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蔓延得很快,頃刻就沒入了黑暗,邊鏡尾戒上的光并不亮,至少費舍爾曼覺得眼睛沒有刺痛感,那光芒很微弱,也很溫柔。
費舍爾曼看不到冰在黑暗中蔓延到了何處,但他對溫度敏感,能感知到周圍溫度的變化,進(jìn)而推算冰封的面積。
真的太大了,而且黑暗無處不在,要讓別人不進(jìn)來,關(guān)鍵是把上面封起來。
“夠大了就叫我一聲?!边呯R對大長老說。
“嗯?!贝箝L老通過黑暗,更能知道邊鏡的冰蔓延到了何處。
李明話也不敢說,甚至下意識放輕了呼吸,生怕打擾到邊鏡,周邊站著的暗界人也是他這樣的德性。
費舍爾曼蹲下身,看著邊鏡的冰覺得仿佛有什么不一樣了。
良久,大長老才出聲:“到了。”
邊鏡點頭示意他知道了。
然后是拔地而起的巨大冰墻,像冥村的中心匯聚而來,修看著邊鏡,眼中是難以置信。
邊鏡,除卻小孩是在場最年輕的幾人之一,未及弱冠,對黑暗的掌控算不上純屬,但足夠致命;天眷是水,卻在水之上有了更多的變化。
只一眼,修就看出,邊鏡的天眷之力已超過了他,在向另一個領(lǐng)域蛻變。
最后,巨大的冰罩子——上沒封頂,已具雛形。
“修,冰騎士,剩下的交給你了。”邊鏡從界石里翻出塊冰石,扔給修,“靠你了?!?p> 修看著手里的冰石,覺得十分羞愧,大部分的活其實都讓邊鏡干了,而且邊鏡的冰,非常特別,非常厲害。
他一手握住冰石,貼在地面的冰層上,繼續(xù)邊鏡未完成的偉業(yè)。
費舍爾曼看著修,摸了摸下巴。
修出手后,周圍的溫度下降地非???,費舍爾曼對邊鏡道:“你弄一小塊冰給我,想著讓它不要化?!?p> 邊鏡給了他手掌大的一塊,費舍爾曼把冰放在火上烤,那冰塊竟然毫無動靜,不會融化,甚至沒有變形。
“小鏡子,你在弄點水給我?!辟M舍爾曼用手貼上地面的冰,溫度已極低,他把邊鏡的水放在冰面上,水也沒有任何變化。
他緊緊皺起了眉頭,對邊鏡說:“你的水之三態(tài),變穩(wěn)固了。你在把我手里的水變成冰試試?”
邊鏡試了試,感覺比平常要費力得多,費舍爾曼也從水化冰的時間看出了這一點。
“你的水是穩(wěn)固,修的冰是極寒和堅硬,你們把天眷合起來用吧,這樣冰不會化也很難碎,可以在里面隨便烤火,也不怕冷了?!辟M舍爾曼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小鏡子,我找蘇枉談點事,你和修慢慢來吧,別心急?!?p> 邊鏡點點頭,聽見他離開時急促的腳步聲,也嘆了口氣,最近,真是十分不對勁,從暗語村奔赴過來以后,先是他的“水”和往常不同了,然后是身體素質(zhì)的緩慢提高,速度快到他本人能察覺出來,對黑暗的感知似乎也更靈敏了,他的精神也漸漸有些亢奮。
費舍爾曼自然也發(fā)現(xiàn)近幾日邊鏡更精神了,他跟蘇枉走出好大一段距離,才開口:“小鏡子要到死期了是嗎?”
蘇枉的臉色也不好看,“恐怕是真的,他已經(jīng)有點回光返照的跡象了?!?p> “但你說的時間明明還沒到,蘇枉,你這個騙子,我認(rèn)識小鏡子以來,他連一天舒坦的日子都沒過過,我以為還有機會的——”
“費舍爾曼——秦一言,不要太自以為是了,邊鏡的人生怎樣,你沒辦法決定。”蘇枉微微嘆了口氣,“但我所知道的邊鏡,的確是還有時間的,命運太模糊了,我看不清,現(xiàn)在只能順其自然了。”
比起費舍爾曼這邊的糾結(jié)與無奈,邊鏡和修的進(jìn)展倒是很順利。二人的天眷有不同的特性,但不相沖,所以能疊加起來。
太冷的問題也能解決——邊鏡創(chuàng)造了溫度適宜的水汽,暗界人總算能安心休息一晚了。
邊鏡躺在床上,心里卻空落落的。
從暗語村離開也只是短短幾天,他要看顧的事太多了,那么忙,直到現(xiàn)在閑下來,他才體味到,對暗語村的失望,對“家”的失望。
理想和現(xiàn)實之間的巨大鴻溝像是天塹一樣,叫他碰不得也走不得,只能迷茫地看著,偶爾想起自己當(dāng)初想要回家的誓言,其實若是暗語村的秘密一直埋葬在黑暗背后,那樣光鮮亮麗的地方,邊鏡本是喜歡的。
他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復(fù),還是難以入眠,干脆走出屋子,到外面坐下了。
冰很滑,他差點滑得睡翻在地上,幸好還能用冰把腳凍住,穩(wěn)住了身形,沒摔個不省人事。
在寂靜的、黑暗的環(huán)境里,他想著當(dāng)時母親對他說過的“回家,回暗界——”那到底什么是“家”呢?
母親長大的暗語村嗎?
邊鏡本能地厭惡起那樣的地方,就像笙歌界一樣,看著每個人都活得體面,但在背后,仍有下城區(qū),仍有人口買賣,仍有對同胞的血腥掠奪……憐憫之心不存,這是活生生的人間地獄。
“小鏡子是吧?!被ㄆ牌蓬澪∥〉刈哌^來,叫了邊鏡一聲,把他嚇了個寒顫,一看是花婆婆,又忙把身上的衣服脫下來墊在地上,扶花婆婆坐下。
他低著頭,小聲對花婆婆說:“婆婆,這幾日的行程辛苦您了,是我太弱了,我……”花婆婆卻不在意地笑了笑,“不用這么緊張,婆婆只是睡不著出來看看。
邊鏡終于把頭抬起來了,“沒想到您也睡不著?!彼蛄嗣虼剑沂志o握,左手習(xí)慣性地摸上心口,“婆婆,暗語村的事,你知道嗎?”
花婆婆搖搖頭,“婆婆只是個婦道人家,以前丈夫在的時候有他護著,后來蕓姑娘也懂事,把我護得緊緊的,不讓我知道那些個事的?!?p> 邊鏡微微松了口氣,慢慢地跟花婆婆說起他記得的邊蕓夫婦的事。
十年的時間,記憶也已經(jīng)模糊,但邊蕓和喬伊斯的形象在邊鏡心里還是一成不變的模樣。
邊蕓是跳脫的,強大的,低調(diào)的,致命的,也是弒殺的……
喬伊斯則冷靜,溫柔,堅定,可靠……
邊鏡用了十年時間,希望長成他們的模樣,卻在仇恨的火焰和對家的希冀中,活成這么奇怪的模樣。
他忍不住問花婆婆:“我母親邊蕓說的家,究竟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