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之中,有兩道身影呼嘯而過,一小一大,正是小桃樹和師兄福童。
原本打算去山溪捉魚煮湯的二人,途中遇到一只狼。
一只沒有尾巴的灰狼,身形健碩。
背刀的家伙和小桃樹都認得,而且很熟悉。
因為灰狼的那條粗粗的尾巴,就是小桃樹兩只小手硬生生給拽下來的。
那以后,那條禿了尾巴的灰狼,時不時就會出現在小桃樹身邊,尤其小桃樹獨自一人的時候。
齜牙咧嘴,兇相畢露。
一次次試圖報仇雪恨。
這頭懷抱深仇大恨的灰狼,實在不明白為什么那個小娃娃的拳頭,一次比一次厲害。
而且,身形越來越敏捷,就像第一次,那個小娃娃總是吊在屁股后面。
從小桃樹的拳頭打斷灰狼肋骨的時候,這頭禿尾巴的灰狼就不再近身搏殺。
只敢遠遠示威,宣泄怒火,不給那個小娃娃出拳的機會。
背刀的家伙笑著問小桃樹,這一次,能不能追上。
好久沒有看到這頭大狼了,小桃樹還以為大狼換了山頭。
這只沒有尾巴的大狼,奔跑起來,很快。
小桃樹實話實說,應該追不上。
就像一次次,小桃樹剛剛追過山頭,那頭灰狼已經沒影了。
不然,小桃樹早早就能吃上師兄親手燒烤的狼腿了。
師兄做的烤肉,很好吃。
只是,不等小桃樹有所動作,那頭禿尾巴的健碩灰狼,已經猛然掉頭,迅速逃竄。
根本沒有什么齜牙咧嘴的兇相,在看到小桃樹和師兄的那一刻,眼神驚訝。
應該是偶遇。
這頭執(zhí)著的灰狼終于不再執(zhí)著。
背刀的家伙認定,這頭沒尾巴的畜生成妖了。
敕令山大大小小的山頭,大妖小妖,每一頭,背刀的家伙都知道。
按照敕令山的規(guī)矩,山里的大妖小妖,只要不傷人,就是好妖。
敕令山的弟子,殺妖不誅善,也就是好妖不殺。
背刀的家伙不明白,這頭禿尾巴的灰狼,怎么忽然就成妖了。
難道又是個大年頭?
就像師父說的那樣,每一個大年頭,都會有許多稀奇古怪的事情。
譬如一粒沙子變成金澄澄的大海,蝸牛的殼里藏著座大山。
背刀的家伙來不及思考太多,那頭禿尾巴的灰狼就要沒影了。
“小師弟,快追?。 ?p> 于是,一小一大兩道身影,在山林中,呼嘯如風,遙遙追去。
這一次,小桃樹沒有失去那頭灰狼的蹤影,健步如飛,神情亢奮。
小桃樹以為自己的腳步又快了,繞著山跑圈圈,果然是對的。
師兄說,那頭大狼之所以跑得那么快,就是天天在山上跑圈圈的緣故。
所以,小桃樹會從山頂跑到山腳,從山腳跑到山頂,從山前跑到山后,從山后跑到山前。
師兄還說,等小桃樹跑過那頭大狼的時候,他會給小師弟烤一只香噴噴的狼腿。
那天起,小敕令的山頭上,那個小娃娃,就喜歡上了跑山。
小桃樹的腳步的確快了些,只是還遠遠跟不上成妖的灰狼。
之所以沒有失去灰狼的蹤影,完全是因為背刀的家伙早早已經鎖定灰狼氣息。
捉一只剛剛成妖的妖狼,對于背刀的家伙來說,太容易,就是動動手指的事情。
主要是鍛煉小師弟的腳力,背刀的家伙根本沒有跑,只是一步步緩緩邁出。
小桃樹肩頭的白鼠,四只小爪子緊攥,身子貼得低低的,隨著小桃樹劇烈奔跑,如波浪起伏。
一雙小眼睛微瞇,害怕的很。
那頭禿尾巴的灰狼的確成妖了,小桃樹覺得師兄說的對。
因為那頭大狼的逃跑路線,盡是崎嶇坎坷的地方,而且,突然還會冒出一些高大的山石。
比小桃樹要高得多的大石頭。
小桃樹以為這次又要跟丟了,沒想到,那頭大狼就停在高大山石的后面,一動不動。
身軀顫栗,神情恐懼。
接著,出現一人一虎。
童子騎白虎,白虎額頭正中,有山紋流轉。
小桃樹身后,背刀的家伙微微弓腰,恭敬叫了聲“二爺”。
那只白虎輕輕點點頭,童子一個翻身,從虎身下來。
慢慢走到灰狼前,童子輕輕撫摸灰狼腦袋,笑道:“小禿狗,你也成妖了。你是好妖啊,還是惡妖???”
童子嬉皮笑臉,一手不斷輕輕撫摸灰狼的腦袋,一手摩挲下巴,嘀嘀咕咕,“好妖可以不殺,惡妖必須要殺的?!?p> “對了,你是不是想要咬斷小桃樹的脖子,然后,嚼吧嚼吧,把小桃樹咽進肚子里?”
“這樣好不好,你和小桃樹干一架,你贏了,我就放了你?!?p> “要是你輸了,我就讓阿福把你給烤了,烤的焦焦的。小桃樹一條腿,我一條腿,怎么樣?”
那只禿尾巴,剛剛成妖的灰狼,更加瑟瑟發(fā)抖,身形緊縮。
隨后,童子轉向小桃樹,笑容燦爛,“桃樹,你胖了?!?p> 小桃樹點點頭,是有點胖,師兄說多吃多福,吃多了,跑山練拳都有底氣。
童子瞥了眼背刀的家伙,繼續(xù)笑道:“桃樹,你拳疊的如何了,疊出來沒?阿福是不是說我壞話了,有沒有罵我?”
小桃樹有些不開心,第九拳還是打不出,小聲道:“沒,才到八拳半。”
“這么說,小禿狗鐵定打不過你了?!?p> 童子開始有些無精打采。
童子突然轉向背刀的家伙,神色玩味,輕笑道:“阿福,還有好酒沒?”
背刀的家伙一臉嫌棄,王八蛋,偷了咱的酒,喝完了,還告訴咱,酒不怎么樣。
這且不說,關鍵是張騎虎這個王八蛋沒大沒小,再怎么說,也得叫咱一聲師兄。就像咱小師弟,從來沒有喚過咱“阿?!薄?p> 背刀的家伙繃著一張臉,不言不語。
張騎虎看著背刀的家伙,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樣子,忽然來了興致,神采飛揚。
放開手中灰狼的腦袋,顛顛小跑到福童跟前,抬起頭,神色認真,仔細打量,然后嬉皮笑臉,說道:“福童,這就是你冷冰冰的樣子?”
背刀的家伙,重重一“哼”,很嫌棄。
張騎虎哈哈大笑,“阿福,你知不知道你有點黑。你冷酷的樣子,就像一塊生鐵。”
“正如厚厚的鎧甲,在黑夜里泛著冷冷的幽光?!?p> “嗯,不錯?!?p> 張騎虎自言自語,很是得意。
說著,張騎虎揉揉肚子,然后,看向小桃樹,問道:“桃樹,餓不?”
小桃樹使勁點頭,“餓!”
張騎虎嗯了聲,走向蹲伏在地,身形緊縮的灰狼,輕笑道:“小禿狗,你指定干不過小桃樹了。估計,小桃樹一拳就能把你給打趴下?!?p> “打個商量,你舍兩條腿,我留你一條命,咋樣?”
那頭禿尾巴的灰狼開始嗚咽,身形顫抖不止。
野獸成妖,最明顯的一點就是靈智初開,慧果萌生。
剛剛成妖不久的灰狼,對于張騎虎的言語,自然一清二楚。
同時,對于當下的形勢,同樣明白。
無論怎么看,舍腿保命都是最好的結局。
只是,只有兩條腿的狼還是狼嗎,不一樣是等死。
張騎虎以指作刀,完全沒有理會灰狼的嗚咽悲鳴,仔細打量四條狼腿。
最后,選定一前一后兩條,指尖分別在兩處腿根,輕輕一劃。
狼腿掉落,斷面如鏡,平滑光整,血液不流。
張騎虎隨即摸出一粒丹丸,塞入灰狼口中,淡淡道:“放心吧,死不了。不僅死不了,你還賺了。我的丹都是寶貝,生骨生肉都是小事,連你的尾巴一塊生出來,以后你就不是小禿狗了。”
灰狼狀況凄慘,神情激動,身形愈發(fā)顫抖不止。
“激動吧,犯不著謝。腿和尾巴,就當我和桃樹還給你了。誰都不欠誰,我吃著也香。”
“對了,敕令山的規(guī)矩,你不知道吧?不能傷人,更不能吃人,知道吧?知道了,就好好做個妖!”
張騎虎說著,伸手在灰狼身上重重一拍,只見兩處無腿腿根處,漸漸血肉滋生。
與此同時,灰狼尾骨之上,一抹嶄新狼尾緩緩蔓延。
轉瞬之間,那頭原本奄奄一息的禿尾灰狼,氣息大漲,皮毛如油,光彩照人,身形更加健碩高大。
灰狼面對張騎虎,低下腦袋,眼神溫柔,竟是不愿離去。
張騎虎神情冷漠,很不耐煩,拍拍灰狼腦袋,“記得規(guī)矩,好好修行,去吧去吧!”
灰狼這才依依不舍,慢慢離去。
張騎虎撇撇嘴,對小桃樹笑道:“沒辦法的事情,百獸天生都親近,見了我都不想走?!?p> 背刀的家伙膩歪的很,他娘的,你這樣的散丹童子,誰不喜歡。
張騎虎遞過兩條狼腿,問小桃樹吃哪條。
小桃樹選了略顯瘦小的那條。
張騎虎點點頭,很滿意,說小桃樹這個家伙,不錯。
隨即,張騎虎拿著兩條狼腿,杵向背刀的家伙。
背刀的家伙大眼圓睜,怒道:“干啥?”
張騎虎淡淡道:“阿福,桃樹要吃肉,你說干啥?當然是烤肉啊,你烤的肉最好吃,你又不是不知道。”
背刀的家伙悻悻然。
“咱是看在小師弟的面子,不然,你吃屁?!?p> 張騎虎不以為意,笑呵呵道:“阿福,你還會吃屁,佩服佩服。有件事,你知道不,大請說最近山上的妖忽然多了?”
那頭額頭有山紋的白色大虎,終于開口說話,聲音厚重,“應該是趕上天地大變化的時候了,不然,尋常野獸化妖,要稀少的多?!?p> 小桃樹雙眼放光,直直盯著白色大虎,虎皮如緞,毛色鮮亮。
小桃樹知道這頭蹲踞在前,神情淡漠,不怒自威的白色大虎,不是白虎,是請山虎。
師兄說,敕令山有三虎,第一位的當然是掌令老人家的坐騎,那位真正的白虎老爺。
第二位,就是這位叫做“大請”的白色大虎,晚輩弟子都尊稱一聲“二爺”。
第三位,也是請山虎,是一只山青色雌虎,住在敕令山的洞天之中,從未外出。
晚輩弟子一般都稱作“請山娘娘”。
師兄還說,二爺和請山娘娘的輩分大的很,是上代老掌令抱上山的。
就是當代掌令老人家,見了面也是畢恭畢敬的。
當然,敕令山輩分最大的,誰都知道,是桃祖。
張騎虎,小桃樹早早見過,那時候張騎虎沒有騎虎,所以,小桃樹沒有見到二爺。
這是第一次。
小桃樹知道二爺和請山娘娘是一對,在師父抱他上山的時候,請山娘娘恰巧剛剛誕下兩只小老虎,一白一青。
所以,小桃樹吃了整整兩年的虎奶。
所以,小桃樹對于請山娘娘更有一種娘的情分,而請山娘娘也很喜歡這個喜歡叫她“虎娘娘”的小娃娃。
張騎虎忽然開口笑道:“桃樹,你吃了請山娘娘的奶,是不是該叫大請一聲‘爹’?”
小桃樹頓時大窘。
那頭白色大虎仔細打量了小桃樹兩眼,笑道:“你就是小桃樹,不錯。你和張棋一樣,叫我‘大請’就好了。”
小桃樹疑惑不解,小聲嘀咕,“張棋是誰,不是張騎虎嗎?”
那頭白色大虎忽然笑了,笑聲如擂鼓。
張騎虎猛然轉頭看向背刀的家伙,氣急敗壞?!鞍⒏#銈€王八蛋!是不是你,告訴小桃樹老子叫張騎虎?”
背刀的家伙摸摸鼻子,眼睛上翻,慢慢轉身,弱弱道:“咱去烤肉!”
張騎虎大怒,“福童,你站住,咱得說道說道。老子不叫張騎虎,你站住!”
背刀的家伙跑了,真的跑了,腋下夾著兩條狼腿。
張騎虎憤憤不平,背刀的家伙想跑,他絕對追不上的。
張騎虎開始平心靜氣,轉過身,對小桃樹笑笑。
然后,鄭重其事,“桃樹,我給你說?!?p> “老子叫張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