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一落,這些宮人們就迅速起身,用比之前恭敬百倍的態(tài)度散開聽從掌事姑姑的使喚做事情了。阮宴君整個人放松下來,往后一坐坐在椅子上,身體卻還是繃著的。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倒下去的。這種世面她著實沒見過,也著實被嚇了一跳。心里強撐著她的,只有最忠誠的信念。阮宴君的手指無法控制地緊緊地掐在椅子上,直到感覺到了生疼放手才發(fā)現(xiàn)背后已經(jīng)是濕漉漉的一片了。
喘了幾口氣,阮宴君才端起手邊的金瓜貢茶再次喝起來。心里騰騰地直跳。如果那個奸細是訓(xùn)練有素的殺手,那她必死無疑。如果她今天稍有一點點退怯,她都不能鎮(zhèn)壓住這群拜高踩低的宮人。
可是那個嬤嬤被抽打的模樣依然刻在她心里。原來成長道路上總是要孤獨的,要自己一個人面對那么多,要自己面對人情冷暖生殺大權(quán)。
阮宴君突然很慶幸她有這樣好的爹娘,他們總是鼓勵她支持她,她一個人的路也盡量為她鋪好。
“管家,派人查一查那個內(nèi)奸。如果是這些日子才出的問題,那就嚴加看管,看看從她嘴里能不能抓到寫什么消息?!?p> 強裝鎮(zhèn)定的阮大小姐取了帕子擦臉上的汗水,又命管家陪她回去。若是真的碰上了殺手,有武功高強的管家在,她總是安全一些的。好在一路平安。
回到內(nèi)屋,見到梁昀,阮宴君終于腿腳一軟,跪在她的膝蓋旁邊,整個人俯進她的身子里。眼淚頓時就下來了,來得那樣熱烈和后怕,“娘,我好怕,真的好怕。”
梁昀心疼地緊緊摟住自己的女兒,卻沒在勸說她什么,只是抱著她讓她痛哭。那一刻阮宴君終于明白,從現(xiàn)在開始,她就將成為一個思想成熟的小大人了。她該學(xué)會那些以前不會的,也終于要自己去面對了。
雖然有些早,但人總是該去做的。
往后的日子比起就顯得平常了許多。到底還是有了勇氣與力量去完成一件件事情。她每天該做的就是準時打點處理好一切事情,將它們安排的井井有條。
不只是她,作為皇子,這些日子付和頤也很忙,兩個人基本沒有說過話,偶爾見面也只是匆匆一眼就奔赴彼此的位置。
戰(zhàn)場上的廝殺早就開始了。阮宴君沒有參與也沒有見過戰(zhàn)場是怎么樣的,阮嘉在這方面還是盡力保護她。但是她見過廝殺后的場地。夜里將士們的鮮血凝結(jié)成了紫色的固體,每戰(zhàn)必清掃,仿佛就能洗清在哪里發(fā)生過的一切。
戰(zhàn)爭,殺戮,是洗不凈的,只有天下太平了,才會真正有盛世。
梁昀略通醫(yī)術(shù),即使已有身孕,這些天也依然隨著軍醫(yī)在隊里幫助救治手上的將士們。阮宴君分配了兩個小組給自家娘親,讓他們和梁昀一起處理這些。
而阮嘉,阮宴君自然知道他承受了很多的責任,在她每天晚上給他送夜宵的時候就感受到了。
某天夜里她在阮嘉的營帳里睡著,迷迷蒙蒙間,醒來時發(fā)現(xiàn)深更里阮嘉還在挑燈安排戰(zhàn)事。
即使每天過著這樣緊張的日子,她也覺得很開心。阮宴君覺得自己就是喜歡這樣自由自在的日子,雖然很累,但是能和爹娘在一起,有尊嚴有自由的活著,才是最好的。
阮宴君是被一陣陣嘈雜的聲音吵醒的。眼中迷迷糊糊一片,緩緩清明起來才發(fā)現(xiàn)她現(xiàn)在坐在竭日城的最高點觀戰(zhàn)。對面的蠻族仿佛蓄勢待發(fā)臥虎藏龍,一個個都拿出了最狠烈的氣勢來。阮宴君尋思著按她的身份也不該坐在這里,那她莫不是被敵軍綁架了以此來要挾阮嘉?
可是低頭一看卻沒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被捆綁的痕跡,一臉懵之中聽到了耳邊低低的清朗的笑聲。向旁邊看去才看見許久不見的付和頤沖她笑了笑,清朗白皙的臉上帶了幾分揶揄。阮宴君再看過去就發(fā)現(xiàn)阮嘉和幾個皇子也這樣好笑的看著她,這之中一個身穿明黃的中老年男性笑得也很歡暢。
普天之下敢這么正大光明地穿明黃的好像就這一位了吧?
阮宴君還在猶豫之中起身緩緩就要跪下。
“臣女阮宴君叩見陛下,陛下萬歲?!?p> 阮宴君低著頭沒說話,皇上緩緩開口,帶有了幾分愉悅的笑意,“阮家的女孩子倒是有點意思,阮嘉,你這小子倒是生了個好女兒。起來吧?!?p> 他一出口阮宴君就知道他身體確實有點差了。說話是用氣聲,虛浮而不真切,和軍營里說話中氣十足的漢子一比更顯得他氣短得不行。
“阮家小姑娘,就坐這兒吧?!被噬蠜_阮宴君溫和笑了笑,把她的位置安排在阮嘉旁邊。阮宴君沒有猜測皇帝的心思,只是自己挺直了脊背,看向父親,阮嘉沖她擠眉弄眼,這才稍稍安慰了略微緊張的阮宴君。
阮宴君坐在自己爹爹身側(cè),對上了付和頤溫和的眼神,心中有一點雀躍。
聽阮嘉講起來,阮宴君才知道事情經(jīng)過。
她在給他送夜宵的時候暈倒在了他帳里,軍醫(yī)說是她有些過度勞累了,于是阮嘉就讓她在哪里休息了。后來皇上來私訪,他在宮里就有聽自己的人說軍中這些天發(fā)生的事。來到阮嘉哪里有見到熟睡的阮宴君,覺得她挺好,有將門虎女的風(fēng)范,因而在這里觀戰(zhàn)。
那日軍中策馬奔騰的原因她也就明白了,畢竟在軍營里快馬加鞭的旨意,除了和皇帝有關(guān)也不會有別的了。
阮宴君仔細端詳了在座的各位,覺得阮嘉一次見著他們的時候頭一定大了。
一個皇帝,外送朝中有五個閣老,來了三個,來了左右兩個丞相,五個尚書長史。
“阮將軍,朕這次來就是來觀戰(zhàn)的。是微服私訪?!?p> 阮嘉難得坐的筆直端正,臉上露出了感激涕零十分沉重的表情,“承蒙皇上的厚愛,臣真是不勝受恩感激啊,皇上您真是千古名君。”
朝中幾個大臣和皇上一看就是習(xí)慣了阮嘉這個做派作風(fēng),一臉我就知道你會這么說的表情,倒是幾個皇子憋笑憋得有些難受。
皇帝又笑笑,問阮宴君一些話,她一一答了。比如是些第一次管理這樣多的人,累不累,用什么樣的方式,會不會怯場,還有平時她在軍營里的感受之類的。
阮宴君早就把阮嘉的油嘴滑舌這一項學(xué)得極其之精,到底還是把她自己摘出去了。當天的事情的功勞都歸功于“陛下福澤恩惠庇佑臣女”,“平時看軍營里的人都是這樣教導(dǎo)的”,“軍營里的管家教的極好給了我氣勢”,半點不提自己。
主要她是怕阮家家大業(yè)大,皇上會起疑心。到底不能被皇帝的外貌所騙,一個腥風(fēng)血雨里走出來的男人,再溫和溫暖都只是他的偽裝。
這時候邀功,等同于惹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