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靜離開后第三天，周楠也要回蓉城上班。五點天蒙蒙亮就起床，到院子里洗漱時，發(fā)現(xiàn)奶奶站在花圃邊出神。
“奶奶，你起這么早！早上濕氣大，別在外面站著了?！?p> 奶奶擺擺手：“年紀大，睡的早起的早?！?p> “可我看你好像沒休息好啊，再歇歇?！?p> 周楠扶著奶奶往屋里走，老人家看著他，神色猶豫，他也看出來了：“奶奶，你有話就說吧，我馬上就要走了，得到過年才能回來。”
奶奶摸摸自己腕上的銀鐲子，目光落在周楠臉上：“周楠，你想你媽媽嗎？”
周楠神色一黯，握著奶奶的手說：“我想她?！?p> “你怨她嗎？”
“不怨，她也不想拋下我們。奶奶，你別……”
“你不怨，奶奶也不怨，可是我最近老是夢見她。她說她不想死，她是被人害的。周楠，臨秋她不會自殺……”
周臨秋，他母親的名字，很久沒有聽到這個名字了。
奶奶緊緊抓著他的手：“那個王靜，她是王奇生的女兒，就是王奇生陷害臨秋！周楠，你不能再被他們騙了，離開那個王靜！”
周楠原本滿心悼母的沉痛，聽到奶奶近乎魔怔的話，如聞驚雷。
王靜突然離開，是奶奶說了什么嗎？
“奶奶，是你趕走小靜的？”
奶奶忽然一笑：“我沒趕她走，我就是讓她回家，問問王奇生，臨秋是怎么死的。”
周楠知道奶奶又發(fā)病了，就像當年說有人要害他們，匆匆離開晉德，躲在大清山。
也許是見到王靜，聯(lián)想到過去，這才發(fā)病。不過他長期不在奶奶身邊，忽視了她的不同尋常，直到自己要離開，奶奶就爆發(fā)了。
周楠想叫人幫忙，奶奶卻緊緊拉住他。
“周楠，奶奶沒瘋。你聽奶奶說——王靜那丫頭，以前就為你吵到學校，又陪你到今天，你在她心里分量很重。她是個有主意的，回去一定會逼王奇生。你現(xiàn)在追過去，一定能套到王奇生的話?？烊?，去晉德！
“你媽媽沒那么不要臉，不會勾引別人，她也沒那么狠心拋下我們！王奇生，他為什么那么幫我們？他是愧疚！”
周楠忍著頭痛，按住奶奶，語氣緩和不想刺激她：“奶奶，王叔叔幫了我們，他不會……”
“不會什么呀！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覺得奶奶說假話？”
“奶奶，我……”
奶奶甩開他，跑到自己臥室，拿了個布包小團出來，在他面前小心打開，露出里面透明封口塑料袋，袋中裝了個小小的電子設備——看起來就像個微型攝像頭。
“你認識這個不？攝像頭。臨秋出事后，有個男的來家里，在臥室翻出這個給奶奶，他把你媽媽好多東西拿走了，還讓我趕快帶你走。奶奶當時神智不清，忘了這些事，也沒照顧好你，對不起?！蹦棠踢煅手?。
周楠望著那個攝像頭，腦子里轉(zhuǎn)過無數(shù)念頭。當時報紙電視上有媽媽和那個男人在一起的照片，就在他家里。原本以為是那男人的妻子派人偷拍的，沒想到竟然是直接裝了攝像頭。
找出攝像頭的男人會不會就是裝攝像頭的人？他拿走媽媽什么東西？奶奶為什么懷疑王叔叔？
“奶奶，你為什么會懷疑王叔叔？”
“王奇生也偷偷來家里找過這個東西，奶奶看見了，把他當賊打，他就推開奶奶，我這才心梗差點死掉！”
周楠幾乎聽不見奶奶說什么——那一對夫妻那般照顧他，靠他們的支持自己才挺過來。他把他們當恩人，他那么喜歡王靜，也有感激的因素。
可是現(xiàn)在，奶奶說王奇生是害他媽媽的兇手！
為什么會這樣？
王奇生會告訴小靜什么？
王靜從昨天開始就很少聯(lián)系他，問什么也是幾句話就結(jié)束。
他們以前工作忙的時候也這樣，聊不到幾句，甚至兩三天也不聯(lián)系，因為太忙太累。
可是他們剛剛分別，不該是這樣。
奶奶給王靜挖了個陷阱，等她掉進去，再讓他把人拉出來，王靜必然不會對他保留。
周楠匆匆出發(fā)，周轉(zhuǎn)兩天才到晉德。路途中，他各種方式聯(lián)系王靜都沒有回應，一到晉德就直奔紫云新村，來到那棟熟悉的舊樓下。
幽暗狹窄的樓道中，兩個人上下對行需要側(cè)身才能通過。王奇生拎著一袋垃圾往扶手上靠，給上樓的人讓路。來人也停下了，抬頭看他：“王叔叔?！?p> 聲線年輕卻疲憊。
光線不好，王奇生沒看清對方長相，但是心中已經(jīng)確定對方身份。
此時上門的年輕男人，除了周楠他想不到別人。
王奇生把人帶到一條街外的小茶室，讓服務員開包廂。
“小靜怎么樣？”周楠先開口。
“她要走，我把她鎖在家里?！蓖跗嫔谷坏乜粗荛吹揭饬现械捏@慌還有憤怒。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
“我不想小靜跟你在一起?！蓖跗嫔巡璞葡蛑荛?，“她的手機在我這里，我看到你發(fā)的東西——‘不要相信你爸爸的話’。你以為我會說什么？”
原來是這樣！
周楠這么多天，第一次有松一口氣的感覺。
奶奶的話又翻上來，他很想直接質(zhì)問王奇生，卻又怕事實并非奶奶說的那樣，反而逼得王奇生與他翻臉。
周楠猶豫、沉默，王奇生卻主動開口。
“你母親的確不是正常死亡。”
王奇生的話一下子劈開周楠的意識，他恍惚回到四年前，冰冷的太平間，母親那破碎模糊的臉——跳樓的人，死相都不會好看。
他很長一段時間都會深夜從噩夢中醒來，站在高處會恐懼，看見自己與母親相似的臉會奔潰……現(xiàn)在再想起來，也有強烈的嘔吐欲望。
周楠臉色灰白，王奇生看在眼里。
“我猜，小靜沒告訴你她回家的原因，是你外婆讓你來的——來審問我。
“我對不起老太太，但是她的確誤會我了。
“你母親，周臨秋的死與我無關(guān)。
“她是個勇敢的女人，出色的記者，她想揭露某些人的腐敗，卻被人出賣、被陷害；她的死被偽裝成自殺、被抹黑，甚至連累你們祖孫倆。
“有些人知道真相，但他們受制于人，無能為力。
“我可以告訴你我知道的事，但你要離開我的女兒，否則你和我們都會有危險?！?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