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所有人都察覺了虞夢客怪異的舉動,他們也不敢出聲問或者干擾虞夢客,只好停下腳步來看他。
在一陣跌跌撞撞的找尋之后,虞夢客終于找到了那香味的所在——一叢在路邊生長的鷓紅花。
那只不過是一叢極其普通的鷓紅花,在西北尤為普遍,可以在任何地方出現(xiàn),無論是在城市中還是戈壁上,鷓紅花都太過尋常了。
鷓紅花花瓣鮮紅,如同野鷓的眼睛。西北地界的主色調(diào)是灰黃,可這樣偏偏又這樣普遍地生長著這樣艷麗的花,像是鐵了心要與天公作對似的。
虞夢客彎腰折了一朵下來,手卻被花枝上的尖刺刺傷了,虞夢客皺了皺眉,旋即又嘆了一口氣,心想在東部可少有花會長刺,東西的分異竟連一朵花也看得出來了。
虞夢客將尖刺一個一個地摘去,拿在手里一看,竟有些許像東邊的云焰花,不過要比云焰花紅得多,艷得多了。若是東部文人在此,定會說這花太過艷麗而顯得俗氣。但虞夢客看著這鷓紅花,只覺得這花的紅別有一番暢快和豪情。
虞夢客虛虛晃晃地走到自己的馬旁,卻發(fā)現(xiàn)同行的所有人都直愣愣地看著自己,特別是李遮水,一臉的不解,若是天再亮些,虞夢客就能看到她的臉上還有些許的尷尬。
虞夢客看著李遮水,忽然笑出了聲,李遮水道:“干什么?”
虞夢客走到李遮水身邊,把手中的鷓紅花舉起來,月光照在這花上,平添了一股柔和。
“送給你?!庇輭艨托χf。
李遮水臉一紅,周圍的人也都笑起來,笑里還帶著些玩味。李遮水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你這...干嘛...”
虞夢客笑著不說話,仍舉著那鷓紅花,仿佛李遮水不接他就會一直舉下去一樣。
李遮水臉更紅了,原先她臉上總是淡漠和嘲諷,此時終于顯現(xiàn)出一些小女子情態(tài),她輕咬嘴唇,閃電般地伸手,將鷓紅花扯了過來,抓在自己手里。
街邊幾個看戲的混子于是便吹起口哨,一陣高過一陣,同行的人都笑起來,虞夢客酒醒了不少,立即翻身上馬,有些緊張地說:“帶路帶路!快走快走!”
很多年后這一幕都會深深印在虞夢客的腦子里,這一年,他們都還年輕,肩上沒有重?fù)?dān),有數(shù)不盡的沖動和理想,想周游天下,想行俠仗義,想在夕陽下一邊騎馬飛奔一邊開懷大笑。而這一朵鷓紅花將在虞夢客之后的大部分人生中,成為他的精神依賴。
兩盞茶時分,一行人到了將軍府,門前樹了一面大旗,繡著口含火珠的飛龍,這是琰國軍隊的標(biāo)志。
將軍府不愧是官家所屬,地基比街上店鋪要高上幾尺,白墻黑瓦,莊嚴(yán)肅穆,府內(nèi)的園林也修剪得一絲不茍。一切都按照官家標(biāo)準(zhǔn)修建,只是門口兩座石獅子在這樣的夜色里顯得更加沉重了。
等別人都進(jìn)去了,虞夢客立在門前看了一會兒,想起衛(wèi)新的將軍府,也是這般肅穆而不近人情,就不禁嘆了一口氣。
夜色溜得很快,尤其是對喝了酒的人而言。一大早沒什么新鮮事,只是吃早餐的時候虞夢客和李遮水不小心對視了一眼,兩個人都紅了臉而已。待虞夢客一行人吃過早餐,太陽已高高掛起,沈維早早地在門口迎接了。
沈維見虞夢客一出來,立即深深鞠了一躬,拱手道:“虞大人?!?p> 虞夢客擺了擺了,道:“帶路吧。”
太陽大片地鋪在將軍府的門前,一行人牽著馬將它踩得七零八落,待人走后,它仍是一片完好無損的陽光。
路上的店鋪都已開門,一家賣花的店鋪上掛著的竹制花牌不停地?fù)u晃,互相撞擊發(fā)出清脆的聲音。街頭的水井里冒出一點(diǎn)若有若無的霧氣,在陽光的照射下不斷地輕柔地翻騰。街上行人很多,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欣喜的笑容。
虞夢客問:“最近有什么喜事嗎?”
帶路的沈維道:“可能是因?yàn)樨斏窠痰呢斏窆?jié)吧。每年都會舉辦,挺收歡迎的?!?p> 虞夢客點(diǎn)點(diǎn)頭,又道:“財神節(jié)具體有什么安排嗎?”
“呃,今晚在中心廣場會有一個大會,由我來主持。在開始之前,我們會調(diào)查教徒們一年的情況,家里有難的,我們會集資幫助。教徒們還會共同煮一大缸的金酒,誰要喝就從酒缸里舀?!鄙蚓S一邊想一邊說。
虞夢客又點(diǎn)了點(diǎn)頭,接著便不再問他,慢慢將馬蹄放慢,來到李遮水身旁。
“干什么?!崩钫谒悼戳怂谎?,鎮(zhèn)定地說。
“遮水,昨天飯桌上的事,你怎么看?”虞夢客并沒有提鷓紅花的事,這讓李遮水有些意外。虞夢客的側(cè)臉陽光下顯得很透亮,若是仔細(xì),還可以看到他臉上細(xì)細(xì)的絨毛,李遮水撤回了眼神,道:“那些事很正常?!?p> “正常嗎?”
“那看你說的是什么?!?p> “怎么講?”
“你覺得出現(xiàn)財神教不正常嗎?”
“正常。”
“那你是覺得東部西部的分別不正常嗎?”
“開始覺得不正常,昨天晚上想了一晚上,就覺得正常了?!?p> “那你覺得什么不正常?”李遮水奇怪地望向虞夢客。
“你的態(tài)度不正常。”虞夢客道,“你干嘛打斷我們?你該不會真是只想吃飯吧?!?p> 李遮水慢慢垂下眼,從虞夢客的角度來看,她的臉精致地像個瓷娃娃。
“我真的想吃飯?!崩钫谒f,“我煩。煩你們說來說去。我早和你說過財神教的事,你能不管那些事嗎?你的任務(wù)不是出來記錄民間風(fēng)情的嗎?虞大哥?”
虞夢客愣了一下,沉默了一會兒道:“對不起啊?!?p> 虞夢客的回答使李遮水在心里嘆了一口氣,旋即又有些不忍,便道:“但看在昨晚那朵花的份上,我原諒你了!”
虞夢客抬眼看向李遮水,她羞澀而驕傲地挺直了腰,想要做出一點(diǎn)貴家大小姐的樣子,但她扎的馬尾很高,顯得很精神,卻不像是大小姐,而像是一個出征的戰(zhàn)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