媽。
趙慧顯然是愣了一下，然后摸了摸陳姬的腦袋，“姬子，怎么了？”趙慧的聲音似乎有一種魔力，讓陳姬莫名的安心。
“沒事，”陳姬低聲說話，害怕自己忍不住會哭出來，“就是想您了?！?p> “傻孩子。”趙慧輕撫著陳姬的背，安慰著她：“不用想我，我會一直陪著你的，會好起來，放心吧?！?p> 是啊，會好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