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女們舒展著自己的柔美,輕啟檀口,輕唱起《鹿鳴》之樂。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將。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呦呦鹿鳴,食野之蒿。我有嘉賓,德音孔昭。視民不恌,君子是則是效。我有旨酒,嘉賓式燕以敖。
呦呦鹿鳴,食野之芩。我有嘉賓,鼓瑟鼓琴。鼓瑟鼓琴,和樂且湛。我有旨酒,以燕樂嘉賓之心。
這曲《鹿鳴》,楊廣并不陌生,他再大隋也參加過接待外國使節(jié)的宴會,而且不止一次,但這次聽起來,卻給他以全新的感受。
以前大隋的歌女們唱起來是那樣清新,那樣令人如沐春風(fēng)般溫暖,讓人靜靜地感受到主人的好客之情,可這些歌女怎么聲音里盡是綿柔綺麗,似有萬千屢絲線夾帶在音線中,將整個人悄無聲息地纏繞,軟軟的讓人不忍去擺脫。
說實話,楊廣從內(nèi)心是喜歡這聲音的,他真羨慕陳主能隨侍聽到這樣讓人無酒自醉的吳儂軟語。
人生就是一種享受,每一個人都向往著最好的享受,可楊廣覺得自己和陳主都還不到享受的時候,只有當(dāng)自己坐擁整個天下的時候,那才是盡情享樂的時候。
而陳主雖然已是一國之君,卻一點沒有意識到自己面臨的威脅,意識不到他這片富庶的土地是多么讓人垂涎三尺,過著這種得過且過的日子,楊廣不知道陳主這種日子還能有多久?
正在楊廣心中無限感慨的時候,見一個太監(jiān)匆匆而來,在陳主耳邊一陣嘀咕。
陳主聽聞后,放下手中琥珀杯,笑向眾人道:“各位貴客,朕的貴妃娘娘聞知有遠方的使者到來,特向朕懇請出息國宴,以示朕對各位使者的寬厚。”
大家一聽這個消息,都驚訝得目瞪口呆,張貴妃的名號早已傳遍大江南北,尤其是在江南,簡直是婦孺皆知,自己雖然身處北地,但也有所耳聞,如今能有機會得瞻這傳聞中的美人的風(fēng)采,真是不虛此行。
大家在期望之余,又暗自思忖:這國宴是何等隆重的大事,怎么會容許一個后宮女人出現(xiàn)在這種場合,傳說陳主對張貴妃奉若神明,看來一點不假。
大家既懷著一睹傾國傾城的絕色容貌的心思,不看白不看,又對陳主如此荒唐之舉鄙夷萬分,但那鄙夷的神色也僅僅是在心底深處,他們誰不希望陳主如此,他越荒唐那就是越對大隋有利。
而看那些陪宴的官員,一個個則是喜上眉梢,一個個似乎比他們還著急地盼著張貴妃。
陳主對自己臣僚那種急切的心情一點也不在意,想來他們君臣之間這種不分內(nèi)外的關(guān)系也是時來已久。
楊廣沒有什么表情,盡管他內(nèi)心狂蕩不已,但關(guān)鍵時刻更要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此次南來,他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就是希望能夠有機會親眼目睹張貴妃的絕世容顏。
他認(rèn)為這樣的天生尤物,落在陳同這樣一個飽食終日碌碌無為的昏君手中,簡直是一種糟蹋,有朝一日,自己一統(tǒng)天下后,一定要將張貴妃收于帳中,美女只有英雄才相陪。
環(huán)佩叮當(dāng)聲中,錦衣玉冠,明滅耀眼,那傾國花容,連春天的花草也為之失色,羞愧得低下頭去,更不用說在座的這些人。
“果真名不虛傳!”這是所有人在心底發(fā)出的驚嘆,出于禮節(jié),雖然大家沒有口水長流,但從大家睜圓的眼睛不難看出內(nèi)心的震驚。
是她!楊廣整個人像遭受重?fù)粢粯?,差點跳將起來,想不到張貴妃就是那個彎弓射雁、依欄眺望的女子。
“咕嘟”一聲,楊廣硬生生地把喉嚨里的口水吞回了肚子里。
難怪陳主對她如此寵愛?難怪會不顧禮數(shù)讓她出息這樣的國宴?不要說陳主這樣一個荒淫好色的花花公子,恐怕就是柳下惠,也難以做到坐懷不亂。
張貴妃款款而來,滿面榮光異彩,雙目顧盼生輝,在座眾人都感受到了張貴妃對自己的微笑,都在使勁把飄飛出去的魂兒拉著。
張貴妃逡巡的目光微微一愣,她似乎看到了楊廣與眾不同的氣質(zhì),看到了楊廣從身體里面散發(fā)出來的豪氣,看到了楊廣那顆為自己即將蹦跳而出的心。
張貴妃居然不經(jīng)意間,沖楊廣微微一頷首。
高穎畢竟沒有忘記身份,連忙起身,眾人也在他的帶領(lǐng)下,紛紛離座跪拜,對于這樣如仙女臨凡的女子,給她再多崇拜都不為過。
張貴妃一路走來,頻頻用眼神和微笑向兩旁在座的人不斷示意,并沒有那種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驕人姿態(tài),這又不得不讓人心生敬慕。
她裊裊婷婷的走到陳同身邊,緩緩坐下,接受著眾人的跪拜,微啟丹唇,流出一串珠玉:“各位使者不辭辛苦,不遠萬里,跋山涉水而來,經(jīng)歷了不少艱難險阻吧。”
好親切的話語,聽在耳里,全身三萬六千個毛孔,無一不如沐春風(fēng)般舒坦。
“回貴妃娘娘,千山萬水的途程雖然艱險遙遠,但阻隔不了我高麗對大陳的景仰,再多的顛簸勞頓也因得近圣顏而消失,大陳皇帝陛下對我等的隆情厚誼,我們必將天恩帶回國內(nèi),愿陛下的德澤像陽光一樣普照四方?!?p> 高穎充分發(fā)揮著他的口才,在來之前,他對陳主的各種愛好已打聽得一清二楚,知道這是個只愛聽奉承話的腦袋里不長思想的庸主,便一味地羅列出最美好的詞句,反正對于自己來說,最多有見識的人說自己阿諛奉承,即便那樣,只要不是奉承自己的主子,高穎就覺得心安理得。
陳同果然舒暢極了,那厚厚的嘴皮笑得合不攏嘴,急忙示意眾人坐回位子。
就連陳同對這高麗使團都沒有仔細(xì)去辨別真假,更何況身居后宮的張貴妃,待眾人落座后,張貴妃又開言道:
“我國與貴邦素來友好,互通使節(jié),交往不斷,只是今年因為北方隋國的興起,阻隔了交通,使得我們失去了聯(lián)系,今貴邦使節(jié)不辭艱苦前來,足見我們彼此之間有割不斷的深厚情誼,隋國對我朝和貴邦都素懷狼子野心,虎視眈眈,無時不想侵犯我們,面對共同的敵人,我們不僅應(yīng)該加強聯(lián)系,更應(yīng)該聯(lián)起手來,隋國北有突厥,西有吐蕃,東有貴邦,南有我大陳,隋國之所以隔絕我們之間的聯(lián)系,就是怕我們聯(lián)合起來,對付敵人,當(dāng)攻敵之所忌,如果我們彼此勠力同心,何愁隋國不滅,這樣對大家都有好處?!?p> 楊廣聽著張貴妃的話,脊背一陣陣發(fā)涼,冷汗直冒,這可不是一個簡單的花瓶啊,可不是放在那里只做擺設(shè)的,傳言這陳國只知有張貴妃不知有陳同,真是有道理。
好在這陳主昏庸,應(yīng)該不會聽得進去良言,更好在不是張貴妃主政,若是那樣,我大隋豈非四面受敵,自顧不暇,哪還顧得上南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