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wù)員端上鴛鴦鍋底之后又陸陸續(xù)續(xù)上了一堆菜,桌子根本放不下,又推來一個置菜架。
“會不會太多了?”我壓力很大的看著林渡。
“不用都吃完,每樣吃一點點嘗嘗就行,來,先吃哪個?我來給你下!”
“我要吃豆芽?!?p> “放辣的還是不辣的?”
“辣的。”
話音剛落,林渡端起一盤豆芽“嘩啦”一下全倒進(jìn)去,我條件反射的往后一仰,幸虧穿了圍裙。
“你想吃什么自己倒???”林渡邊招呼我,邊忙活著把菜一個接一個的往鍋里下。
“你說火鍋跟麻辣涮有什么區(qū)別?”我邊幫著下菜邊問林渡。
“沒什么區(qū)別,就是火鍋店高檔一些,我都說了今天帶你去吃火鍋,你非要來這里。”
“我就想吃這個?!?p> “行,只要你滿意?!?p> 鍋底慢慢沸騰起來,熱滾滾的冒著泡泡,青煙裊裊,漸漸模糊了我們的視線。
“吃。”林渡撥開霧氣,從鍋里夾出燙熟的豆芽往我碗里放。
“你自己也吃啊?!?p> “你是教主,屬下先把你伺候好。”林渡精益求精的在鍋里挑肥揀瘦,把肥牛、午餐肉、蟹柳。。。拼命往我碗里送。
原來蟹柳甜甜的、一絲絲的。
原來這就是麻辣涮,嗯,以后如果別人問我吃過沒有,我就可以理直氣壯的回答吃過了。要是別人問我有沒有吃過火鍋,我能不能回答吃過呢?應(yīng)該也能吧,林渡不是說一樣的嘛,只是店里高檔一點。味道一樣的話,應(yīng)該就能算是吃過了吧?
嗯,不管怎樣,下次一定要帶蘇蕊和陸西洲來嘗嘗。
“等下你想去哪里?”林渡站在收銀臺前一邊買單一邊問我。
“也沒有特別想去的?!?p> “那你跟著我。”
“去哪?”
“別啰嗦,跟著就是了。”
林渡買完單,隨手將收銀員送的抵用券給了我。
“你不要嗎?”我確認(rèn)的看著他。
“你拿著吧,我應(yīng)該用不上了?!?p> “行,今天委屈你了,以后你自己去吃火鍋吧?!蔽屹€氣的抽走他手上的券。
“小氣鬼,動不動就生氣,我都不是這個意思——”林渡拽著我袖口拉我出門口。
我邊掙扎邊抗拒,“那你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走啦!”
走出店門口的第一件事,我雙手捂住眼睛,張開點縫,瞥了一眼,還好,他的車還在!
“傻!”林渡斜斜的勾起嘴角。
迎著微涼的風(fēng),剛吃完麻辣鍋的身體享受著片刻的快意,我隨著林渡一路騎行,卻來到了“江百大廈”的門口。
“為什么要來這里?”我抬眼看了商場的招牌,后又轉(zhuǎn)頭望向林渡。
“陪哥進(jìn)去看看?!?p> “看什么?”
“看看衣服、鞋子什么的?!?p> “我不陪你去,你下次自己去吧?!蔽冶阋{(diào)轉(zhuǎn)車頭,卻被林渡摁住。
“那我陪你去。”
“你陪我去?我沒帶錢。”
“不用你帶錢,我買給你?!?p> “你買什么給我?”
“那個——”林渡稍微指了下我,“我想幫你買套新衣服——”繼而又低頭看了一眼我的腳,“還有鞋子——”
他不知道,我的心瞬間就被他刺痛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痛點,生怕被人發(fā)現(xiàn),被人觸碰。每一天都在用佯裝的堅強(qiáng)和無所謂去逃避和掩飾,就為了保護(hù)自己脆弱卑微的自尊心不在光天化日下受到傷害。
林渡,你不缺這個,又怎么會懂?
“你要幫我買衣服和鞋子?你是覺得我和你走在一起不配嗎?是啊,我是穿的不好,我是都是舊衣服,那又怎么樣?關(guān)你什么事?你有什么資格來救濟(jì)我?你是我什么人???我告訴你,我跟你一毛錢關(guān)系也沒有!你放心,這輩子我絕對不會高攀你!”我的眼里憋著淚水,步步緊逼林渡的眼。
“我——我根本就不是這個意思?!蔽业难劬锏褂吵隽侄傻臒o奈和悲傷。
為了保護(hù)自己,我豎起渾身的刺,刺向林渡,在這條熙攘的大街上,張牙舞爪的胡亂扎他。
“我知道你有錢,你了不起,你高人一等,那你去找你有錢的朋友啊!何必來奚落我?!”
“我從沒有想過奚落你,我只想保護(hù)你?!绷侄上胍拷?,卻被我一把推開。
我的視網(wǎng)膜蒙上一層薄薄的霧氣,模模糊糊的。
林渡,是我看不清你的眼睛了?還是你的眼睛和我一樣了?
你知不知道,我和別人不一樣,我早已經(jīng)喪失了安全感,這個世界上,沒人能保護(hù)我,只有我自己,才能保護(hù)自己。
我強(qiáng)行打開林渡摁住我車籠頭的手,“讓開!”
林渡一把捏緊我的胳膊,透過厚厚的羽絨服,我感受他的強(qiáng)悍的力量,捏的太緊,太疼。
“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就想今天送你一件禮物?!绷侄傻难鄣缀捅穷^泛著克制的紅。
“我——不——要!我不會要你的施舍,不會食你的嗟來之食!你放心,以后我再也不會跟你走在一起,決不給你丟臉!”我用銳利的眼神逼視著林渡,字字頓頓,狠狠的用另一手慢慢撥開林渡緊捏我胳膊的手。
我不知道那個時候的林渡有多傷。
但他最終松了手。
“慕然——”林渡深深的望著我,“再見!”他跨上自行車頭也不回頭的飛馳而去。
留下他越來越小的背影。
慕然?你林渡居然會叫我的名字。
兩敗俱傷的我,推上我的自行車,身心俱疲的在人潮涌動的步行街上穿過。
他應(yīng)該受傷了,我也受傷了。
我好累,我想回家。
回誰的家呢?好像沒有一個是真正屬于我自己的家。
就算沒有,也還是得有蔽體之所,誰叫我還沒有長大?總有一天,我會買真正屬于自己的房子,不再寄任何人的籬下,自己做主。
不知不知覺就把車推著走到了爺爺家的樓下。
算了,先去爺爺家吃晚飯吧,吃完晚飯,再回媽媽家吧。
我鎖好車,上了樓。
吃完飯再下來的時候,我就像是個被人點了穴道的木頭人,已經(jīng)聽不清我身邊的爸爸一萬個問號的疑惑和手足無措的費解。
“這是怎么搞得?哪個搞得?。。。這人可能頭腦壞掉了吧?。。?!卑职洲D(zhuǎn)頭向身后巷子的拐彎處快步走去,朝前看了看之后,又轉(zhuǎn)身回來,一無所獲的樣子。
只有我,定定的站在那里
望著我自行車身上火紅的車坐墊。
林渡,你到底要干嘛?
新年過去,二月來臨。
在寒假結(jié)束之前,我用了林渡給我的優(yōu)惠券請?zhí)K蕊和陸西洲去“福貴麻辣涮”搓了一頓,也算是兌現(xiàn)了我這個做長姐的承諾。
高二的下學(xué)期正式開始。也是我選擇的文科班的開始。
班主任是弓老頭子。
我們這一屆文科班,也是弓老頭子退休前帶的最后一屆。我們這屆的兩位泰山北斗,理有度老太,文有弓老頭。兩位老人家常年不對付。根源還是主要來自于度老太經(jīng)年累月的以帶理科班的自傲對弓老頭子在眼神上、言語上經(jīng)常流露出的鄙視和不屑。弓老頭子從來不甘示弱,認(rèn)為文學(xué)的藝術(shù)性也不是一般搞理科的人所能理解和達(dá)到的境界。兩位老人家之間的較量只能憑借高考升學(xué)率的數(shù)字來華山論劍。
“各位同學(xué)好,我是弓老師,有的同學(xué)私底下叫我弓老頭子,這我是知道的,叫就叫嘛,反正也已經(jīng)是老頭子了。我呢,比較開明,不像隔壁班的那位,老太都不能叫,都是老太了嘛,怎么就不能叫了呢?。。?!?p> 弓老頭子“膽大妄為”的開場白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我用既贊賞又替他擔(dān)憂的眼神掃了他一眼。這要是讓度老太聽到了還得了?你能干得過度老太?度老太能把你罵飛出去吧?我看你也不過是在學(xué)生們面前嘴上逞強(qiáng)。
弓老頭子分配座位的原則是他們班原來留下的老生優(yōu)先選好座位,我們插班過去的按照學(xué)號給我們分配的座位。這學(xué)期開始,我不再坐第一排,我坐在了教室中后方的位子,王薇婭比我更后一點,并且我們中間隔了一組。
“原先我們班留下來的同學(xué)是非常優(yōu)秀的,希望你們再接再厲,新加入我們班的同學(xué),我們也表示熱烈的歡迎!”
講臺下一片掌聲。
初來乍到,我也趕緊附和鼓掌。
掌聲漸弱,弓老頭子繼續(xù)。
“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一個班集體的。我們相互團(tuán)結(jié)、友愛,共同把學(xué)習(xí)成績搞上去!我們學(xué)文科的不是比學(xué)理科的腦子笨,甚至講有更高的追求和境界!文學(xué)、藝術(shù)是自由的女兒!我相信我們高考的時候一定不會比理科班的差!”弓老頭子情緒激昂。一方面應(yīng)該是在鼓舞我們,另一方面應(yīng)該是腦海里浮現(xiàn)出度老太那張囂張的臉。以致于弓老頭子發(fā)言的時候臉漲的紅的發(fā)紫。這不怪他,畢竟被度老太在學(xué)校欺壓了那么多年。這是最后一次扳倒度老太的機(jī)會了,難道還不能激個動?興個奮?
“你們要爭口氣啊,爭口氣?。 惫项^子垂著的雙手捏緊了拳頭,他顛顫著腦袋將視線從我們身上一個個的掃過。眼神中透露出的堅定和頑強(qiáng),讓我們不得不以一種“視死如歸”、“你放心,交給我了”的眼神與他的眼神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