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海。
黑夜沉降，與海面混為一色。今天也是看不見月亮的一夜，云層布滿天空，只有遠方燈塔的白光掃過海面。
一架蒸汽小艇避開燈光，駛向海平線盡頭。在那漆黑的深處，只有暗礁和無人群島。
“想不到你船開得這么好！”金發(fā)年輕人坐在后座歡呼著。
“當年被人追殺的時候，開船可是一項重要的技能！如果不會開船，我可能三十歲就死在碼頭了！”
開船的是一位瘦削的老人，一身黑色正裝，灰發(fā)干練地向后梳起，瞳中映著微弱的黃光。他看起來很精神，嗓音響亮，透著難以掩蓋的興奮。
“我想我很快也學(xué)會開船了！”年輕人大笑著，“我也快被追殺了！”
“那就和他們來一次硬碰硬吧！杰克先生！”老人也高呼著。發(fā)出噪音的蒸汽艇掩過他們的呼聲，駛過的海面上掀起一條激流。
“要小心了，奧夫。進入暗礁區(qū)了?！苯芸它c燃一支煙。
蒸汽艇開始減速，奧夫小心地駕駛著。漆黑的海面，也許往下十幾公分就是堅硬的礁石。這一片本來就難以航行的海域，在夜晚更是考驗著駕駛員的素養(yǎng)。
“下面有一大片海床，長滿尖塔一樣的石頭。這些礁石就藏在海面下，可別把船鑿沉了，那樣我們都得游泳上島了。嘿，奧夫，說起來你可能不信，其實我不太會游泳。”
“真的嗎，杰克先生？”
“是的，不過一定有必要的話，我可以潛水?！?p> 在交談聲中，船開始往暗礁區(qū)中心靠攏。海面下突然亮起點點黃光，越來越多，到最后整片海域下全是暗黃色的熒光，并且開始慢慢浮上水面。
“別怕，是朋友們來了。”杰克站了起來。
熒光浮出水面。是深潛者，它們爬到礁石上，興奮地怪叫著，魚頭前面的大燈籠搖來搖去，讓人看了有些反胃。
“去通知姐姐，我在島上等她?！苯芸苏f。
深潛者們哇啦哇啦呼喊著，接著全部跳回海里，一片片黃光漸漸消失在視野中。
奧夫繼續(xù)開船，繞行片刻后終于可以加速行駛了，海平線盡頭是一片黑影，那是黑海群島的其中一個孤島。
船只往島嶼駛?cè)ィ趲r灘旁?？?。
“怎么這么多垃圾？”奧夫發(fā)出感嘆。
巖灘全是被沖上岸的雜物，破舊布料，鞋子，金屬部件，還有一只漂流瓶。
“人類總是喜歡往海里扔?xùn)|西?？蓱z的漂流瓶，也許它的主人沒想到瓶子會飄到這里吧。”杰克撿起玻璃瓶，“但它也是幸運的，至少還有人能讀到它。”
打開瓶子，掉出一卷發(fā)黃的紙張，上面是一幅簡筆畫：山脊上，一個小女孩站在中間，父母在兩側(cè)牽著她，頭頂是黑色的太陽，背景刷了大片的紅色。
右下角也寫了一些字，用的是一種從未見過的字體：“清晨。維比婭。”
“這寫的是什么？”奧夫也湊上來看。
“這幅畫的名字，叫清晨。畫畫的應(yīng)該是這個小女孩?！苯芸酥钢嬛虚g，“叫維比婭?！?p> “你居然看得懂這種文字，杰克先生?！眾W夫有些意外。
杰克只是微笑：“別忘記我是誰?！?p> 奧夫便點點頭：“這幅畫真是奇怪，太陽是黑色的，天空是紅的。真不知道哪里的清晨會是這樣，或者這個小女孩是色盲?！?p> 杰克倒不這么覺得。他把畫重新收回瓶子里，放到船上：“這幅畫我要帶回去，很有意思?！?p> 奧夫只是聳肩，表示不太理解。
“它有些年頭了，世界上再也沒有第二個人，能繪制出這樣寫實的畫面?！苯芸烁袊@，“這是寶藏，值得珍藏。”
奧夫覺得自家主子可能腦袋出問題了，也沒多說。
遠方，海面忽然掀起一陣浪潮，在這個無風的深夜顯得尤為突兀。那浪潮沒有減弱的趨勢，一波接一波，愈演愈烈，直直朝島嶼奔來。
奧夫不禁后退一步?？粗@樣的巨浪涌來，人類總會本能地恐懼。
但杰克只是拍拍他的肩膀，眼中微微亮起淡黃色光。
海水都匯聚到那一片浪潮中，甚至快演變成一場小型海嘯。巨浪的陰影籠罩在頭頂，在即將沖擊巖灘的前一秒忽然下墜，無數(shù)水滴漫天飛濺。
腳下的巖灘微微顫動，似乎有什么大家伙要從深海浮上來了。奧夫深吸一口氣，渾身發(fā)抖，卻不是因為恐懼，而是一種莫名的……敬畏和虔誠。
但下一秒，那顫動開始減弱，直到完全消失。面前，一個長發(fā)披散的女人從海面下走出來。
她全身被暗綠色的鱗片覆蓋，只有臉上很干凈，長相甚是驚艷。一頭深色長發(fā)，瞳孔像蛇那般細長，褐色嘴唇上帶了些斑點。
“姐姐，我又來了。”杰克笑著迎上前。
女人淺淺一笑，張開雙臂。杰克和她擁抱，聲音也微微發(fā)抖：“我來了……不用害怕了?！?p> 女人開口說話，發(fā)出的卻是令人無法理解的聲音。她似乎聽得懂通用語，但身體構(gòu)造的原因讓她很難說出來。她的舌頭尖而細長，像是蛇信。
“放心吧，姐姐，陸地上的事我會解決。不過最近可能要委屈你，不要浮上水面，也不要以這種形態(tài)出現(xiàn)。他們……會把你抓走的?！苯芸苏f。
這番話似乎讓女人有些生氣，她攤開雙手，說著什么。
“人類無法下潛到那種深度，如果你待在深海，他們也就發(fā)現(xiàn)不了你?！苯芸苏f，“相信我，姐姐，我會保護你的?！?p> 女人雙手叉腰，好像在鬧別扭。杰克很難辦，不停解釋著。奧夫就在一旁看熱鬧。
最后杰克又哄又騙，女人才歪歪嘴，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算是同意了。她似乎不能以這副模樣在陸地上呆太久，又說了什么便轉(zhuǎn)身離開。
“我也愛你，姐姐?！苯芸怂闪丝跉?，目送她回到海底。女人完全沉入海面之前，她的雙腿詭異地變形拉長，變成一條條巨大觸手般的蛇尾，然后消失在海里。
奧夫已經(jīng)看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