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物理試卷改出來了。
發(fā)試卷的那一天,我心里稍稍有了點數(shù),沒有考的時候想象的那么差。因為考試的當晚我回家根據(jù)課本以及上課的筆記內(nèi)容稍微對了一下,有不少題目我還是做對了。但是只要卷子沒發(fā)到手,這都不好說。
我也不怕物理考不好,反正打定主意以后都是要學文科的,只是怕度老太沒輕沒重的讓人當眾難堪而已。
高中所有任課的老師在宣布考試分數(shù)的時候,都像是商量好的,統(tǒng)一采用最讓人難堪的方式。按照從高分到低分的排列順序逐一的報名字和分數(shù),報到名字的上講臺從老師手上領(lǐng)走試卷。
前面報到名字的同學總是雄赳赳氣昂昂的雙手接過老師手中的卷子,在臺下觀眾一片“哇——哇——”的贊嘆音浪和艷羨目光的注視下,自豪的走回自己的座位。就像是明星走戛納電影節(jié)的紅地毯,恨不得走道再長個十米,好多展示一會兒。
而對于遲遲聽不到自己名字的同學,但凡還沒有徹底放棄自己的,那真是心理上的翻炒煎炸。就算是最后接到了卷子也恨不得把頭埋在水泥地里的一路狂奔回座位,唯恐被人多看一眼。
我時常感覺數(shù)理化的老師不可愛,內(nèi)心總想譴責這樣不留顏面的、不人道做法。但卻又無比體諒語文、政治、歷史老師在播報分數(shù)環(huán)節(jié)上采用的同一種操作模式。
“這次全班有兩個100分,分別是楊銳爾和胡雪,在此提出表揚,希望再接再厲,也請其他同學向先進看齊,爭取更好的成績。下面我來報分數(shù),報到的同學上來領(lǐng)卷子?!倍壤咸_始殘酷的播報環(huán)節(jié)。
有人歡喜有人憂。
“楊銳爾100、胡雪100、戴俊99。。?!蓖ǔT趫箝_頭這樣的幾個數(shù)字時,度老太的臉上總是情不自禁的流露出驕傲,那副表情都有點像是欣慰的要哭。
開始陸陸續(xù)續(xù)有同學站起來上去講臺領(lǐng)卷子。我如坐針氈,開始焦躁不安的豎起耳朵,眼睛時不時的撣一下度老太,既唯恐漏聽,又唯恐與度老太的視線對接。相比起度老太的打罵,我更害怕被她理解般的同情。因為前者智商無罪,后者宣告不治。
有一種尿急的感覺愈來愈尖銳強烈的刺激著我。。。
越來越多的同學領(lǐng)到了卷子,這種煎熬的心情只有當過學渣的人才能體會。
“好,80分以上的都念完了,再來!”度老太接著念的該是70來分的了。
“黃曉宇79、呂凡78、章鷗78。。?!?p> 呂凡和章鷗的分數(shù)居然一樣,難怪他倆上去拿卷子的時候刻意裝出一副不熟的樣子,彼此的眼神完全沒接觸,估計是唯恐度老太察覺出個一二。
上臺拿試卷的同學像走馬燈似的穿梭個不停,我低著頭,靈魂在身體的軀殼里手指靈活的撥動著一粒粒佛珠。胸腔里念念有詞的震顫傳送至喉間,我像是只每秒振翅八十次的蜂鳥,在體內(nèi)嗡嗡的祈求著佛祖的庇佑。
“慕然72?!倍壤咸珦P起了我的卷子。
我腦仁一熱。
我72?我還考了72?我挺起胸膛,迎著度老太的目光就像是一個奧運火炬手迎向圣火般光榮的跑上講臺領(lǐng)了我的卷子。
“蔡波71。”
蔡波就是卷毛。他一怔,故作一臉羞愧的跑上講臺,領(lǐng)了卷子,恨不得拿卷子遮住臉的跑回座位,一個勁兒的搓著手對他的同桌喋喋不休:“失誤、失誤,這次沒發(fā)揮好、沒發(fā)揮好。。?!?p> “這次考試卷子簡單,所以大部分同學考的還是比平時好,但班上還是有一個不及格?!倍壤咸哪抗庠谕瑢W群里“梭梭”的遍地搜索。
我敏感的回頭看了一眼王薇婭,她低著頭,臉漲紅的像個熟透了的西紅柿,果然又是她。
“來,王薇婭,上來拿走你的試卷?!倍壤咸珦P起手上孤零零的最后一張試卷。
王薇婭尷尬的站起身,滿臉憋得通紅,她低著頭從后排一路小跑上講臺匆匆接過后,飛快的轉(zhuǎn)身回到座位上把頭埋的更低。
度老太并沒有太為難她,只是語重心長的對著她嘆了口氣,“你也不是上課不聽課的人,作業(yè)也都按時做了,這是怎么搞的呢?”
王薇婭低頭不語。
“下面我們來分析試卷?!?p> “先看全班錯的最少的一道題,計算題的第一題,這在課堂上講了多少遍,全班就一個人做錯,這個人給我站起來!”度老太呵斥。
我扭轉(zhuǎn)頭往后看。
王薇婭站了起來,身子半縮著微微發(fā)抖,頭像鴕鳥般的埋進沙子,看的讓人心疼。
度老太正欲破口大罵,一看是她,突然把到嘴的話咽了下去,“這題我就不在課堂上再講了,你回去有空把之前的筆記看一下,坐下吧,坐下吧。”度老太無奈的向王薇婭揮了揮手,她松了口氣,坐了下去。
我及時回頭對王薇婭使了個眼色,“不用鳥她?!?p> “再講全班錯的第二少的一道題,計算題的第二題,錯的人站起來!”
這一次站起來三、四個人。
其中就有卷毛。
突然度老太的眼神亮了起來,大喝:“蔡波!這題你怎么錯的了?”
“我粗心,我沒看清題目,我。。?!本砻奶摰慕忉?,努力的營造出一副我不是智商低,我只是大了意的形象。
度老太像離弦的箭般的沖向卷毛。
又是那雙通貫手!
“啪!啪!啪!”的削著卷毛的頭,打的聲音那叫一個干脆。我的背脊頓感掌風習習,涼颼颼的,感覺差之毫厘就削到了我。
我大氣不敢出一口,盡量的身體前傾。
度老太對于卷毛的“關(guān)照”總是顯得格外的淋漓盡致,蕩氣回腸!
度老太削完,霸氣的走回講臺,停頓三秒,意猶未盡,突然對卷毛一指,大吼一聲:“你給我跪著!”
全班都怔住了,我們已經(jīng)是高二的學生了,這種體罰形式明顯已不切合我們當下的年齡了,并且是在這樣的公開場合。
卷毛沒有動靜。
話已說出口,度老太可能自知過分,但威儀不能減,她口氣稍微松了一點點的對卷毛說:“你自己找個地方跪。”
我聽到背后的卷毛似乎是在自找臺階下的小聲跟他的同桌商量,又或者說是在解釋給坐在他周圍的我們聽,“那我就跪在座位上?”
他的同桌“大臉貓”相當善解人意的附和:“就跪座位上就是了。”
卷毛似乎得到了“意見一致”的商量結(jié)果,跟度老太說:“那我能不能就跪在座位上?”
度老太“寬容”的對他說:“行!”
卷毛站起身,順勢跪在了他的座位上。
無人敢挑戰(zhàn)的度老太驕傲的向我們抬起頭:“我叫誰跪誰都不敢不跪?!”
我腦海里頓時浮現(xiàn)出頭發(fā)稀松的度老太呲著滿口參差不齊的獠牙,手持權(quán)杖,威風凜凜的站在山坡上,肩上披風被吹的往后飄出十米遠的磅礴畫面感。我們?nèi)浩鸸虻?,高呼三聲?p> 度老太仙福永享,壽與天齊!
度老太仙福永享,壽與天齊!
度老太仙福永享,壽與天齊!
。。。。。。
卷毛一直跪到下課鈴聲響。
我當時一直在想,如果度老太要這樣對我,我怎么辦?我跪不跪?如果不跪怎么收場?
那我就去教學樓頂上跳樓吧!
課后,我們?nèi)齻€準備去學校里的小賣部買根“熱狗”壓壓驚。剛付完錢,我便瞇著眼睛迫不及待的從熱狗的底部心滿意足的繞著棍子咬了一圈。
突然我身旁有三四個女孩一陣躁動:“我看到校草了!好帥噢!好帥??!。。。”
竟快活的手舞足蹈轉(zhuǎn)起了圈。
一看就是初中部的女生。
“才初中就這么花癡,”我暗付,順著她們犯花癡的方向望去。
是那個人,他穿著件深卡其色的外套,在這樣的初秋。依然是這樣有節(jié)奏的走著,頭發(fā)還是那樣有層次的隨著步伐層層飛起。
他所到之處就是這樣躁動。
我望著這幾個初中生,想起了去年的我和她們一樣的可笑。自作多情的人總是前仆后繼,不少我一個。
我突然驚覺他的視線似乎從擋在我前面的女生之中穿過,直直的射向我們這邊,似乎意有所指,也不再閃躲逃避。
他這是在看誰?我有點僵硬,但理智告訴我不能再自取其辱。
“他是不是在看你?”章鷗疑惑的把頭轉(zhuǎn)向我,這是她的第一反應(yīng)。
“應(yīng)該不是吧,別再自作多情了,我們走?!蔽野岩暰€移開,回避著這個話題,和章鷗、王薇婭一同往教室方向走。
“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他這學期開始沒有和她一起走了?”章鷗向我拋出她的發(fā)現(xiàn)。
嗯,好像是,但,那又怎么樣呢?
章鷗最近迷上了柯南,她像個偵探般的對這個話題進行深入淺出的分析,她對自己的層層剖析興奮的兩眼放光。
我若有所思,卻忘了留意走在身邊的王薇婭一聲沒吭,只是在默默地和我們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