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的氣氛因血淋淋的鋼刀而冷落下來,每個人心中都罩上一層厚厚的陰影,但是誰也不敢開口勸皇上停止宴會。
還是江總用手示意那些呆若木雞的侍女,讓她們往每個人的酒杯里倒?jié)M酒,并且給皇上換上了一個新酒杯。
張貴妃伸手從一個宮女手中接過酒壺,親自給皇上斟滿,輕輕安慰道“陛下,何必因此小事而煩惱呢?再大的事情都有過去的時候,你只有心情愉快,龍體安康,才是天下臣民的福音,來,先把這酒喝下去,舒散一下心情,和大家說說心里想說的話,不是什么憂煩都煙消云散了?!?p> 美人的盛情,陳同哪能拒絕,尤其是寵妃善解人意的話語,讓他郁結(jié)的心豁然開朗,臉上重新煥發(fā)出笑容,端起酒杯,面對眾人。
“來!我們干杯!”
“謝萬歲!”既然皇上都放得下,大家哪有放不下的,剛才的沉默只不過擔(dān)心皇上的震怒危及自身的富貴,反正江山不是自己的,即使這江山易了主人,對自身的榮華富貴也沒有多大影響,得意之時須盡歡。
酒杯中的玉液被倒進(jìn)肚子里,濃烈的酒精刺激著每一根神經(jīng),陳同放下酒杯,還沒等酒再斟滿,便脫口吟詠道:隴頭征戌客,寒多不識春。驚風(fēng)起嘶馬,苦霧雜飛塵。投錢積石水,斂轡交河津。四面夕冰合,萬里望佳人。
“好!好!好詩!陛下才思敏捷,真不愧是引領(lǐng)當(dāng)今文壇的翹楚!”張貴妃率先稱贊。
“好詩!好詩!確實是難得的好詩!”眾人立即隨聲附和,交頭接耳,不但掌聲四起,還互相豎起大拇指,表示對主上的無限崇敬。
皇上興致被拉回來,對于皇上的倡導(dǎo),既然主上已經(jīng)開了頭,那大家不僅要在語言上極盡贊美,更要附和皇上吟詠。
張貴妃是皇上最寵愛的人,更是工余詩文,所以大家便一致公推張貴妃也吟詠一首,和皇上唱對。
張貴妃一直以來,在這樣的場合,并不是很喜歡表現(xiàn)自己,所以她便皇上另外兩位寵妃龔曉婉和孔靈先吟對。
龔、孔二人知道今日皇上有些不對勁,也不想當(dāng)雞頭,便堅持然張貴妃先來。
張貴妃也不想去猜想兩人的小心思,現(xiàn)在這場面剛剛熱絡(luò)起來,一旦冷場,會給皇上心理造成極大的壓力,所以便不再推辭,而是開始構(gòu)思,準(zhǔn)備吟對。
正當(dāng)她剛要開口,太監(jiān)又領(lǐng)著陳胤上殿來。
張貴妃心里一驚:今天這是怎么了?每一次氣氛正要熱鬧起來的時候,總有人前來覲見,這陳胤來此是為何事?難道他也是來進(jìn)諫的?
張貴妃心中疑惑,立即打著了到嘴邊的詩句,靜觀其變。
陳胤在大禮參拜過皇上后,正如張貴妃猜想,也是來進(jìn)諫的,他首先大略說了一下江北的形勢,然后便開始勸告皇上不要朝夕宴飲,應(yīng)該集中精力放在如何防御外敵侵犯的事情上。
陳同也莫名其妙,不知陳胤來此何事,聽他一說起自己最厭煩的事情,馬上沉下臉來。
好在陳胤不是外人,在血緣關(guān)系上還是自己的兒子,要是落在別人,恐怕早已喝令武士退出去斬首了。
即便如此,陳同也要給兒子一點顏色看看,一個廢太子,不知明哲保身,反而在自己今日最煩悶的時候,來說三道四,所以也不等陳胤話完,便責(zé)令武士拖出去重打四十軍棍,以示懲戒。
武士正要動手,忽聽殿外傳來一聲疾呼:“父皇,且慢,兒臣有話要說?!?p>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眾人不用看,已知道是太子陳深到來。
張貴妃那顆心頓時‘咯噔’一下,都快提到嗓子眼了,暗想:深兒來此作甚?怎么也偏偏在這不該出現(xiàn)的時候和地方現(xiàn)身,這不是找死嗎?
張貴妃心里如火焚一般,這該怎么辦?難道眼睜睜看著兒子受到責(zé)罰,甚至······
張貴妃不敢想下去,她連呼吸都喘不過了。
無論如何不能讓兒子以身涉險,龍顏震怒之下,是沒有任何親情可言的,眼前陳胤就是活生生的例子,盡管皇上對陳胤歷來看不順眼,但父子親情,哪能說放下就放下的,而皇上居然一點不念血肉至親,即使陳深是自己的愛子,皇上一定不會在這樣的場合給自己留面子。
怎么辦呢?
張貴妃雖然聰明絕頂,但一時之間也不知所措。
就在這一愣神之際,陳深已經(jīng)匍匐在地,“父皇,自古明君皆能察納雅言,吳興王所言句句在理,當(dāng)今我大陳正值生死存亡的關(guān)鍵時刻,還望父皇能夠采納忠言,勤于王事,收回成命,赦免吳興王失言之罪?!?p> 陳同正在火頭上,正如張貴妃所料,不會顧及任何人的感受,他此時滿腔怒火,正無從發(fā)泄,接二連三地從大臣到兒子,相繼前來指責(zé),著實讓他臉掛不住,厲聲說道:“把這兩個不孝子一并拖出去,各責(zé)四十軍棍,看他們以后還敢在朕前胡言亂語!”
皇上的口諭,那些衛(wèi)士雖然忌憚陳深是張貴妃的兒子,擔(dān)心以后張貴妃會給自己臉色看,但攝于皇上的虎威,還是遲疑著把無奈的眼神望向張貴妃,走上前來拖起陳深。
張貴妃想要出言相勸皇上,轉(zhuǎn)念一想,又冷靜了下來,這四十軍棍下去,當(dāng)然會皮開肉綻,打個半死,但也僅是皮肉之苦,說不定更會給陳深留下教訓(xùn),讓他以后做事不會再如此沖動,僅憑一時血氣之勇。
何況皇上正在氣頭上,張貴妃深深知道他的脾性,哪怕是自己出面求情,他也會固執(zhí)己見,甚至還會火上澆油,弄得場面不堪收拾。
想到此,張貴妃保持了沉默。
而就在侍衛(wèi)們分別架起兩兄弟即將跨出門檻的時刻,突聽外面右一陣喧鬧,緊接著一個蒼老的聲音呵斥道:“都給哀家滾回去!”
張貴妃一聽這聲音,心里長長舒了一口氣,太后來到,看來深兒的一頓毒打有幸免了。
王太后怒氣沖沖地闖進(jìn)來,沒等陳同跪安迎接,便厲聲道:“皇上,你玩得真痛快呀!你難道完全忘了自己肩負(fù)的責(zé)任嗎?”
“母后,這······”陳同是一個事母至孝的人,加上自知理虧,囁嚅著不知所言。
“還不把人給我放了!”衛(wèi)士們早就等著這句話,一聽太后開口,急忙放掉了陳胤兄弟。
王太后一把將兩人摟在懷里,老淚縱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