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三日,星期四,自登島以來的第二十三天。大司馬杯電競比賽正舉辦地如火如荼,STU隊的排名也步步高升;如果今晚的比賽也贏下的話,STU隊更是可以一舉晉身前二。
在熱烈的氛圍即將到達最高峰之際,我的心卻突然冷了,或喜或悲都蕩然無存——其實心底應該是存著悲的,只不過身體的疲憊與意志的滯鈍制造了一層麻木的假象。
悲傷也好,麻木也罷,總之我當下確乎是什么也不想做,連尋常的動作也變得異常遲緩。這種狀態(tài)就如同一個人突然失去了一直以來追求的目標,長期以來一直支撐著意志和身體的驅(qū)動力也隨之消失,從而變得無所欲為,渾渾噩噩。
當然,我現(xiàn)在的狀況肯定遠不至此,但也足夠我好一陣子不想作為了。這個狀態(tài)也影響到了上課,我今天的課完全沒聽進去,雖然說我光看教材也能學到差不多完全相同的內(nèi)容。
下午到七十三號甜品店面對馬叔時,我還是勉強擠出了一副笑容,畢竟這也是服務顧客的基本要求。然而馬叔還是察覺到了我狀態(tài)不佳,問我怎么了,我隨口回答身體不舒服,馬叔便囑咐我要注意保重身體,沒再多問。
轉(zhuǎn)眼間已經(jīng)到了比賽開始的時刻。我離開七十三號甜品店,卻沒去比賽現(xiàn)場,反正STU隊有沒有我都一樣——我想。
既然體育館不去,那送外賣也是不可能的了。我本哪都不想去,但又不能不找個地方待著,而且最好是空無一人的地方。教室和公寓也是不太實際的去處,最終我決定不惜穿越大半個學院去往西北區(qū)的平靜湖。
光是走到平靜湖都需要半個多小時。走在路上時,我覺得往來的行人少了很多,不過這正合我意。
湖畔的理想塔流光溢彩,但平靜湖湖面卻一片深黑,即便是湖邊圍欄上的路燈也不能將其照亮絲毫。我緩步走到一個沒有亮起的路燈旁,身靠圍欄向下凝望著湖面,讓自己隱沒在黑暗中。
夜晚的平靜湖與白日的清澈透明截然不同,一眼看去深不見底。我感覺自己如同遁入了禪境,原本就很寧靜的世界一瞬間徹底寂靜下來,只剩下了我和我眼前深邃黑暗的湖水。
可能連我的缺席都沒人會注意到吧。我的腦中忽然閃過這個念頭,并以我的又一次自嘲一笑而被拋之云霄。
就這樣盯了湖面不知道多久——我感覺是很久,但看表應該不超過半小時——一陣寒意忽而從我心底蔓延開,令我不禁哆嗦了一下。漆黑的湖面不僅更加深邃了,而且其下仿佛涌動起未知的恐懼來。
黑暗與寂靜已經(jīng)失去了它們的魅力。我從湖畔的欄桿上離開,幾乎是小跑著逃離這里。所幸世界仍是原來的世界,路燈仍舊散發(fā)著柔和的橘黃色光,不遠處的公路上不時有人走過,風掠過樹葉發(fā)出沙沙的聲響……隨著熟悉感一絲絲回到心間,我漸漸放慢了腳步。
又漫無目的地游蕩了半小時后,我總算找到了可以度過剩余時光的地方——飯?zhí)?。其實直到看見飯?zhí)么箝T的前一刻我都還是不知何去何從的,不過既然來到這里了,為什么不進去吃頓宵夜呢?
飯?zhí)美镏挥辛阈堑膸讉€人,這些人我都素未謀面,更不用談相識了。這也是我想要的,因為我現(xiàn)在不想撞見任何認識我的人。
還未到宵夜時間,但仍有一個窗口銷售小吃。我隨意點了幾串烤肉串,找了個相對偏僻的座位便坐下,打算在此消磨剩余的夜晚。
飯?zhí)玫碾娨曊谥辈ブ笏抉R杯競賽的實況,除了兩場半決賽以外還有被淘汰的四支戰(zhàn)隊爭奪后四名的比賽,四場對決輪次直播。我也不刻意回避,很快就把注意力集中在了電視熒幕上。
此時比賽已經(jīng)進行了兩場,第三場方始不久。除了教皇隊與C2b隊的對決是以教皇隊二連勝而告終外,其余賽場的比賽雙方均是一勝一負。STU隊第一場落敗,第二場則勝出扳平比分,到第三場時,雙方仍然戰(zhàn)地難解難分,就憑目前戰(zhàn)況很難斷定誰占上風。
我不經(jīng)意間神游了一會,再回神時發(fā)現(xiàn)熒屏上不知何時又切回了STU隊與Tempest隊的對決。中央神壇上,兩隊的精英正在圍攻太白金星——當然,并不純粹是圍攻,雙方時不時也會相互偷襲,小騷小擾一下,不過對場面影響不大。隨著袁森最終擊殺太白金星并得到MIDAS彈頭,局勢終于發(fā)生了顯著變化。雖然袁森隨后就被擊殺,但STU隊的隊員也趁亂帶走了對面兩個人。天平開始傾向STU隊了。
重新集結(jié)后的STU隊進入了護送模式。袁森選擇從上路進發(fā),這一點是相當明智的。敵方并不知道攜帶MIDAS彈頭的人會從哪一路進發(fā),因此只能在每一路都派人把守,發(fā)現(xiàn)彈頭攜帶者后再召集其它隊員圍追堵截。但由于三路之間存在距離,駐守下路的人趕到上路需花費相對較長的時間,而這段時間足夠技術(shù)好的玩家突破到敵人基地。
Tempest隊在每一路都留駐了一名隊員,另外兩名隊員則直沖敵陣刺探情報。STU隊則也派胡海楓和劉堅或明或暗地護送袁森,麥茵蕾和武秀榮則負責混淆敵隊視線。然而袁森在接近半路時還是被發(fā)現(xiàn)了,Tempest隊所有隊員立刻向上路集合。
袁森也不含糊,轉(zhuǎn)身從最近的斜坡閃上了山區(qū),看來是要與對面玩捉迷藏了。直播到這,畫面陡然一轉(zhuǎn),換成了司馬隊與綠光隊的比賽實況。未等畫面再次轉(zhuǎn)回STU隊與Tempest隊的對決畫面,下方的實時戰(zhàn)報便顯示出STU隊戰(zhàn)勝了Tempest隊,入圍總決賽。
看到這里,我第三次笑了。果然STU隊有沒有我都一樣。飯?zhí)靡呀?jīng)不能繼續(xù)待下去了,我必須在人多起來之前離開。
我并不打算在南開軒以外的地方待到太陽升起——事實上我考慮過去圖書館,只是我終究還是想安安穩(wěn)穩(wěn)地睡場大覺。回到南開軒時,軒內(nèi)仍空無一人,我快速洗漱完畢就直接躺床上了。很久后成禮仁才回來,并且吳楚回到來時,以為我早早就睡了,便也沒打擾我。
然而我哪有這么快睡著呢,我估計我今晚得有好一陣子都將難以入眠。
五月十四日,星期五。本日是學院首個自由日,同時也兼大司馬杯電競比賽的最后一日。對于學生們來說,今天應該是個挺讓人開心的日子,白天不用上課自由活動,晚上還有大司馬杯決賽觀看。
但是我高興不起來,那種心灰意冷的感覺仍然頑固地占據(jù)我的心靈。早上我起得比誰都早——我并沒有設置鬧鐘,也沒有徹夜失眠,但確乎是很早便醒了。我輕手輕腳地起床,試著盡量不驚醒吳楚完成洗漱并離開南開軒。我做到了。
清晨的飯?zhí)米屛蚁肫鹆艘郧皩W校飯?zhí)迷缟系那榫?,天始蒙蒙亮,太陽還未升起,但飯?zhí)美餆艋鹜鳎c餐窗口前排起不長不短的隊伍。這個時間點飯?zhí)眠€未開始賣早餐,好在那個幾乎全天候開啟的點餐窗口已經(jīng)開了,我便加入了這個窗口前的隊伍。
學院的每一個飯?zhí)枚荚O有一個差不多全天運營的點餐窗口,為那些出于各種原因不能在用餐時間內(nèi)用餐的人提供服務。由于采用先點后做的模式,在這個窗口點餐需要等上更長時間,排隊更是如此。不過不要緊,我現(xiàn)在有的是時間。
沒有經(jīng)過多久的思想斗爭,用完早餐后我徑直去了圖書館。說來其實我一直都有去圖書館潛心閱讀的想法,只是苦于平日沒時間,不想今天卻在這么一種情況下實現(xiàn)了。
圖書館就是有一種神奇的魔力,可以讓每個進入的人的心境迅速平靜下來。走進閱覽室,我流連在書柜之間。其實電子閱覽室里的每臺電腦都裝載了整個圖書館甚至多于整個圖書館藏書的電子書,但我更喜歡閱讀紙質(zhì)的書籍,這樣的閱讀顯得原汁原味些。
最終我選定了一本叫《傳家寶》的書,找了個靠墻的座位坐下便開始翻閱。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體會過沉浸在書里的感覺了,這本書一下子就讓我找回了這種感覺。閱讀這東西一但著迷,就跟沉迷游戲一樣,甚至比沉迷游戲更加可怕——沉迷游戲起碼還會疲憊,閱讀沉迷起來就真的廢寢忘食了。
我在圖書館一坐便是一上午加一中午,直到下午一點多我才去飯?zhí)贸燥?。這時午餐時間已經(jīng)過了,我便又去到那全天的點餐窗口前排隊。事實上我也有意這樣做,這樣可以避免撞見武田西北或者其它熟人。
下午我仍舊將時間消磨在那本書上。我看得是如此入迷,加之這本書也不厚,以至于我在傍晚時就把這本書看完了。事后我才意識到自己的生活習慣完全被這本書打亂了,不僅沒按時用餐,澡忘了洗,連到馬叔店里上工也沒有去。
這真是太可怕了,決不能繼續(xù)這樣下去。我慌忙起身離開圖書館。踏出了圖書館的大門,仿佛才感覺到腹中空空如也。晚餐時間是早就過了的,因此我毫不猶豫地就走向了飯?zhí)谩?p> 飯?zhí)玫臒赡灰饬现械胤庞持磳㈤_始的大司馬杯總賽。其實不僅飯?zhí)?,我在路上見到的所有具有轉(zhuǎn)播能力的電子顯示屏都在放映這場巔峰之戰(zhàn)。在這個幾乎全學院的學生都齊聚南區(qū)體育館觀看比賽的時刻,飯?zhí)美锞尤贿€有幾個沒能親臨現(xiàn)場的人,好在其中仍然沒有我認識的。我到點餐窗口胡亂點了一大堆小吃,也找了個位置坐下。
今天晚上在南區(qū)體育館舉行的不僅僅是一場決賽,還是一場盛會,一場典禮。因此,場地做了簡單的布置,還配有主持人解說比賽,而比賽則較平常晚半小時開始。
在介紹了兩隊隊員、播放了一些舊賽錄影之后,鏡頭轉(zhuǎn)向了主持人們。我卻在其中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是成禮仁!他穿著一套我從沒見過的晚禮服,雖然說整體形象跟平常差不多,但仍然能感覺到他今晚格外的意氣風發(fā),神采飛揚。致開幕詞時其它三位主持人都帶著稿,唯獨成禮仁脫稿侃侃而談,正面鏡頭,臉上寫滿著堅定的自信。
難怪他平時都穿著西裝,用播報員般的聲音跟人說話。他這老練的主持功夫,敢情是從生活中練出來的。
主持人們的開場白并不如想象中的又臭又長,也不見什么嘉賓上臺致詞,決賽很快就開始了。其實同在場的還有進入淘汰賽的另外六支隊伍,只是他們的存在幾乎無人關(guān)注,大熒幕也沒有給他們的比賽留出位置。
STU隊顯然做了充分的準備,第一局居然戰(zhàn)勝了司馬隊。然而現(xiàn)場并沒有響起多么熱烈的掌聲,司馬隊雖然號稱場均勝率百分百,可具體到每局也并非戰(zhàn)無不勝,何況有些敗局還有放水之嫌。
講到司馬戰(zhàn)隊,那可是學院電競界的一個傳奇。司馬隊已經(jīng)連續(xù)斬獲三屆電競比賽的冠軍,大司馬杯這一名稱正是由他們命名的。比他們不敗戰(zhàn)績更為傳奇的是不死司馬,該隊中的一名隊員,聲稱自他開始玩《九章》起便沒有在游戲中陣亡過。具體我不得而知,不過就眾學生的記錄來看確實如此。
果不其然,司馬隊似在第二局才展現(xiàn)了真正的實力,不費多大勁就把比分扳平了。這對STU隊來說就頗有些尷尬了。但STU隊還是STU隊,第三局里他們頑強斗爭,倒也能在可馬隊的凌厲攻勢下不落下風。唯一的問題是,場面陷入了膠著狀態(tài),這一局的時間有些過分長了,但雙方均沒有取得突破。
飯?zhí)美镌痉珠_坐的幾個人現(xiàn)在最終坐到一塊了,本來彼此并不相識現(xiàn)在卻也有戰(zhàn)況分析作為共同話題。其它幾人都各有各的見解,只有我少言寡語,啃著不知道多久前就已被啃凈的木棍。
忽然游戲畫面中斷,聽主持人解說是STU隊請求緊急暫停,原因是一名比賽隊員突然腹瀉。屏幕隨后轉(zhuǎn)到比賽現(xiàn)場,我從混亂的現(xiàn)場辯出是武秀榮患了腹瀉,已經(jīng)被送往衛(wèi)生間處理??茨壳扒闆r他一時半會是恢復不來的,STU隊的當務之急是找一名隊員代替他的位置。
我周圍的幾個人又開始各抒其解,但我這一瞬并聽不進去,一個熟悉的想法再次在我腦海中萌芽。我忽而有些后悔不去比賽現(xiàn)場了。
“莫中,愿意來試一下嗎?”
我驚訝于他們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但我隨即又意識到這聲音的來向、語調(diào)都不太對。
“莫中,身體好點了么?”
隨著話語的再一次響起,我猛地回頭,看到陳學寬站在飯?zhí)瞄T口,帶著他慣有的微笑。如果再加把傘就完美了,不知為何我想道。
“昨天看你沒有來,我們就四處問人,你的雇主說你身體不舒服,我們便沒有打擾你。”陳學寬邊走邊對我說,“怎么樣,現(xiàn)在感覺好點了么?能上陣么?”
我聽地面紅耳赤:“完全好了,完全沒問題。不過話說——”我把話題轉(zhuǎn)移開,“你是怎么知道我在飯?zhí)玫???p> “哦,武秀榮出事以后大家都在討論換人的事情,我提議讓你試試。大家都同意了,然后就分頭去找你。飯?zhí)秒x體育館不是太遠,剛好就讓我找到了你?!?p> 不愉快的心情完全消散了,體育館的大門也出現(xiàn)在了眼前。接下來,就該展現(xiàn)真正的技術(sh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