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君集?”
李藥師“哦”了一聲,心中已經(jīng)了然。
李藥師看他也才十一二歲的光景,人卻生的五大三粗,眉毛既粗且濃,兩只眼睛滴溜溜亂轉(zhuǎn),面上身上全是污泥,便說道:“候家村慣出猛將,你或是將門之后,怎么淪落至此?”
候君集哀嘆一聲,卻自得的說道:“我素有勇武,又弓馬嫻熟,本想報效朝廷,可是我那老爹卻說,寧做個流氓也別做個丘八,這便跟著單大哥瞎混混,你倒那單大哥是誰,說出來怕嚇死你……”
候君集說到此處,恐覺自己失言,便住嘴不說,恰好此時迎面走過來一個全身黑衣,梳著油頭,手牽著驢子的少年人。
那少年人說道:“喲,候三兒,今日又訛了一個瓜子,收成不錯,小爺我一大早就聽到烏鴉在枝頭叫喚,果然大半天的顆粒無收,一會下了班,咱們?nèi)ネ炼湓∈遗菰瑁瑯泛菢泛前 ?p> 候君集說道:“去你娘的蛋,就你這慫樣,大半天?,大半年不開胡也是正常,泡澡就不必了,爺爺今天高興,晚上請大家喝酒”
那少年人說道:“好勒,晚上酒水街,吳二娘酒坊,老地方,咱們不見不散”
不一會,三人錯身而過,李藥師說道:“候三啊,我還沒死,你倆當面說我是瓜子,這樣不合適吧?”
兩人雖都牽著驢步行,可是李藥師戴著個自制的冪羅,全身被黑布包裹著,眼睛處只留了兩個洞,看著外面,而候君集卻是一身污泥,身上又泛著淡淡的屎尿的味道。
說不出來的奇怪模樣,聞不出來的怪樣滋味。
李藥師大著幾歲,又生的高大,自制的冪羅又頗能唬人,候君集色厲內(nèi)荏的說道:“你待怎樣,不給錢我可就要死給你看,說著就要拿刀抹脖子”
李藥師連忙說道:“別,別,別,幾十個五銖錢的事,還買不了你這顆頭顱,我是說啊,為了給我陪罪,晚上請我喝酒”
候君集這才收起刀子,藏在了大腿內(nèi)側(cè),候君集撩起衣擺的瞬間,李藥師只見他大腿上綁著個小牛皮做的刀套,頗為精致。
候君集自得的說道:“我這個刀套可是外國貨,摩洛哥來的,正宗摩洛哥小牛皮,又軟又結(jié)實,一般人可弄不到,大俠要是喜歡,我可以幫你弄兩套,一套五千銖,不二價”
又接著說道:“晚上吳二娘處喝酒,只要大俠肯賞臉,管夠,那吳二娘啊,嘖嘖,不僅酒釀的好,那人呀,哎呀,那個美……”
李藥師看著候君集一幅精蟲上腦的樣子,沒得想笑,只是他全身都被冪羅遮著,牽著驢子徐徐的走著,天上的日頭又酷又烈,只覺得整個大街上都彌漫著沼氣,讓人喘不過氣來。
公元587年,丁未年(羊年),隋開皇七年,陳禎明元年,高昌延昌二十七年,西梁廣運二年。此一年,西梁國滅。李藥師和候君集以如此神奇的方式,相遇于漢長安城。
那時李藥師正自峨眉山歸來,雖身有屠龍技,可是卻覺得人生寂寥,無趣的很,正是少年人迷茫又叛逆的年齡,他并不想影響歷史的走向,大唐盛世,榮辱興衰,漢民族屹立在這個世界上,不能不提漢唐,可是百姓多苦,能讓百姓稍解饑饉,生活的更美好一點,或就足矣。
可是人生多變,誰也不知未來會如何?
而候君集,這個屢立戰(zhàn)功的猛將,此時卻是漢長安城里的一個小混混,可見啊,英雄不論出身,時事造英雄,古人之言,不假。
李藥師和候君集兩人走在滿是沼氣的大街上,不一會,便到了酒水街。
酒水街在漢長安城城東,自有地泉噴涌之后,各大釀酒的作坊便在此處釀酒開店,隨著酒水街的名氣越來越大,客棧,賭館,妓館,成衣館,殺豬的,販奴的……,便依次在此開店行商,酒水街儼然已成為除了大興城東西兩市以外,整個大長安地區(qū)最繁榮的商業(yè)之地。
整個酒水街由東到西長約兩公里,王寧開的小作坊便在最西頭的末尾幾家,兩人到時,王寧正在作坊外面的大樹下乘涼,大樹下是石桌石椅,王寧坐在石椅上,手搖著團扇,雙眼微瞇著,正在假寐。
王寧聽到驢子在青石板地面上撞擊的“得得”聲,便睜開雙眼,說道:“藥師,以為你會早點來呢,這都快過了飯時了”
原來這酒水街,滿街都輔了青石板,也有些地方輔著鵝卵石。這已是非常好的街道了,既使是新建的大興城,大部分里坊之間,地面也只是泥土混著沙子夯實了,再鋪上細沙,長安城東的浐河多產(chǎn)沙子,所以時有人做詩說道:“長安大道沙為堤,早風無塵雨無泥”
而這時候,僧人一天一餐,過午不食,山野人家,平民百姓一天兩餐,早為辰時,晚為脯時,以應日出日落,早出晚歸,只有貴人和富戶卻是一日三餐,和現(xiàn)在也差不了多少。
李藥師脫了冪羅,又和王寧說了原委,王寧原要進屋操家伙弄他丫的候君集,被李藥師攔住,便給了候君集銀錢,看得王寧一陣肉痛。
說道:“這些小混混,大混混,不是收保護費,就是訛人錢財,實在可惡”
李藥師擺擺手,不以為意,和候君集約了晚上吳二娘處喝酒,便背著手走入酒坊里,內(nèi)里王二牛正在往釀酒的大甕里填料子,見了李藥師也只是微微的點點頭,這王二牛,人是忠厚老實不假,只是太不善于表達,最熱情的表達方式,或許就是點點頭。
他手里拿著個鏟子,形如方便鏟,木柄,鐵鏟,木柄末尾處有個鐵套口,上面書著唵、啞、吽三字。他只是輕輕一挑,混和好的料子便不偏不倚的送到了大甕里。
李藥師在酒坊里轉(zhuǎn)了一圈,大概已知這時候的釀酒是怎么回事了,就是把糧食,酒曲,泉水按照一定的比例,一股腦的填到大甕里,等個幾天或幾個月,開封時灑上生石灰,再過濾一下,就能喝了。
這時出的酒,叫濁酒。
一般是有點渾的,而且酒色發(fā)綠,所以老白曾說:“綠蟻新焙酒,紅泥小火爐”,說的就是這種酒。還有老范也有曾言過:““濁酒一杯家萬里,燕然未勒歸無計“,都是一個意思。
所以那時酒的品質(zhì)再想提高怎么辦呢?
加熱一下,再過濾一遍。
如果你仍覺得不夠味道,怎么辦呢?
請重復上一道操作,就是這么簡單粗暴。
所以影響酒的口感和觀感的東西,以迷信的人們的觀點來看,多是水的品質(zhì)的高低,實是酒曲不純,工藝不精。當然,李藥師暫時并不想改變這些,他本就不擅長飲酒,現(xiàn)在也能李藥師斗酒詩百篇,覺得非常過癮。
只是偶爾也會牙酸,或許可以弄點高度酒,自己打打牙祭?
在酒坊里轉(zhuǎn)了一圈,正要出門,遠遠的看見赫連菲菲坐在擔架之上,兩個昆侖奴,一前一后的抬著,往酒坊這邊飛奔。
那兩個昆侖奴赤著上身,黑的發(fā)亮,安坐在擔架上的赫連菲菲卻全身都被白袍罩著,團成一團,像是個波絲貓。
下了擔架,赫連菲菲結(jié)了銀錢,便說道:“護法大人,白青惠這娘們肯定是瘋了,你要救救神教啊……”,雖是坐在擔架上,可也是氣喘吁吁,上氣不接下氣。
李藥師跟本沒聽到赫連菲菲在說著什么,只是覺得這擔架抬人的把式特別有趣,于是便問道:“小菲菲,你這是什么操作?,怎么還可以這么玩?”
赫連菲菲回過一口氣來,佯怒著說道:“這有什么奇怪,道路太泥濘了,這便打了個泰克西,三歲稚童都曉得的,有什么可大驚小怪”
“TAXI?”
李藥師慌忙捂住了嘴吧,他怕一嘴好牙,全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