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少芳看著這個自己平生最討厭的人,此刻令牌在手,志得意滿,心中驟然升起一簇妒火。
當年自己離城時,令牌被就族中沒收。如今她已歸來多日,圣祠司卻沒有任何要返還的意思。
現(xiàn)在可好,連顧少卿這個廢人都有了,憑什么只扣著她的不放?
注意到她臉上的忿忿不平,顧少卿暗暗搖頭。數(shù)年過去,一點兒長進都沒有。
不再理會她,顧少卿正式和幾位兄姐見禮。
這次,他們坦然接受。
族長親至,給自家孫女撐腰。眼前之人的身份,毋庸置疑。
只顧少芳仍然滿心不服,諷刺道:“有什么了不起,要不是有人為你喪命,你也活不到現(xiàn)在!”
“住口!”顧少堂一聽厲聲呵斥,難道她忘了自己因何被逐,怎么還敢再提?
眾人面面相覷,這話聽著,絕對有什么內幕?
況且他們都看出來了,主脈嫡系這兩位,似乎勢同水火。
尤其是這位十小姐,對九小姐的敵意,但凡長了眼睛的都看得清清楚楚。
當然,這剛正名的九小姐,也不是好惹的。就說剛才這別開生面的開場白,就讓所有人不敢小覷。
顧少卿聞言,神色冷凝,眼中變幻莫測。
沉默一瞬,她垂下眼簾,聲音低沉,透著股令人膽寒的壓抑:
“多謝十妹提醒,我還牢牢記著,一刻也未敢忘。”
顧少堂心中一陣苦澀,臉上浮起一絲歉疚,遲疑道:“九妹妹,你……”
“二堂兄是個好哥哥。”顧少卿截斷他未出口的話:“可是,有些事情,不是時間就能淡化的……”
時光透過空中飛舞的微塵,將顧少卿的思緒拉回到八年前。
時年,她和顧少芳都只有六歲。
內城外偏院,低等護衛(wèi)和仆役所居之處。
一處偏僻破舊的小院門前,兩個小孩兒拉扯著。
只聽男孩兒焦急道:“你不要命了!你忘了他們警告過,不許我們跟她玩兒?!?p> 小女孩兒有些猶豫,囁嚅道:“我覺得,她不是壞人?!?p> “這跟是不是壞人沒關系,誰讓她得罪了人?”
小男孩兒一副小大人的模樣,苦口婆心地繼續(xù)勸道:
“你想想小胖兒,咱們真的惹不起,你也不想連累你爹娘吧?”
小女孩兒一聽,瑟縮一下,神情有些害怕。
見她動搖,小男孩兒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將她拉走。
院內,一門之隔。
一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兒,站在門邊。
聽著這些話,她的表情,從發(fā)現(xiàn)有人來訪的高興,逐漸轉變?yōu)?,落寞?p> 她閉了閉眼,露出這個年齡不該有的苦笑。
耳邊腳步聲漸行漸遠,她默默估算著距離。等聲音消失,她推開門一步踏出。
借著月色的掩護,她順著一個方向,直奔目的地。路上,她顯得十分謹慎,時刻注意著周邊的動靜。
不一會兒,她熟門熟路地到了一面灰墻邊。
一棵老榕樹,屹立在墻根兒,樹干已經(jīng)高過墻頭。她靈活地攀爬上去,干凈利落地跳進院內。
所幸,落地聲極小,沒有驚動屋內的人。
她小心地摸到窗邊,一股濃烈的藥味撲鼻而來。透過支起的木窗,她往內張望。
只見一個小小的身影,趴在炕上。被子的四角,分別用小木棍撐起。
他側向外的小臉兒通紅,額頭滲出一顆顆黃豆大小的汗珠。緊閉雙眼,嘴唇干裂,一看就是受傷引起的。
一陣低不可聞的呻吟聲,間或傳來,小女孩兒知道他很不舒服。
“你怎么來了?”一個帶著慍怒地聲音響起,小女孩猛地回頭。
那是個穿著粗布棕衣的中年女人,神色有些驚慌,又夾雜著難以抑制的憤怒。
見到是她,小女孩兒認識,一言不發(fā)。
中年婦女上前推搡著,嘴里不停地埋怨,卻有意識地壓低聲音:
“快走快走,我家小胖兒,只是給你送了倆包子就被誣陷偷盜。再被人看到,他還不得把命填進去!”
小女孩兒一頓,但異常堅定,雙腳像是定在地上。一時間,她竟沒推動。
見此情形,中年婦女似是明白她在想什么,緩了緩道:
“他上了藥,藥師說躺上半個月就能下地了,不會影響走路?!?p> 但她還有句話沒說,打板子的人下手太狠。走路是可以,但只怕會腰酸背痛,再也使不上重力了。
想到這里,她目露悲戚之色。但不知何故,沒有坦言相告。
小女孩兒聞言,看了她一眼。徑直將一個青玉雕花的瓶子,遞到她手中。
“每日三次,一次一滴。混在藥膏里,給他敷在傷處?!?p> 說完,她最后向內望了一眼,像是告別。接著毫不留戀,轉身離去。
空氣中傳來她沙啞的聲音:“我不會再來,讓他也不要再來?!?p> 中年婦女驚喜地看著瓶子,隨即望著小女孩兒的背影,眼中充滿感激,又深深地嘆了口氣。
白師傅說,若是沒有能力保護,那便遠離吧。
她要去獲得保護身邊人的能力,到那時,會讓小胖兒一輩子無憂無慮。
想著之前聽到的話,小女孩兒眼中,砰發(fā)出一股強烈的意志。
她心中暗道:多謝那人,處心積慮,給她創(chuàng)造這個最好的時機。她一定,不讓那人失望!
翌日,后山玄冰洞前。
小女孩兒感受著四周森然的殺氣,義無反顧,抬步上前……
數(shù)日后,還來不及盤點劫后余生的收獲,小女孩兒收到一個讓她幾乎目裂的噩耗。
她萬萬沒有想到,小胖兒竟陰差陽錯,得悉了那些人的計劃。擔心她落入陷阱,前去報信,卻慘遭滅口。
當冰冷的尸體,擺在眼前,小女孩兒心中許下一個承諾。
縱然時光流轉,但小胖兒的死,成為她心上永遠的傷。
顧少卿注視著遠處,那個猶自不服的身影。
如果說當初的事,她是罪魁禍首,那眼前的二堂兄就是幫兇。
雖然一個是一母同胞的妹妹,一個是沒見過幾面的堂妹。孰輕孰重,她可以理解。
但,不能原諒。
察覺到她身上濃烈的悲傷,與淡淡的戾氣,顧少瑾看了顧少揚一眼,兩人默默走到她身后。
這樣一來,正與顧少堂二人,界限分明,隱隱呈對峙之勢。
無需一言,已表明一切。
顧少卿心里浮起一絲暖意,眼中的陰影,悄無聲息地散去許多。
她在心中告訴自己:兇手還活得好好的,時間還長……
柒葉禪
檢討,沒掌握好時間,明天一定再早點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