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有穆時州在一旁幫腔,我的一套說辭使得爹娘全信了,尤其是娘親。加上過去半年來,穆時州盡心盡責(zé)的關(guān)照,爹娘對這個準(zhǔn)女婿的印象也越來越好。
我愧疚于爹娘大半年的擔(dān)心,所以沒能說出我不嫁給穆時州的話來,否則大家都只會覺得我忘恩負(fù)義。
私下里,我向穆時州提起回了一趟鳳麟洲的事情,他道:“聽你描述,我就猜到了?!?p> “還有,我恐怕不能嫁給你了?!?p> “為什么?”
“因為我答應(yīng)了歷寒?!?p> 穆時州苦笑道:“答應(yīng)他什么?答應(yīng)他不嫁給我嗎?還是答應(yīng)他誰都不嫁?”
“誰都不嫁。”
“我的傻阿弱啊,凡世間的女子,不嫁人,日子很難過的,他有想過這些嗎?或者,他會來娶你?”
我想起先前歷寒的沉默,也沉默了,道:“反正我答應(yīng)他了。”
“你可記得你也答應(yīng)過我?”
“記得?!蹦鞘且驗槟菚r我以為這輩子都見不著歷寒了,可是誰曾想他出現(xiàn)了,還對我比從前更好。
我把頭埋進(jìn)了雙腿間,不知道到底怎么辦,按理說答應(yīng)了穆時州在先,可是后來歷寒出現(xiàn),我便將一切都忘了,甚至還忘了家里的人會擔(dān)心。
“罷了,我不逼問你了。”穆時州嘆了一口氣,囑咐丫鬟好好照顧我便離開了。
我沒有想到因為我的一時沖動,傷害了這么多人,其中也包括我的爹娘,雖然只有一世幾十年的情分,但他們卻給了我莫大的關(guān)愛,至少是我做精靈時從未享有過的。
“到底怎么辦??!”我猛地抬頭望著天空。
不知丁修筠何時來到身邊的,他道:“余姐姐,聽說你回來了?!?p> 只見他眼睛發(fā)紅,神色也有些憔悴,像許多天都沒有睡好,下意識道:“怎么了,沒有好好睡覺嗎?看你憔悴的。”我已經(jīng)習(xí)慣了對他噓寒問暖,穆時州和歷寒都沒有過這樣的待遇。
“我沒事。”
“還說沒事,你看你眼睛滿是血絲,哎呀,要好好休息啊?!?p> 丁修筠突然就望著我哭起來,十三四歲的男孩子,已經(jīng)比我高了許多,如此哭鼻子,我實在有些尷尬,連忙安慰道:“到底怎么了嘛?有人欺負(fù)你嗎?告訴我,我找人去收拾他。”說著我也不顧什么禮節(jié)了,拿手絹給他擦眼淚。
大約哭了會兒,丁修筠才哽咽著說:“我……我以為你再也不會回來了?!?p> 果然還是孩子,離不開姐姐,我便道:“怎么會再也不回來呢?我還要看著你長大成家,幸福一輩子呢?!?p> “那你一直都不會離開我?”
“不會不會,我一輩子都保護(hù)你?!?p> “你說話要算話哦?!?p> “算話,我什么時候說話不算話了?”在對待丁修筠的事情上,我自問也確實很認(rèn)真,除了這消失的大半年,其他時候,不管他想要什么好吃好喝好玩的,我都會給他。
好不容易將丁修筠哄回去了,我又開始愁上心頭,明明答應(yīng)了穆時州嫁給他,他也答應(yīng)保我一世自由安穩(wěn)??扇羰菍δ聲r州反悔后,歷寒又不娶我,那我下半輩子的命運(yùn)也基本是看得見的苦難了。
思來想去,我亦沒有答案,心想還是等下回見著歷寒,問清楚了再說,如果他對我并沒有別的意思,一切還是照舊吧。
有時候我會覺得歷寒很壞,明明知道我很喜歡他,卻又從來不給我什么明確的答復(fù),還總說些讓我胡思亂想的話。我想,這樣的人,在凡間,不知道得禍害多少姑娘。
回到人間后,我數(shù)著日子等歷寒來,大約數(shù)到第六天的時候,他出現(xiàn)了。
歷寒來的時候是夜間,由于穆時州時常都是晚上過來,我下意識的以為是穆時州,當(dāng)我喊出時州二字時,歷寒愣在了窗邊。
他問:“穆時州也經(jīng)常晚上來?”
“嗯嗯?!闭f完我又覺得自己似乎不應(yīng)當(dāng)說出實情來,按照我在人間生活這些年的經(jīng)驗來看,穆時州半夜溜進(jìn)我的房間,已經(jīng)實屬荒唐,如今又來了一個歷寒,那真是雙倍的荒唐。
歷寒問:“你不是說只喜歡我嗎?”
聽歷寒這么一問,我才終于反應(yīng)過來他是什么意思。急忙解釋道:“我當(dāng)然只喜歡你了,但我跟穆時州是朋友嘛,畢竟在人間就只有他一個老熟人了,偏偏這人間講究又多,就只好夜間來敘舊了?!?p> “敘舊?”歷寒呢喃著這倆字,轉(zhuǎn)而又道:“都敘些什么舊呢?”
“一時想不起了,他平日里見了人間好玩的事情,好玩的人都會告訴我?!碑?dāng)然還要很多時候是討論丁修筠的事情,穆時州總覺得丁修筠生有異心,但我覺得那是他心胸狹隘。
歷寒在我的房間里轉(zhuǎn)了一圈,我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穆時州與丁修筠的事情,也不知道他到底聽也沒聽。
“歷寒啊,你到底娶不娶我啊?”
“就這么想嫁給我啊?”
“想?。〔贿^你要是不愿意的話,我就只好嫁給穆時州了?!?p> 歷寒卻道:“既然還有別的選擇,何必問我呢?”他隨意地坐椅子上,翻看我平時練的字。
“反正你就是不愿意,對吧?”我一掌拍住了歷寒正翻動的宣紙,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我也沒說不愿意啊。”歷寒收起了放在宣紙上的手。
我朝他俯身,抓住了他的衣領(lǐng),用了一種近乎威脅的語氣說:“我想好了,我才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反正你必須娶我,我都答應(yīng)你不嫁給別人了!”
歷寒長吁了一口氣,將我的手拿開,道:“也只有你敢這么對我了?!?p> 我這才想起,歷寒其實并不是那個任我調(diào)戲的小和尚,他是地獄里怨靈之氣的化身,那復(fù)活的曇花還是我去取的呢,我怎么就能忘記地獄是個什么樣邪氣沖天的地方……
“既然你答應(yīng)了我不嫁他人,我自然也要負(fù)責(zé)才是,至少也得讓你這一世安然度過?!?p> 我高興得拍掌,問:“那你什么時候來提親?”
“等你十八歲以后。”
“那么久?。俊蔽矣志趩柿?,道:“爹娘現(xiàn)在可喜歡時州了,幾乎認(rèn)定他了一般,要是再等兩年,估計我都拜堂了。”
“不用太擔(dān)心?!?p> 歷寒沒有說多余的話,我卻立刻就信了他,甚至都沒有問他打算怎么辦。
但是那天晚上之后,歷寒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我一開始只當(dāng)他是忙著修行去了,但是等了兩年,我馬上就十八歲了,他還是沒有出現(xiàn)。
穆時州本來也已經(jīng)答應(yīng)我,只要我高興,他就忘記我答應(yīng)他的事,但是時間越久,急的也不止是我一人了。
“阿弱,歷寒真的會來嗎?”
“會的,他答應(yīng)過的。”可是從前他也沒有答應(yīng)過我什么事情,我亦無從去判別他諾言的可信度。我不想第一次就不相信歷寒,我腦海里清晰的記得他跟我說的每一句話,縱然只言片語,但每個神情我都記得。
等歷寒的這兩年,我深刻嘗到了無奈的滋味,沒辦法飛回鳳麟洲去看個究竟,更不能丟下丁修筠自我了斷回地府。
十八歲生日的前一天,爹娘都在商議著我與穆時州的婚事,我聽了很是不耐煩,直說了我不嫁穆時州,從來沒有生過我氣的爹娘第一回被我氣得不輕。
穆時州及時趕到制止了我繼續(xù)說“實話”,只安慰爹娘說,是因為我前些日子與他鬧了別扭,一切都是他的錯。
“阿弱,不要沖動,一切都可以從長計議?!?p> 我也意識到自己的過分,瞬間軟了下來,扶娘親回房休息,娘親問我與穆時州到底鬧了什么別扭,平日里看我倆相處得甚好,怎么突然就說不要嫁了。
“只是女兒一時氣話,讓娘親擔(dān)心了,以后再也不會了?!?p> 我看著娘親眉眼多出了幾縷細(xì)紋,心頭生出了無限的悲哀,凡人一生太短,可是爹娘卻將大半輩子的好都給我了。
若是從前的我,根本不會在意這些,只道凡人命如螻蟻,何用管太多悲歡離合??墒侨碎g十八載,我已經(jīng)融入了他們的深情厚誼,再也沒有辦法輕視。
“娘親只是擔(dān)心你,如果你不嫁時州,又到哪兒去找這么好的夫婿呢?他真的是個好孩子,孝順又貼心,最重要的是,他滿心里都是你,這世間無價寶易得,有情郎難求。”
“女兒明白?!?p> 我要怎么告訴娘親,其實心中掛念的是另外一個不知去向的人呢,說了也不過是徒增她的煩惱。
第二天我生日,爹娘為我準(zhǔn)備了生日宴席,還請來了城主和穆時州等親朋,估摸著是要宣布定親的事情。
我日日盼,夜夜盼,歷寒都沒有出現(xiàn)。雖然失望,我還是打算一日一日地拖下去,可是就在我十八歲生日的那天,一切都變了,不過是一夜之間,我失去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