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酌酒一杯
處于街心的甘修雎,憂心忡忡,以往他的心性灑脫不羈,何曾為這樣繁雜瑣碎的事所煩擾,看來那位“神意外韻,星河牽織,落幕處卻暗藏著一抹微弱光瑩,”的女子對他影響很大,甚至是逆轉(zhuǎn)了他的秉性。所以連他自己也不曾察覺有如此之大的截然改變,對于號稱“宗師之隙”的上峴印突然出現(xiàn)在建康城,這是一種訊號,也是一記警告,告訴他們外面還有一群虎視眈眈的豺狼,欲鯨吞蠶食著這座繁花錦簇的江南半壁江山。
今日或許是天注定,要他發(fā)現(xiàn)敵人蓄意匿藏的痕跡,好讓他不再渾渾噩噩的,度日如年的荒廢,大好年華,怎不驚天動地,轟轟烈烈的做一番大事業(yè),現(xiàn)今的他們可謂風(fēng)頭無兩,權(quán)傾陳氏朝堂,任何阻攔都被他們清除出了去,連名鄴效仿古事“指鹿為馬”,被他們扶植起來的皇帝陳叔寶都不敢輕易的違背,雖有犯諫耿言的大臣前來不畏懼怕的指責(zé),但是其支持者卻是遍布朝堂,威懾而力震,無人容易阻撓的成。
“好,姑且看看你的目的是不是虎符君子令!”甘修雎按耐不住涌動沸騰的熱血,保持一顆赤子之心的松懈,好不敷衍搪塞的將那一份無拘無束的放達不羈,融洽的恰到好處。他走到一處酒肆,單手提起一壇濁酒啟封,仰首倒飲,一股清泉瀉流下來,涌注入他的口里,慢慢變得異常眷逸,原來他還是那個無邊公子青睞的修雎,“折戟沉沙鐵未銷”,任憑君傾請測聽,“括易一室”僅兩室之一的一室之主,堪比左使。三兄弟中他的年紀居長,最是灑脫不羈,不為權(quán)力所戀棧,北靜荒厄雖然不貪權(quán)位,但是卻嫉惡如仇,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所以常常為某一件事,糾拗不過,有點偏執(zhí)。當(dāng)名鄴化名為“甘肅川”,以甘為姓時并讓他誤會,這是要他甘修雎繼承“括易一室”么!雖然是無意之舉,但似乎有點冷落他之嫌。
“括易一室”分內(nèi)室與外室,內(nèi)室主政治,外室主邦交,甘修雎的內(nèi)室并是如此,因為他長年踞居建康,深諳政治格局,而北靜荒厄是北靜王府的嫡長子,雖然被遺棄,但脾性狂躁的他,好任俠,習(xí)武藝,結(jié)交江湖草莽英雄,主外室更好不過。但自古以來,攘外必先安內(nèi),他們外室就好比外放的武將,在擅于爾虞我詐的京畿之地,那么就比不了長年累月侵淫在朝堂里的文臣了,所以其中的區(qū)別,就很難讓人不有所誤會,名鄴雖然瞧得清楚明白,但卻是無可奈何。
酒水飽嘖,濕澤透過他的袍襟,微醺的醉意最是濃郁愜意,他借著酒勁,領(lǐng)著無邊風(fēng)情的瀟灑樂娛,將酒壇比喻做杯,假若拿執(zhí),向一處佛寺外的偏廡走去。哪里是大理寺的執(zhí)勤機構(gòu),大理之意:古謂掌刑曰士,又曰理。漢景帝加大字,取天官貴人之牢曰大理之義。歷經(jīng)兩漢、前梁至今,都沿習(xí)使用。
裘閻穩(wěn)立不及的托住一根損毀的走廊窗欞,此刻的他,無力再對抗北靜未銷,但他明白自己的性命可保,因為這“括易一室”的大敵,并非是他一個小小的不足以撼動江南權(quán)柄的小人物。楚室曉及綽兒的生死存活他一手掌握,那么要挾不了北靜未銷,并對癱塌在地心如死灰的楚室曉厲聲的脅迫道:“楚室曉,你想要要回孩子,去找君子令來換,”言罷俯身抱起暈厥中傷痕累累的綽兒,搖搖欲墜的準備離去。
金玄瑛望著裘閻離去時的孤寂背影,微若游絲的道:“為何放他走…咳,這不是遺虎為患么!”說罷輕輕不忍的幽咳了一聲。
北靜未銷留下兩道殘缺不全的身影在眼孔里,淡淡的道:“留下他也無什意義,因為他的身上并沒有偷盜虎符君子令,放走他,是為了更好的查找覬覦其野心之人的下落,好一網(wǎng)打盡,平息這不必要的干戈,還這座久不經(jīng)風(fēng)雨洗禮的江山,一刻安寧的順和?!?p> 金玄瑛怔怔的仰首觀望著他酷削的輪廓下巴,竟然萌生一股孺慕之情,她需要被呵護么,一時她羞紅了兩腮,直燒到頸后。這北靜未銷果然經(jīng)過了歲月的沉淀,已經(jīng)變得成熟穩(wěn)重,與以往任性憑喜惡的浮躁,判若兩人,看來他不是藏匿住了致愛的溫暖之心,而是早就升華變作一種博大的情懷了,家國情仇就是如此的凌然不同,就算有仰慕之意,也是人之常情,何況是她一介小小的弱女子了。
緹騎衛(wèi)奉令統(tǒng)領(lǐng)著護城士兵回營而去,獨自留下楚室曉一人發(fā)呆,北靜未銷俯身下去,垂皺眉頭,瞧著他呆傻的臉孔,嘀咕道:“確實有幾分相像,不過你并非是她,‘小鄴’啊你還能將期許如初的找尋么!”說罷摟著金玄瑛淡陌的離去。
空蕩蕩的街心此刻僅剩下楚室曉一人發(fā)怔,他久久的不能回應(yīng),寂寥的落寞籠罩著他冷硬的身體輪廓,瞧來有些發(fā)怵。街上的行人漸漸的開始出現(xiàn),那些被損毀的商鋪店面慢慢的有人出來收拾干凈,將狼藉凌亂的痕跡抹拭去,不知是誰憐憫的對他噓寒問候,卻得來一具如泥塑木雕的回應(yīng),并無奈的放棄離開。這時城頭的陰翳也落到背脊的后端,原來這座城還是依舊模樣,但卻也物是人非。然而在城墻的一處角落,隱隱露出一片衣角,見他雖藏掩,卻隱匿不住那一身驚世駭俗的修為,端的厲害非凡。他四五十歲年紀,面容清減瘦癯忝為高倨,衣飾乃是少數(shù)夷族偏胡式裝扮,與中原的漢服明顯不同,此人目蓄精芒,在看過楚室曉一眼后,就消失無蹤,將僅在哪里存留過的痕跡也被清除殆盡,仿佛他從天而降,又鉆地而遁。此時又恢復(fù)到了那種清明無聲的寥廓之境,一如既往,無患也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