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辭慌忙就地坐下來替悠然療傷，他怕她魂飛魄散，怕她忘了他，怕她再也不能記不起他。噩夢般的歲月，唯有他一個人記得她忘了他，也會懷念那些相依為命坦誠相待的日子，她坐在他寬大的仙袍上對他笑得好燦爛。
也許是一場夢吧，她和他相依為命，她和他坦誠相待，她和他毫無距離，等到時空破碎山川成灰容顏都成灰，他也沒能帶她回去，他和她的曾經(jīng)。
如今又是如今，他本就被一只狐貍精吸收了大量修為瞬間老去，又為了替她療傷而奮不顧身，可是她醒來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對她的狐仙相公伸出手，毫無保留付出了幾十萬年這一天他終于看明白人天生都不可愛死身邊的一個，也許她自有她的姻緣他也不再需要徒弟，也許，可能，他開始懷疑自己，難在他拱手讓愛。
傅辭默然轉(zhuǎn)過身，不愿再看到悠然懷里那只小狐貍，也曾有過天上人間仙荷搖曳的清風(fēng)拂過他蒼老的容顏滿頭的白發(fā)，就是要走得毫不猶豫絕不回頭才沒辜負(fù)他常伴她的二十萬年，風(fēng)吹過一地虛無。
獨(dú)自一人回到幻境里，有意無意遇上那只狐貍精。傅辭深知自己的修為已不足以支持自己的雙腿走太遠(yuǎn)，竭盡修為才變回年輕時風(fēng)度翩翩驚為天人的模樣，才有資格靠近她。一步，兩步，再往前他身心俱疲的身體便要倒下，一個美人似的微笑得溫潤如玉的上仙，站在原地對她張開雙臂，恍若隔世的問候聽見依舊清朗：“娘子……我回來了……”
她怎么能夠拒絕他，一個美人似的男子，他微笑得溫潤如玉，他站在原地風(fēng)度卓卓，他對她張開雙臂恍若再續(xù)前世之緣。一抹微笑從他的嘴角流轉(zhuǎn)到她的發(fā)梢，他捉住了她的心跳，他手中的仙劍毫不猶豫捅入她的胸口，他純白的仙袍隨風(fēng)飄蕩唯恐被她的鮮血染紅，他終于奪回了屬于自己的修為，最后的擁抱是為了吸取她的內(nèi)丹，輕輕一推看著她緩緩倒在自己的腳下，他想要的結(jié)局，一個人的結(jié)局。
那個冷寂如天地的男子，他終于越走越遠(yuǎn)了，天上人間之間的最美幻境在他冷冽的仙劍下化為烏有，她毀了他的過往他就要?dú)Я怂乃小?p> 在她閉上眼睛之前，她的族人在他的劍下魂飛魄散再也不見，他回過頭對她微微一笑，不該看到的她都看到了，于是他又刺了她一劍、兩劍、三劍……他的無情直入她血染的胸口，他曾喜歡過她。
這即將坍塌的幻境之中竟然還有活人，傅辭聞聲回過頭，見是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婆婆，便收回了仙劍：“老婆婆有禮了，敢問老婆婆可曾在何處見過狐貍？
老婆婆說道：“不曾見過。”
“最好你不是那些狡猾的狐貍，否則我殺了你?！?p> “怕只怕上仙如此不留情面滅了狐仙一族，會讓你師父傷心，這驚天的孽債，你師父亦無力幫你償還?！?p> 傅辭若無其事：“我和這些狐貍有血海深仇，你最好休得多管閑事。”
老婆婆問：“那你可想，見到你的徒弟？”
傅辭反問：：“你是何人？為何如此了解有關(guān)我的事情？”
“小神柳宿，昨夜觀普天星斗，乃天煞之兇兆，三界即將迎來變局，上仙還在為情所困……”
“三界與我何關(guān)？我只關(guān)心我的徒兒。”
“你屠了狐族，天上血流成河，你的徒兒怕是被你嚇得流落到了人間，天大地大你要去何處尋她？若她在魔界，上仙可要一試？”
傅辭心里一驚：“悠然為何會在魔界？她明明在天上……”
“不知上仙可記得，狐仙一族本世世代代守護(hù)從人間到天上的幻境，但你滅了狐仙一族，幻境坍塌無人守護(hù)，妖魔趁虛而入三界動亂，犯下如此滔天大罪這罪名自然是要落在你頭上，恐你那紫微上仙師父也無法護(hù)你周全?！?p> “你怕是這幻境的主人才如此了解我，還敢假冒成我?guī)煾搁T下星君的模樣，我自生死與你無關(guān)?！?p> 柳宿搖頭嘆道：“你可知自己犯了什么罪？你為何不知悔改？”
傅辭說道：：“令狐恒搶我的姻緣在先，我和那群狐貍有血海深仇，狐仙滅族的罪名自然擔(dān)在我身上，我也無意再修仙，我就算死也要抱著我的徒兒一起魂飛魄散?！?p> “只怕上仙回來時便改變了主意，一如上仙執(zhí)意踏進(jìn)這幻境中考驗(yàn)?zāi)阃絻旱男男匀缃衽率呛蠡诹?，走到如此地步本是因?yàn)槟阈男圆欢?，卻連累了無辜的狐族，在這幻境中你所見的一切不過一場虛無，又何必如此認(rèn)真？你看到的不是你愛的很愛上別人而是你的心魔，在這幻境中，你內(nèi)心恐懼的怨恨的厭惡的便會展現(xiàn)出來，像幻境中一地的廢墟，其實(shí)也不過是一場幻象，不管你來或不來走或不走，幻境依舊如故，莫非你當(dāng)真以為以你一己之見能夠毀掉溝通天上人間的橋梁？你還是太年輕太過狂妄才在幻境中反復(fù)迷失自我，若不是因?yàn)槟阌幸粋€上能通天下能入地的師父，你此等心性不定的仙人早已被貶下凡重新修煉，你今天擁有的一切都是憑借你師父得來的，你自以為有什么能夠到永恒？”
“夠了，不要再說了，我只是想找回我的徒兒，我的徒兒……”
只有提到她，他才肯承認(rèn)是自己錯了，也只有她能讓他低頭認(rèn)錯吻她，也許他仍需用千年萬年直到找到屬于他的姻緣。他不生不滅的身軀早已疲憊，情深似海抵不過世事無常。
天上純潔的愛情染上人間的紅塵，一切都變了模樣，他和她的愛情變成什么模樣，她在他的歲月里成長喜歡上別人離他而去的模樣，他只是懷念，那時候她笑得無邪。
當(dāng)有一天，他意識到，她不再是傅辭的悠然，而他也不再是悠然的傅辭，他用他的生命陪伴她的歲月都荒廢，她寧愿陪一個狐仙老去也不愿在他懷里長生不老，他才明白，一個人長生不老一個人笑完又哭完又笑是多么可笑，可是一廂情愿不是更可笑么？他又豈能是一廂情愿的那個人？
大概這就是愛情吧，有時歡喜有時悲傷，要么苦于終成眷屬的厭倦，要么苦于未能終成眷屬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