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藥師坐在花圃邊上,嘴里銜著草根,提燈籠的女子卻是越走越近,借著星光月光燈籠的光,李藥師這才看清楚,在他面前站著的并不是一個妙齡少女,和他想象的出入比較大,難道是餓昏了眼?
女子是一老嫗,雞皮鶴發(fā),全身都被素衣包裹著,伸出來的雙手有如雞爪。老嫗站在李藥師身前,上下前后的打量了李藥師一翻,輕聲的問道:“你是李藥師,李藥師?”
做為一個有著成年人靈魂的李藥師,是能夠審時度勢的,力量不夠的時候慫一點,乖一點,沒錯的。李藥師心里清楚,按照武俠小說的套路,月黑風高里出現(xiàn)一個看似無害的老嫗,這是最危險的時刻。
不是掃地僧,卻是護花尼。
李藥師站起身,乖乖的行了個禮,說道:“我正是李藥師,李藥師,師太當面,藥師給您請安了”
老嫗輕聲的笑了笑,溫和的說道:“林澹然教了個好徒弟啊,還沒吃晚飯吧,跟我來吧”
李藥師的肚子,早已經咕咕的叫了半天了,十歲的孩童,正是長身體的時候,禁不得餓。又聽到老嫗識得家?guī)熈皱H?,語氣間仿佛頗為熟稔,這提著的心剛放下一半,就聽得老嫗說道:“也不知藥師你,天書學了幾卷,學了幾層?”
真是怕什么來什么,那壺不開提那壺。
其實對于三卷天書,李藥師已經爛熟于心。文字雖爛熟于心,但意義多不知甚解,林澹然是個隨意的性子,三卷天書任你看,能領會多少領會多少,也不做解釋。
或許是李藥師還太小,沒到解釋的時間,或許林澹然就根本沒打算解釋,李藥師也不可而知。天書分三卷,分別為,《天樞》,《地衡》,《人權》。天地人三卷對應道法的三臺,上臺成仙正覺,中臺護國保身,下臺小乘幻術。
成仙正覺又分,通炁,通神,通靈,學成之后,可長生不死,遁入靈臺方寸之間。
護國保身卻是爭戰(zhàn)殺伐之術和明哲保身之道,既能戰(zhàn)場爭雄,又能高臥朝堂,全身而退。
小乘幻術就是具體的道法了,比如,砍頭不死,遇水不溺,乘風御虛,變?yōu)樗?,除魔降妖,丹道符篆……?p> 李藥師雖對成仙正覺和小乘幻術特別著迷,可是總尋不到其門而入,倒是對護國保身,一通全通。
“家?guī)熈皱H?,雖傳了三卷天書于我,可是我根器混沌,總是不得其門而入,師太見笑了”,李藥師深知,在搞不清楚狀況的時候,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比較安全妥貼。
老嫗提著燈籠,走的緩慢,仿佛是在關照小小年齡的李藥師,燈籠里發(fā)出的光,微微弱弱的,只能看清楚腳下,而四周已經陷入深深的黑夜里。
老嫗對李藥師的說辭不置可否,而是說道:“你可知江湖上如今風傳著什么?,江湖盛傳,在世仙人林澹然,傳三卷天書于其關門弟子李藥師,自己已架鶴升天,得道長生了。又傳,得天書者不僅可以一統(tǒng)武林,更是可以一統(tǒng)天下,你說厲害不厲害?”
老嫗說完,笑迷迷的看著李藥師,臉上的褶子剪下來,夠吃幾頓的。
李藥師心里直打鼓,又氣又恨啊,自己以后還能出門嗎?,一塊上好的肥肉,誰不想吃兩口,只是這塊肥肉自己,還只是一塊五花肉,不好好的煮上一個鐘頭,它不爛啊。
江湖風傳?
有心人故意為之罷了。
李藥師平時是一個稍顯木訥的人,可是卻長著七竅靈瓏的心思,他一點就透,一想就明。
“師太救我,我還小,還不想死啊”,李藥師罵人的心思都有了,傳出消息的這個人,真是用心險惡,水至清則無魚,這是想渾水摸魚,坐收漁翁之利吶。
“小小年齡,倒也機警,你讓我救你,就不怕我也貪圖你的天書嗎?”,老嫗似笑非笑的看著李藥師,看得李藥師心里直發(fā)毛。
李藥師這才想明白,從抬頭看到老嫗開始,自己一直被老嫗牽著鼻子走,只是寥寥的幾句話,李藥師的心里已經坐了十八多遍過山車。
“師太就別逗我了,我年齡小,膽子也小,禁不住逗,再逗我,可就要漏尿了,師太應該和家?guī)熓桥f識吧?”,李藥師小心翼翼的說出自己的猜測,心里七上八下的。
“渾蛋小子,說什么污言穢語,不看在你師父的面上,今天非讓你吃一頓板子”,老嫗雖然嘴上說的嚴厲,可面上仍是笑迷迷的,又接著說道:“我和你師父當然是舊識,不然今天怎么會去救你這個小混蛋”
李藥師懸著的心,這時才稍稍落下來一些。
心中腹誹:“老嫗莫不是師父的紅顏知己吧,師父這口味是不是重了一點?”
兩人在花叢中前行,一番交戰(zhàn)試探,終于握手言和,老嫗不再說話,李藥師也乖乖的跟在老嫗身邊。穿過花叢,前方是一個三進的院落,院落方方正正,當中大堂里供奉著觀世音菩薩,燭火搖曳,映照的觀世音菩薩慈悲憫人,威嚴神圣。
左右?guī)康拈T都關著,老嫗領著李藥師穿過正廳進了左室,左室類似現(xiàn)在的餐廳,當中擺著紅木的案幾,左室更左處便是廚房。
李藥師坐在紅木小幾上,心里想著,這么好的紅木,不車珠子可惜了啊。中國人有椅子坐起始于隋唐,由胡床演變而來,當時也只是在一些貴族和有錢人之間流行,廣大的平民百姓還仍是席地而坐的,椅子真正流行起來,已經是兩宋了。
在這里,我們折個中,讓李藥師先坐上小幾,也就是小凳子。
老嫗端來一碗粥,兩個餅,一盤炒蘆菔(就是蘿卜),一盤莼菜。這個時代的飲食其實已經相當?shù)呢S富了,除了沒有玉米,番署,辣椒,其它樣的食物基本都有。
“吃完自去東廂房歇息,明日早起,自有安排”,李藥師點頭稱是,長者在,也不好囫圇的吞了,其實肚子餓的,早已是前胸貼后背了。
也不管老嫗有沒有用毒,一陣狼吞虎咽,用了晚飯,又在天井提了水,沖了個涼,李藥師經回廊自去東廂房歇息。
卻說東廂房內,床榻齊備,各樣物什也不缺,李藥師掌燈,開了東西的窗戶,過堂風吹在身上,那個舒爽啊??墒禽氜D反側總是不能入眠,心里想著,也不知大哥現(xiàn)在如何了,師父林澹然現(xiàn)在如何了,紅衣的女子捉了我來,怎么也不現(xiàn)身了呢?
江湖風傳?,也不知是否傳到家里,雖然并不是真正的李藥師的靈魂,但讓至親之人擔心,還是會于心不忍。
索性起身,在屋內徘徊,推開東廂房南墻的小門,原來是臥室連著書房。點燃了書房里的油燈,東西兩邊是窗,南邊一整面墻都是書架,書架上堆滿了書,只是有寥寥的灰塵。
北面墻靠窗處,是一排博古架,中間書案小幾齊備。
從博古架上取來茶葉茶具,洗了,煮茶,當中的間隙,李藥師翻看書架上的書籍,多為佛經,無非是《般若》、《摩訶摩耶經》、《大集月藏經》、《十二門論》、《法華經》等等佛門經義。
李藥師對佛經一竅不通,按理說,他師從林澹然,應該是道家,可是林澹然既當過和尚,也做過道士,這就有些難辦了。
茶煮好,書房內茶香四溢,李藥師端著茶杯繼續(xù)翻看書籍。直至翻到,《文始真經》,李藥師才拿了書,坐在書案前。這《文始真經》的作者,卻是關尹子。
關尹子可不是尋常人,相傳,老子西出函谷時守關之人被稱做關令尹,真名為喜,所以稱做關令尹喜,后人尊稱其為關尹子。
關尹子后來得道成仙,老君授他玉冊金文,號文始先生。關尹子在函谷關與老子相遇,兩人坐而論道,在這里,本書作者猜測,就是老子要出函谷關了,心里有三千大道,不吐不快,有點憋不住了,隨便找了個守關人,以坐而論道為幌子,寫下《道德經》。
這當然只是本書作者單方面的猜測,沒有一點事實依據,后來,關尹子研讀《道德經》和坐而論道時,老子的只言片語,某一日,忽有心得體會,功力大漲,發(fā)而為文,成《關尹子》一書。而關尹子得道成仙后被封做了文始真人,所以該書也稱做《文始真經》。
現(xiàn)今流傳的《文始真經》幾經兵燹,已不是完本,完整的修練法門,早已軼失,而李藥師手里的這本,可是真真正正的關尹子原著。本書作者在此提醒,現(xiàn)今的《文始真經》千萬不要胡亂練習,成仙絕無可能,很大可能是會成鬼,如果鬼也成不了,那變成不男不女是跑不了的,慎之,慎之。
李藥師深夜苦讀之,只覺茅塞頓開,香茶已冷,燈油不知添了幾回,直至天光將要大亮,李藥師仍沉迷于書中,不可自拔。以《文始真經》為引,而得天書三味,只覺得炁從虛中來,神在炁中游,一炁通而三清分,天地人當立,至此,天書三卷之天樞卷,李藥師已站在門邊,只差臨門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