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再也沒有往日的祥和和寧靜,陳同癡癡地坐著,腦子里灌滿了漿糊,茫然不知所措。
太監(jiān)顧安拼命朝皇宮跑來,他是陳同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平素習(xí)慣了碎步小跑的顧安,再也顧不得自身的形象,一路狂奔,揚起的塵土黏合著臉上的汗水,心里只有一個念頭,要盡快把得來的消息報告皇上。
一路本來,守衛(wèi)各門的衛(wèi)士雖然仍然堅守著崗位,但看見皇上身邊最貼身的太監(jiān)那副火急火燎的表情,都猜出大事不妙,說不定大隋軍隊已經(jīng)跟著打進來了。
只是大家畢竟是忠誠于皇上的御林軍,職業(yè)道德讓他們不敢擅離職守,如果今后讓皇上知道,那可是要嚴(yán)厲懲處的。
顧安找到陳后主,沒等顧安開口,陳同驚恐地一把抓著顧安雙臂,催問道:“快說,隋軍是否已經(jīng)攻進京城了?”
“陛下,陛下,隋軍就要攻進來了,守衛(wèi)京城的士兵已經(jīng)抵擋不住了,請陛下趕快安排后事,再遲就來不及了?!鳖櫚惨贿叴髿?,一邊驚慌地說道。
要不是陳同還抓著顧安的胳膊,可能他都已經(jīng)癱軟在地了,顧安的話已經(jīng)徹底摧毀了他的心理防線,只覺得眼前一片黑暗,腦袋嗡的一聲,頓時天旋地轉(zhuǎn)。
“天哪!難道我大陳真的要完了嗎?不!我不信!祖先幾百年的基業(yè)怎么能毀在我手里,我有何面目去見先帝??!”國破的悲傷讓陳后主終于噙滿了哀傷的眼淚,氣急敗壞的仰天大吼道。
“萬歲,請你千萬不要難過,要保重龍體啊,趕快想辦法,再遲真的來不及了。”顧安也是眼含熱淚,哭泣著,緊緊扶著陳后主搖搖欲墜的龍體。
“你守在這里,朕馬上去見太后?!标惡笾骰謴?fù)了一些理智,突然想到自己最可依賴的人,他要去聽聽母后作何打算。
居住在柏梁殿的王太后,對自己這個不爭氣的兒子,早已無可奈何,雖然多次以母親的身份責(zé)問陳后主,希望他警醒,可每次陳后主當(dāng)面答應(yīng),轉(zhuǎn)過身依然是笙歌燕舞,根本沒把她的話當(dāng)回事。
對于大陳江山的結(jié)局,王太后無時無刻不再擔(dān)憂,可她沒有想到來的這么快,快得她連應(yīng)對的時間都沒有。
近日來,兩軍交戰(zhàn)的情況,王太后非常清楚,因為她身邊的太監(jiān)只要一打聽到前方的戰(zhàn)況,都會及時向她匯報。
王太后知道大勢已去,在承受著各種巨大壓力的情況下,已作好了心理準(zhǔn)備,面對跪在面前,臉頰被可憐的淚水淹沒的兒子,她既沒有表現(xiàn)出窮途末路的悲哀,也沒有對兒子落寞的心情安慰,而是斥責(zé)道:“皇上,你是大陳的君主,應(yīng)該有帝王的威儀,即使刀斧加身,也應(yīng)該談笑自若,怎么能眼淚汪汪的,這成何體統(tǒng)!”
“母后,隋軍就要進城了,朕能不急嗎?眼看大陳江山就要葬送在朕的手中,朕將來有何面目去見列祖列宗于九泉之下,如今,朕是一點辦法沒有,文武百官逃的逃,降的降,他們食君之祿卻不忠君之事,你讓朕如何是好?!标惡笾骺奁?,眼淚順著臉頰淌下,粘黏著嘴角。
“皇上,你早知今日何必當(dāng)初,老身多次勸諫你要秉承先帝遺志,勤于國事,重用賢良忠直之臣,要把精力放在治國興邦上,可你何曾聽過老身只言片語,整天以吟詩飲酒為樂,荒廢了朝政,這苦果可是你親手釀成的,現(xiàn)在大勢已去,已無挽回之可能,你應(yīng)該懂得,眼淚只是弱者的表現(xiàn),是救不了國家的,你好歹是帝王之尊,江山丟失固然痛心疾首,后悔當(dāng)初,可是既成事實,并非人力可挽回,你現(xiàn)在要做的是如何有尊嚴(yán)的活著!”
“不!母后。朕不想失去江山,不想讓祖宗的基業(yè)在朕的手中毀去,不想成為大陳的罪人,母后一定有辦法挽此危局,只要母后讓朕度過這次劫難,從今以后,朕一定改過自新,不負(fù)母后所望?!标惡笾麟m然明白自己這是癡人說夢,但他畢竟一樣食人間煙火,他不想失去自己所擁有的一切。
王太后沒想到皇帝還像一個懵懂不知世事的大男孩,在這樣的時候,竟然還說著如此天真的話,凄然笑道:“皇上,事到如今,母后哪還有什么對策。”
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兒子,盡管他是至尊天子,卻犯下了難以饒恕的罪過,將祖宗基業(yè)在幾年時間就荒廢殆盡,如今更是大難臨頭,任人宰割,王太后心里如刀割一般,在這最后時刻,也該讓他清醒一下,于是又說道:“皇上,本宮一直盼著你能繼承你父皇的遺愿,即使不能完成你父皇一統(tǒng)天下的宏愿,但亦能勤于政事,使得國泰民安,可沒想到你自繼位以來,一直沉迷于酒色,荒蕪政務(wù),把時間和精力浪費在聚眾飲酒賦詩中,不聽忠良之言,偏信小人,如今,你最信任的那些人哪里去了,他們有誰在你危難之際挺身而出?為你分憂解難,眼看祖宗辛苦打下的江山,就要毀于你的手中,你實在該好好反省?!?p> 一席話說的陳后主啞口無言,羞愧滿面,可他自己心里也明白,大陳氣數(shù)已盡,現(xiàn)在說什么都遲了,再后悔也沒用,他來見太后的目的,其實是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和太后成為俘虜,是要請求太后和自己一起逃出去。
“母后,隋軍隨時可能會攻破城池,請你立即跟我走,我們找個地方躲起來。”后主乞求道。
王太后跟隨先帝經(jīng)歷了太多的大風(fēng)大浪,雖然是個女子,卻被先帝的英雄氣概熏染著,心中自有一股男人豪壯之氣,聞聽后主之意,勃然發(fā)怒道:“皇上,虧你想出這么個好辦法,躲!往哪兒躲?我乃大陳太后,如果因敵人兵臨城下,就倉皇出逃,豈不給后人留下笑柄!我勸皇上也應(yīng)保持一國之君的尊嚴(yán),千萬不要做出那種有辱先帝聲名的狼狽之事!”
后主沒想到這一主意會遭到母后厲聲呵斥,心里拔涼拔涼的,該怎么辦呢?聽母后的語氣,寧愿刀斧加身,以不愿茍且偷生,自己能拋下母后獨自一人逃嗎?
王太后顯然看穿了后主的心事,語氣轉(zhuǎn)而平和地說道:“皇上,我不會強求你的,現(xiàn)在形勢急迫,你想怎么樣就怎么樣吧,不要管我了?!?p> 正在這時,王太后派去探聽消息的太監(jiān)進來稟報道:“太后,皇上,隋軍大將韓擒虎、賀若弼分別從南門和北門攻打,我軍快要抵擋不住了?!?p> 后主一聽心里更急,再不走恐怕就來不及了,也顧不得詢問一下詳情,現(xiàn)在最重要的就是保命,既然太后發(fā)話讓自己看著辦,他可不想等死,也不想束手就擒,成為別人的俘虜。
“母后,既然母后不愿和我一起走,那我······”
后主話為完,王太后便打斷道:“你走吧,不要再說了。”
后主如逢大赦,拜別了王太后,便飛奔向景陽宮。
顧安早已在臨春閣外焦急地等待著,見皇上本來,急忙迎上前,問道:“皇上,太后是什么主意?”
“顧安,太后不愿離開,隋軍就要打進來了,你趕快準(zhǔn)備,我們一起出走?!?p> “皇上,我們此時已經(jīng)出不去了,隋軍已經(jīng)四面圍城,我看你還是去景陽殿吧?!?p> 后主腦袋嗡地一聲,差點從臺階上摔了下去,兩眼失神,呆呆地說道:“不忙,不忙,讓朕好好想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