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夾縫陽光

第11章 姐姐

夾縫陽光 鹿盧凝風(fēng) 2040 2019-07-27 17:56:22

  上二年級時,家里又養(yǎng)了一只小母狗,半年過后長得體型勻稱一臉羞澀的樣子。有段時間,我發(fā)現(xiàn)這只小母狗興奮不安,喜歡跑到外面接近公狗并與它們戲耍。有一天,我見它跑出去了就跟在后面,看到它接受了一只小公狗的爬跨。

  回來后,我見它縮在一個角落里,既疲憊又愜意,仿佛微笑著,安逸地舔舐著自己。

  回到學(xué)校后,我將這事兒告訴了張守營和張朋君,他們互相勾肩搭背笑著說:“你家小母狗要生小狗了,到時候別忘了分我們一個?!?p>  張守營和張朋君能成為好朋友出乎人們的意料之外,從邏輯上講這不可能。他們一個年齡大、一個年齡小;一個正常人、一個是殘疾;一個四年級、一個五年級;一個太高、一個太矮;一個學(xué)習(xí)優(yōu)秀、一個不知學(xué)習(xí)是何物。

  張朋君大一歲、殘疾、五年級、長得高大、學(xué)習(xí)優(yōu)秀。我曾想,他們獲得友誼的方式是智障與殘障上滑稽的互補。直到后來我才知道,他們的友誼源自另外一個秘而不宣的原因,由于這個原因,使他們成為攻守同盟。

  有段時間,張守營和張朋君分別有一搭無一搭地找我玩,在學(xué)校里有意識地接近我,偶爾也到家里來找我。

  我一直很奇怪,話說“十七不找十八的”,他們兩個一個大我三歲,一個大我四歲,怎么會找上我的呢?我個子矮小,懦弱自卑,在他們的眼中只是一個小小的陀螺而已。

  我還記得去年冬天,張守營穿著草鞋踩在雪地里,末了在教室里追逐打鬧,拖著一雙大號草鞋在條凳和課桌上穿梭飛奔,誰都追不上他,他像影子一樣迅速讓我望塵莫及。

  但他們喜歡找我玩,在學(xué)校里主動跟我套近乎。

  因為尚為民老師跟張朋君的關(guān)系比較好,張朋君竟然謀到了一個替尚老師看校的差使。張朋君代替尚老師看校是“一個愿打一個愿挨”,這樣的話,尚老師就可以每天騎著他的大金鹿回家了。而張朋君,則得到了一個滿足自己一顆少年心的機會。

  當(dāng)張朋君搬到學(xué)校去住之后,聲言孤單和安全問題,將張守營也拉了去,兩人天天晚上睡在學(xué)校里,這似乎還不夠,有一天放學(xué)前,他倆竟然邀請我也在學(xué)校里住一晚,我欣然答應(yīng)了。對于一個十歲的男孩子,像被當(dāng)成大人一樣看待,真讓人榮耀。另外,脫離父母進入到一個不同的世界,想想就覺得刺激,我怎能拒絕呢?

  “娘,今晚我要去學(xué)校里睡,和張守營張朋君在一起?!蔽覍δ赣H說。

  母親甚至沒思考一下就答應(yīng)了,第二天回家父親也沒有提到半句。也許他們的內(nèi)心里從來就沒考慮過我會有安全問題;或者,他們干脆認為世界是柔軟的,我被碰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啥也沒帶就去學(xué)校了,他們兩個已經(jīng)燃著煤油燈在那等我,反正天氣也不冷,我們?nèi)齻€人蓋著一張棉布躺在床上,我在中間,他們兩個一人一邊,感覺到像被呵護著,一覺睡到天亮。

  張朋君家在學(xué)校東邊五十米處,張守營家在學(xué)校北邊五十米處,而我家在學(xué)校西北方向二百米處,但為了突出友誼的無間性,他們兩個常常在吃過飯后,仿佛游魚一樣逆流而上,跑到我家等我吃完飯,好與我一同結(jié)伴到學(xué)校去上課,好像我自己不認識學(xué)校的路似的。

  后來,他們兩個又到我家來了,我們?nèi)艺龂钆_吃早飯,他們只好一人坐在炕沿上,一人坐在條凳上,有一搭無一搭地沒話找話說。我除了吃飯,還要騰出嘴巴來以示禮貌回應(yīng)他們。當(dāng)我回頭望他們時,卻發(fā)現(xiàn)他們根本不是在跟我說話,而是將目光對準(zhǔn)了我正在吃飯的姐姐,我大聲叫了他們的名字三次他們才打個激靈,從恍惚中回過神來。

  我并不敏感,對男女感情所知甚少,我不明白他們?yōu)槭裁炊⒅业慕憬?,或許,我姐姐吃飯的樣子特別好看吧。

  后來,我看到張守營換了座位,與我姐姐坐在了一起,據(jù)說連上課都有說有笑的。自從和他同位后,姐姐甚至疏遠了幾個要好的閨密。有時候,下課的鈴聲都敲響了,兩人仿佛沒聽見,任憑其他人瘋一樣沖出教室,他們兩個依然在那里有說有笑,仿佛被拷在一起分不開似的。

  有時候我從二年級教室出來,跑到四年級教室找張守營,偶爾會看到張朋君站在窗臺前,透過明亮的玻璃窗望著張守營和姐姐,臉色陰沉著。

  一天中午放學(xué)后姐姐沒有回家吃飯,當(dāng)我吃完飯回到學(xué)校去找姐姐,還沒等我到四年級教室門口呢,聽見教室里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我暗叫不好,那哭聲我熟悉,那是我姐姐發(fā)出的,但像今天這樣絕望與無助,我還是第一次聽到。

  怎么了?我想。難道張守營不跟她同桌了嗎?我沒敢進教室,湊在窗臺上張望著。只見張守營陪在我姐姐身邊,左手撫著她的背說著聽不見的悄悄話呢!他表現(xiàn)得比女孩子都溫柔。依我看,絕沒有糟糕到張守營不跟她一起同桌的境地。

  肯定發(fā)生了比不跟她一起同桌更糟糕的事!

  從那以后,張守營和我姐姐呆在一起的時間更長了,有時候晚上都不知姐姐去了哪里,父母有時擔(dān)心催我去找,我跑去張洪美、張燕兒家里去找也找不見她。待到九點多鐘后,姐姐自行回來了,臉紅撲撲的,我們怎么追問,她都聲稱去了村東頭劉彩彤家去玩了。

  問過一遍就算了,誰也不會真正在乎,于是姐姐坐在燈下開始慢慢摘取褲腿上的草屑。我很納悶,劉彩彤家滿屋子都是草屑嗎?

  后來,張守營不再找我了,我去找張朋君,張朋君也不愿意理我了,我也看不到他們兩個在一塊兒親密的樣子了。再后來,有人說他倆徹底掰了。

  我倒是無所謂,我只是納悶,男人的友誼怎么會這么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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