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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一棵遙遠的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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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一棵遙遠的樹 臧春秋 4550 2020-09-24 22:00:40

  小舟山南一馬平川,涑陽城雄踞于此,扼守南嶺要道。

  戰(zhàn)時,涑陽城是重要關(guān)隘,和平時期,更是南北商貿(mào)樞紐——五湖四海群英薈萃,吃喝玩樂花樣百出。

  黎明將至,城西夜市喧囂漸息,百姓聞更鼓、雞鳴而起。

  城中有名的李家豆腐店,因每天出貨有限,攤鋪前已排起長隊,多是左右街坊和富戶仆眷。

  “豆腐西施”云娘布衣盤發(fā),麻利地給客人分包豆腐,一刻不停,不時還要注意一下在后院的兒子。

  “豆子,在干什么?”云娘許久聽不見動靜,喊了一聲。

  “種豆子——”

  豆子奶聲奶氣,引得門前客人一陣悶笑,云娘很放心。

  后院,豆子捻著一把豆子,用小木棍順著墻角刨坑,一顆顆點進去,埋起來,忙得不亦樂乎。

  娘親說豆子就是這么長出來的,等他的小豆子結(jié)果了,娘親就不用大老遠去買豆子了。

  一把豆子種完,豆子有些勞累,短手短腳箕坐于地,對著天空發(fā)呆,偶爾有鳥飛過,他就浮想聯(lián)翩,樂得咯咯笑——小孩子的快樂就是這么簡單。

  一支北上的雁隊嘎嘎掠空,豆子想會不會有鳥粑粑,啪嘰掉在人頭上……

  這么想著,豆子發(fā)現(xiàn)天空有個黑點越來越大,是有東西急速墜空而來!

  好大的粑粑??!

  沉悶的墜地聲后,豆子被震起的塵土嗆得咳嗽,娘親在前面聽見動靜,又吼:“兔崽子,你在干什么?”

  云娘實在抽不開身,想著賣完豆腐再去查看,不想兒子在后面喊:“娘,爹回來啦!”

  “什么!”

  云娘的丈夫離家三年毫無音信,有人說他死了,有人說他拋家棄子修道去了。云娘人能干,家里也沒長輩,好心人便勸她再嫁。云娘不肯,執(zhí)意守著豆腐攤等丈夫回來,豆子還等他爹給起名呢!

  豆子這么一吼,街坊大驚,都催云娘去看看,不急著買豆腐。

  屋前屋后就一個門,她連個鬼影也沒看到,豆子爹從哪來!天上掉下來不成!

  熊孩子又在搗鬼!

  云娘擰著眉踏入后院,發(fā)現(xiàn)的確有人。

  兩個男人躺在地上,一個白發(fā)俊顏,一動不動,一個衣衫不整少年郎,一臉痛苦,還露著光溜溜的長腿。

  這少年便是復生的荒墳鬼王,還魂后先挨了一頓蹂/躪,稀里糊涂又被帶著御空而行。他不愿離開荒墳坡,趁著白發(fā)人真氣紊亂時偷襲,原欲制敵返回,不想高估自己,拖著白發(fā)人直接墜空。

  白發(fā)人本就損耗過多,直接摔昏過去。

  豆子蹲在一邊,小手摸摸鬼王的臉,甜甜地喊:“爹!”

  鬼王應聲:“乖兒子?!?p>  云娘大驚,抄起檐下掃帚,搶過去薅起兒子藏在身后,厲聲喝道:“你們什么人?怎么進來的?”

  鬼王嚇得趕緊捂緊衣袍,渾身還疼得很,只能虛弱解釋:“大姐,我不是壞人啊,誤會!”

  豆子從娘親身后探出頭,指著天:“娘,爹是從天上下來的!”

  云娘怒:“呸,他不是你爹!”

  “你不是說爹會飛嗎?”

  “會飛的不一定是你爹!”

  “那他是我爹嗎?”小手指向地上另一人。

  云娘被兒子的蠢氣得心梗,不想理會,繼續(xù)嚴陣以待。

  “你們要做什么?”

  按常理,家里闖進陌生男子,應該大聲呼叫以作防備。但云娘孤兒寡母,家中貿(mào)然出現(xiàn)兩個長相不俗的男人,傳出去對她和豆子名聲不好,況且青/天/白/日,屋前就有一堆人,有情況再喊也不遲。

  鬼王顫顫巍巍爬起來,瞎話張嘴就來:“抱歉,大姐,并非有意冒犯。我乃道門修士蘇棘,剛剛在那小舟山與妖邪斗法,受了傷,準備御劍飛回師門,不想真氣耗盡,不慎掉了下來,驚擾了令郎,得罪!”

  鬼王自稱“蘇棘”,這名字一出口,他便有感應——或許這就是他本名。

  如今雖是人間太平世道,但仍有邪祟禍患人世,傳說極北之地還有魔族存在,好在道門修士除邪濟世,深受普通百姓擁戴。

  世人崇敬道門,各大廟觀門派香火不斷,富貴之家更是以供奉修士為榮。如今涑陽城首富王家就奉養(yǎng)一位南海墟山的神人,聽說上天入地,呼風喚雨,包治百病,無所不能。

  云娘告訴兒子他爹修行去了,也是想兒子崇敬老爹。但她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小女人,如今打著道門修士旗號行騙不在少數(shù)。

  云娘問:“你怎么證明?”

  “證明?”蘇棘一時面露難色,召喚青煙毫無回應,只能干瞪著院墻,于是看到墻角一圈松土,還有幾顆豆子散著。

  “催花術(shù)!”他腦子里閃過個念頭,不及細想,便長臂一揮,左手捏印,默念:“竭木之靈,倏爾其生!”

  這一番動作讓云娘發(fā)現(xiàn),這人衣袍之下似乎并無寸縷,腦中警鈴大作正待棒打登徒子,不想兒子驚喜大叫:“娘,豆子發(fā)芽啦!”

  云娘聞聲望向院墻角,只見一排嫩綠的豆苗正在飛速長大,不一會兒就開花結(jié)莢、葉萎莢破,金黃的豆子蹦散在院子里。

  云娘招呼生意的時候,為了安撫無人看顧的兒子,會給他幾顆豆子,囑咐在院子里挖深坑種下,然后等著豆子發(fā)芽長大。

  如此把戲逗弄了一年,兒子是一波波撒豆子,沒見過一根草,還要再接再厲。

  眼前豆禾齊發(fā),轉(zhuǎn)瞬榮枯,不可能是自然而成。

  蘇棘頗有成就感,笑對云娘:“如此可能證明?”

  一番操作使使云娘信服,蘇棘得以帶著白發(fā)人借住李家,還得了兩身衣服,也不知是誰的。

  蘇棘人性未泯,不好給云娘母子添麻煩,就拖著不大靈活的身體幫云娘干活,幾天力氣活做下來,身體反而輕便許多。

  每日幫忙打雜,閑來思索自己前世,倒是能想起一些片段,但湊在一起又毫無頭緒,反而讓自己頭痛不已,看來是身體還不能接受前世的記憶。

  他折騰了幾天,某天夜里痛得睡不著,翻出院墻在空蕩蕩的街上亂晃,撞見城中游魂,倒把對方給嚇著了。

  蘇棘盯著自己月下身影,終于接受自己是個活人的事實。

  做鬼難,做活人更難!

  前世多半造孽太多,死后為荒墳萬鬼操勞,蹉跎兩百年,功不抵罪,老天爺讓他重生,繼續(xù)受苦受累——真是命苦!

  豆子經(jīng)過親娘和蘇棘一番解釋,已經(jīng)明白這人不是自己親爹,改口叫”蘇哥哥“。失落幾日,蘇哥哥悄摸摸告訴他,他爹正到修行的關(guān)鍵時期,再過個十年八年就能突破了,到時自會歸家團聚。

  豆子由是歡喜不已,又被蘇棘幾個小術(shù)法吸引,幾乎時刻黏著蘇棘,唯命是從,幫著一起照顧“師兄”。

  “師兄”一直昏迷,水米不進,豆子擔心他會餓死,蘇棘說修行之人,辟谷百日是基本功,但李家的灶堂里日夜放著一瓦罐粥,待“師兄”醒來吃。

  這粥,目前都被蘇棘和豆子瓜分了。

  昨天夜里,“師兄”白發(fā)縷縷變青絲,很是神奇。

  夏末秋初,還很炎熱,“師兄”躺著都發(fā)汗。忙過早上賣豆腐這一陣,蘇棘就打誰給“師兄”擦身子。

  仔細觀摩這睡顏——在他記憶里,活的死的沒有比這個家伙更好看的人,連云娘都感嘆,豆子要是能有“師兄”十分之一好看,就不愁找媳婦了——千萬不能像他爹,窮還丑!

  好在,豆子長得像他娘,白嫩嫩一副聰明相。

  擦著擦著,蘇棘想到復生之夜這家伙對自己做的事,心中一陣惱火,手勁加重,挫得“師兄”白皙的皮膚發(fā)紅。

  這一通忙活完,蘇棘手酸,毛巾往豆子手里一塞,嘆一句:“累死老子了!”

  豆子為顯示勤勞,立刻上手:“我來!”

  那發(fā)黃的毛巾就蓋在“師兄”臉上,蘇棘不由佩服:“小鬼糟蹋人是一把好手!”

  他不忍心,去揭了毛巾,發(fā)現(xiàn)“師兄”已經(jīng)睜開眼。

  眸色深紅如血,迷惘無助,讓蘇棘心口一緊。

  ”滾開!“那虛弱無助的神色只停留片刻,“師兄”推開蘇棘坐起,漆黑長發(fā)披在光裸的肩上,冷酷神色點著赤眸,雖是艷靡絕色,卻也讓人害怕。

  蘇棘道:“你這人,好心救你,就這么對待救命恩人!“

  “救我?荒野小鬼,別以為你占了他的身體,我就拿你沒辦法!“

  說著,“師兄”并指直刺蘇棘眉間,蘇棘被豆子絆住,閃躲不及被刺中,未傷肌膚卻劇痛入腦,當即蜷在地上。

  豆子嚇哭了,見“師兄”還要動手,趕緊擋在蘇棘前面,哭喊:“不要打了……不要打蘇哥哥!”

  蘇棘痛極了,但怕這人對孩子動手,發(fā)狠撲過去,將人壓回床上,大喊:“豆子,去找你娘!”

  豆子跑出去,蘇棘也不忍耐,準備大顯身手——在荒墳坡是他初醒未恢復才被制住,這幾日他漸漸恢復,發(fā)現(xiàn)自己竟是一身修為,真動手,自己不見得吃虧。

  蘇棘咬牙切齒,瞪著身下人,發(fā)現(xiàn)對方忽然變了臉,又是那句:“你到底是誰?”

  蘇棘:“???”

  蘇棘還沒轉(zhuǎn)過彎,屋外云娘的聲音傳來:“蘇棘,你師兄醒了?”

  蘇棘下意識想:豆子小短腿跑得真快。

  分神間,就失了先機——對方忽然發(fā)力,一手掐他脖子,一手扭他胳膊,輕易就把蘇棘摁在床上。

  云娘一看這陣仗是要打起來,趕緊上來拉架:“做什么!蘇棘辛苦照顧你,怎么一醒來就打人呢!”

  蘇棘還在苦苦掙扎,“師兄”卻轉(zhuǎn)向云娘,黑著臉問:“你如何知道這個名字?”

  “什么名字?”

  “‘蘇棘’——你是叫他?”

  云娘擔憂不已:“公子啊,你是不是摔壞腦子了,這是你師弟啊,要不是他,你估計就被妖怪吃了?!?p>  “師兄”不再理云娘,松了手勁,把蘇棘拉起來,面色稍緩:“真的是你?”

  蘇棘以為自己本事很大,不想又被人如小雞仔一樣抓在手里玩,還在云娘面前丟人,郁悶得要吐血。

  “是我——沐如海!記得嗎?“

  沐如海?

  這個名字很耳熟,但細想就頭疼,蘇棘臉色發(fā)白,豆子在這時沖進來,仗著娘親在,對沐如海一頓拳腳相加:“不準欺負蘇哥哥,壞蛋!”

  這軟軟的拳腳倒把沐如海打懵了,蘇棘哈哈大笑,云娘也很不好意思,趕緊把兒子抱走。

  神仙打架,她一介凡人還是不要摻和。師兄弟竟然連對方名字都不知道,修行者是不是腦子都不好?

  屋里氣氛陡轉(zhuǎn),沐如海眼眸如水望著蘇棘。蘇棘盯了他一會兒,發(fā)現(xiàn)這人眼睛竟變成黑色。

  看來這人不僅行為變態(tài),人也是“變態(tài)”,不知有什么古怪。

  蘇棘尚一頭亂麻,沐如海先開口:”多年不見,你一點都沒變?!?p>  蘇棘自然接話:“你倒是變化很大?!?p>  這話仿佛是另一個人說的,蘇棘腦中忽然閃現(xiàn)一張俊美少年面孔,帶著幾分怨憎之色。他晃晃頭,甩掉畫面和一波波侵襲的痛楚。他深吸口氣:“這位……木頭兄弟,我得跟你說實話。我死了好多年了,上輩子的事早忘得一干二凈。雖然你我似乎頗有淵源,又辛苦將我復活,但別想以此要挾我。我也救了你,抵平了?!?p>  蘇棘一直覺得自己罪孽深重,萬一上輩子是欠了這家伙,此時正好甩鍋。

  沐如海神色詫異,半晌苦笑:“忘記也好,反正,那些事也不值得你懷念?!?p>  兩百年,除了少數(shù)修行大能,任誰都挨不過去,但沐如海還是風華正盛,修為必定了得。

  蘇棘忍不住問:“這起死回生的法子,在哪兒學的?”

  沐如海皺眉:“這不是什么好東西,你不要學?!?p>  起死回生,有什么不好?

  蘇棘不敢問前世,摸不透沐如海的來歷,無話可說,只能傻站著看他閉目調(diào)理。

  午飯時間,云娘來敲門,二人才出廂房,豆子已趴在桌邊,眼巴巴等著開飯。

  沐如海似乎真有辟谷之能,面對云娘特地加料的家常美味,不為所動,連筷子都沒碰。

  豆子一邊吃娘親喂的飯,一邊沖他做鬼臉。因為早上哭了一場,豆子吃過午飯就打瞌睡,被云娘抱進屋里。

  蘇棘等豆子睡熟了,向云娘請辭:“云娘,我們要走了?!?p>  ”這么快!”云娘很驚訝,也不假客套說什么挽留的話,而是急急求助,“蘇……蘇棘,我有件事,想麻煩你?!?p>  “云娘請說?!甭闊┤思疫@么久,雖也幫著做些力氣活,但不足以抵這份恩情。云娘的要求,蘇棘自是竭盡全力做到。

  “是我那個死鬼相公……”云娘容色憂郁,說出多日堵在心里的盤算,“我老是夢見他……你們幫我查探他的下落嗎?”

  “托夢”蘇棘并不陌生,荒墳坡的鬼若有思念在世親人的,便會托魂入夢。不過,夢是活人的,鬼魂在夢境里只能按活人的意念行動,若強行擾動夢境,會損傷活人心智。

  不知云娘夢見他相公是自己思念過度還是對方主動入夢。

  希望不是后者。

  蘇棘隱有所感,他是會這種法術(shù)的,不過一時想不起來,正沉吟思索,沐如海來到院中,插話:“千里追蹤術(shù),需要你相公的貼身之物。“

  云娘大喜:“衣服行嗎?”

  沐如海問:“你相公離開多久了?”

  “三年。”

  “三年,衣物上已經(jīng)沒有他的氣息了?!Ю镒粉櫋且揽磕繕说臍庀礞i定方位,施術(shù)者修為高低決定尋索效率,而氣息才是關(guān)鍵?!?p>  ”那沒辦法了嗎?“

  見沐如海搖頭,云娘頓時沮喪不已。

  蘇棘心念飛轉(zhuǎn),忽道:“有的,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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