輾轉(zhuǎn)反側(cè)，怎么也睡不著，睡眠一貫很好的，聽得到外面水田里的蛙聲，還有夜里的布谷鳥，時不時傳出的啄木鳥啄木聲音，在平日里，凡此種種都是最好的催眠曲，今天卻適得其反，所有的聲音都是噪音，翻身時的床板吱呀聲，亦可令我感到不耐煩而嘴邊聒噪不已。
鄉(xiāng)下的夏夜就是這般，心里不能藏下事情的，否則便是難熬。
我試著打開手機，在QQ界面找亦心這個名字，真正打開之后，沒有消息，剩下的是白天的聊天記錄。
“我已經(jīng)有好幾個小時都沒有見到過你?！彼寄钤谛睦锷饋?，多么天真，多么依賴這份情感，到了這種可笑的地步，這是實際的，實際上就是好幾個小時沒有見過余沉沉，“怎么才這么短的時間就受不了？”
沒有熱戀過的人大概是不能夠體會的。
我還是想問她，有沒有如我一般想念，如果說有，那該是在這個月明星稀的夜晚，我騎上外面的摩托車，再走一遭，穿過梅鎮(zhèn)，去大埡村，去到她的房子前面，呆在大埡村那片竹林邊上守望，守望著，守望著房子和她一起進入深深的、甜甜的夢鄉(xiāng)，等到天亮，她迎著朝露，我就可以見到她的第一個微笑。
只要是這樣一想，我的心緒便寧靜許多。
沒有過多的妄想，沒有邪念，在我的印象中，有很多次這樣的夏天，有很多個這樣的夏夜，沒有傳統(tǒng)的燥熱，有一個如水般清涼的夏夜，小時候，只是覺得它單純的舒適，沒有心思，沒有想法，即便是有，那也是關于今天的烤土豆很香，明天要在哪兒去玩，哪哪兒的甜桿兒很甜，哪家的玩伴置辦了新的玩具，還是我夢寐以求的自行車等等。
現(xiàn)在卻不再是這樣，有了心事，不再是小孩，而是像大人一樣，周轉(zhuǎn)于美好的私欲，腦海中想著怎么去追求，追求挨和物質(zhì)，追求那些在生命中未曾得到的，現(xiàn)在，想得最多的還是余沉沉，這個在嘈雜的生命中，出現(xiàn)的一道甜心。仿佛看到只有在書里才會出現(xiàn)的浪漫主義的愛情。
“是么？”
“是的?！弊约航o自己一個肯定的回答是相當容易的。
一遍遍的出現(xiàn)的她的面龐，反反復復，周而復始，從身高是158還是160之間糾結(jié)很長時間，從她的少有的幾件衣裝中，挑選，審視那件衣裝才穿在她的身上才是最好看的，給一貫喜歡拍照片的她，選出一個靚麗的背景來，是山水適宜，還是古風好；想來想去，想去想來，還是想到仲夏夜之夢中的那般浪漫，超乎現(xiàn)實，如夢似幻，給所想的一切一個滿意的答復。
夜深，就像是所有美好都能在這幽深的暗夜里面生根發(fā)芽，然后在第二天的黎明茁壯成長，天亮時分就可以長成人們想象中如意的樣子。
將睡未睡之時，枕頭底下的手機發(fā)出亮光，嘟嘟兩聲震動，惺忪的眼睜開，手疲倦的拿出手機，“我姐姐明天就回來了，我不再是一個人，有人可以陪我玩?！?p> “好耶，好耶?！蔽一氐?。腦袋此時逐漸的清醒過來，因為她終于說話，在這之前，只能憑著虛無縹緲的想象力來描繪她，事到如今，這個形象變得鮮活起來，變得親切，像雨后的濃霧，籠罩著，現(xiàn)在散開來，愈發(fā)變得清晰。
面對亮堂堂的手機屏幕，恍著眼睛，調(diào)整亮度，暗下來，“姐姐回來，會給你帶你喜歡的禮物，是不是？”
“那是。她呀，每次回家都會帶給我驚喜?！?p> “都給你帶過什么呀？”我接著往下問，一個在夜里渴望聊天的人，一定希望對方連綿不絕的熱情。
“嗯……帶過布娃娃，是一個熊，還有一條豬兒蟲?！蹦┝怂谧詈蠹恿艘粋€壞笑的表情，我知道她想說的重點便是那條豬兒蟲。
豬兒蟲，一種長得奇形怪狀的小長蟲，吃樹葉，吃草，通體青色或者綠油油的，因其頭部形似豬頭而得名，平常人家有時抓它來喂雞、鴨，它絕對是無公害的、還有些許可愛的蟲子。
“豬兒蟲？真是好生奇怪的想法，你喜歡這個，會不會咬人？”我故作驚訝與無知，好奇的問。
“你好傻，不是真的，就是一個大的玩偶，布做的。再說了，要真是活的，哪還需要她送我？就我們旁邊的竹林邊上那幾棵蘋果樹上就有，嘿嘿嘿，你這問的好傻。”
“哦”再加上一個無奈的表情。
“哈哈哈，越想就越搞笑。我發(fā)現(xiàn)一個問題?！?p> “發(fā)現(xiàn)什么了？”我很好奇，她又要找到什么新的鬼主意來調(diào)侃戲弄我，心里有預感，卻猜不著她的想法，不過，終歸是心里有準備。
“你知道么？你特別像豬兒蟲，呆憨，傻呆傻呆的樣子，豬兒蟲被雞鴨啄食的時候，連動都不動，一副聽天由命的樣子，看起來，唉！又好可憐的，你也是這樣。”
“我哪兒可憐了？我瀟灑著呢?！?p> “是么？”
“好吧，反正不管你怎么說，你就是豬兒蟲，豬兒蟲，豬兒蟲?！?p> “你不許這么叫我！”
“就叫豬兒蟲，你有什么意見么?”
“不敢！”
“那不就得了，哈哈哈?！蹦軌蛳胍娝谀穷^的，小把戲得逞的歡喜，主觀上來說，我是不在意的，只要能使她開心，過程不重要。
“哎呀，想起來就很有意思，我真是……真是想象力豐富，再者說，你看看你，換成豬兒蟲的那樣子，在地上趴著，啊?！彼猹q未盡，繼續(xù)嘲弄。
“你高興就好?！睂υ捒蚶锩姹某鰜淼淖盅郏桃獾睦淠?。，實則有意的矯情。
“哦哦，對了，你是睡不著，還是被我吵醒的？”話鋒一轉(zhuǎn)，問道。
“哼，你說勒?！?p> “生氣了喲嘿，不要這樣，這樣多沒意思，要不我唱歌給你聽呀？”那跟在最后的表情笑得格外的甜蜜。
“你還會哄人？”
哄人她倒是不會的，不能夠想到這樣一個人，就在昨天才見的那個女孩，竟然能夠、會來哄另外一個男孩子，不像；真的不像，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在我的意識里面，不能夠想到她去將就，去討好；“她如果撒嬌起來，一定會很好看……”
由于刷新了印象，這印象還是我不能夠想到的，就顯得珍貴，想象力的空洞，真的是……貧瘠的想象力，真的是該死。
“我想你?！边@三個字是腦子里面不斷轉(zhuǎn)悠的、連接起來又時而斷開的情話，它簡單，我卻認定那是最好的，它比什么天荒地老，?？菔癄€；什么海誓山盟都更加具體，不需要揣度語意。
“我也有點兒?！痹鹿馔高^窗子，映在地上，我臉上一陣燥熱，又歡喜，又激動，如果是在白天，如果是在屋子外面的院里面，一定會高興的蹦起來。
不論在誰的生命當中，有人掛念，有人在想你，不論她是何人，被想念的人都可以稱作是幸福的。這是何等奇妙？一個沒有完全沒有血緣關系的人在想你，這種感情真是無私，簡直就是一種奇跡。
“你也有點兒什么？”當然要這樣問一句，要明確，要直白，要沒有沒有任何的歧義，年輕人的愛情當中，扭捏含糊不清該是最忌諱的事情之一。
“哦哦，不好意思嘛。我重新說一遍，好不好？”她有點兒窘迫?！拔乙蚕肽懔?。那之后呢？”
“什么之后？”摸不著頭腦，著實不知道她在說些什么，憑著現(xiàn)如今我的慣性思維，第一時間考慮的是她該需要什么，亦或者想要得到什么，我實在是因為濃濃的愛意給沖昏掉頭腦，接著說，“那你說吧，想要什么禮物？”充分發(fā)揮了舔狗思維——只要是有召喚，必定是要滿足其欲望及想法的，應該事先就把她所需一切都備好，但有需要，拒絕她更是不對的。
“誰跟你說這個呀？我是說我想看到你，真的很想見到你！”一個感嘆號說明了一切，心情、情緒、狀態(tài)等。
“如我所愿，你等著哈，明天早上我就來見你?！边@句話根本就沒有經(jīng)過腦子，從心底里一下就蹦出來，不需要思索，沒有言辭的斟酌，仿佛就該這樣，到了這兒，理所應當，不論什么，不需要作多余的考慮，水到渠成，船到橋頭，說別的都很多余，都很不適宜。
“得了吧，一時興起，沒有根據(jù)，你老是這樣，意氣用事，沖動，你知不知道你有這個缺點？”
“我不知道，即便是知道，那也不會更改，因為有值得的人?！?p> 她意識到我沒有玩笑，類似QQ這種交友聊天軟件，有一個奇妙之處，那就是單看對方發(fā)的文字，就可以意識到人家的心情，她能意識到，我能感覺到?！拔也辉S你這樣?！?p> “你管我呢？”我倔強的脾性就從這簡短的幾個字顯露出來，隨后就扔下了手機。至于后面她發(fā)的文字，我是看也沒看，原因很簡單：既然目的地是大埡村，又何必拘泥在這一隅捧著手機不撒手？風雨兼程就是了，況且，天氣預報說，這兩天天氣很好，陽光明媚。
“我不管你，誰管你？”這句回話是我扔下手機后她的回話。
摩托發(fā)動機近乎吼叫的轟鳴聲在院壩里啟動，一松離合，便奔了出去，上了小路，再跑上大馬路，東方已經(jīng)開始在發(fā)白，風里有清晨的清新的味道，冷颼颼的，冷風裹著全身往前跑。
我像是一個騎著白馬的戰(zhàn)將，在清晨還未到來的時候，風馳電掣，右手上的油門推到了底，現(xiàn)在我好像是在穿越時空一樣，過彎道，我很早之前就很有技巧，簡單的壓彎就飄過去，迎著清晨的風，感覺到失重，毅然決然，一往無前，
像戰(zhàn)場上的死士一樣，無人能擋，隱約看見群山之間的朝氣隱動，是就要蓬勃的表現(xiàn)，有一絲朝陽的光從山口露出來，耀眼的這絲光芒射進這方隱沒在黑沉沉的天地之間，因為有光，暮色漸淡，轉(zhuǎn)而為灰，我意識到，籠罩在山間的霧該跟天上的流云一樣，伴風流動。
耳邊聽不到任何聲音，風在耳邊呼嘯，這是不斷加速的緣由，風從頭盔的縫隙鉆了進來，路上時而有車從對面車道上過來，刷的一下便過去，分不清是它快還是我快，當穿過梅鎮(zhèn)的街，此時時間尚早，大的商鋪都還未開張，早餐店開門，點著燈，蒸包子的籠子上冒著熱氣，順著街頭，很快就掠過去，直奔大橋上，一上大橋，一股濕潤的水汽便撲面而來，水汽蒸騰一般，只覺得手，腳、腿還有胸前都有一股濕氣縈繞其間，走過大橋，走下大公路，上了小路，山林間被朝陽照耀的金燦燦的，霧氣和朝陽交相輝映，速度終于慢了下來，在這條路上，路況的不熟悉，我沒有那么大的膽子。
似乎勇往無前的戰(zhàn)將到了強弩之末。
見到那片熟悉的竹林，看到那個掩映在竹林后面的屋子的屋脊，“我終于到了?！毙睦镞@樣想著，比什么都幸福，真像昨天晚上癡想的那個場景，此時此刻，天剛剛蒙蒙亮。
緩緩的踩下剎車——改變了一貫踩急剎車的習慣，不為別的，只為不要叨擾這安靜村莊的早晨。我往前走，走到房子前面，意料之中的四門緊閉，安靜的像是一座廢墟，不！因為有沉沉在這里，這里就是一座最華美的、最耀眼的華堂。
長呼吸一口氣，清醒的空氣抵進胸中，冷了很多，站在青竹的旁邊，竹枝很高，很細，主干一節(jié)一節(jié)往上，到了一定限度，就看不清楚，我在想，現(xiàn)在我就在余沉沉的面前，是可見的，以后呢，會不會像是當面這跟竹子一樣，越往前，越模糊，越縹緲？“那往后呢？”往后的事情誰又說的清楚，真的說不清楚。
不知為什么，現(xiàn)在會有如此杞人憂天的感受，心中總是很擔憂，莫名的擔憂。
一那手機看時間，已經(jīng)將近六點，嘟嘟兩聲，彈出來的畫面是一個手機號，下面顯示的是余沉沉的名字。
“喂！”里面?zhèn)鞒鏊穆曇?，心里百般激動?p> “喂！”立馬，即刻就應下了她。
“我看見你了，真是令我感動。”
“哼，我向來都是說到做到的。請你不要再質(zhì)疑我的決心，好不好？”見她這么略帶戲謔的說法，便略帶俏皮的說。
“好吧。你等一下，我馬上就出來?！?p> 吱呀一聲，也就這一聲，我看見她像是一只收了驚嚇的鳥兒，原來探出的頭，又收了回去，而后再一次的往外探，面帶微笑，果然，你看，我還是在清晨見到她的第一抹笑容，真的很美，大門只開了一道縫，她幾乎是從里面擠出來的，還站在門前傾聽了好一會兒動靜，等到?jīng)]什么動靜的時候，方才躡手躡腳的，跑了過來，我附和著她，走了過去，也是如她一般小心——還四處觀望。
她笑呵呵的看著我，看著我，“謝謝你?！?p> “什么？謝謝我？”
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她一下就撲到我的懷里，“你真好?！?p> “我說過的，我要在清晨見你第一面?！?p> “什么？你有說過？”小腦瓜俯在我面前。
“那不重要?！闭f完，我們彼此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