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秋狝大典

　　三代治平后，趙王丘，北登殘照，曹君西狩。曾見幾朝隆盛日，吹徹章臺薄柳。寒江難渡傳刁斗。坐與沉沙論反覆，中原紛，白日當(dāng)縱酒。撫劍嘆釣魚叟。

　　宋皇斧鉞誅讎寇，四海喑，文德暗弱，卿云分奏。布衣維新黎元命，陳帝嘉錫紫綬。魏武奮，再歸新宙。萬里山河今籠統(tǒng)，十四朝，天命聽誰授。廿二府，大虞守。

　　調(diào)寄《賀新郎》

　　自古以來，剝中有復(fù)，昔玄帝一統(tǒng)中原，法天則地，制衣裳，興教化，九州同，撫天下，中原文化，粲然可觀。

　　三代相承，承平千載，遇諸侯亂政，互相攻伐，有五百余年。

　　趙王虎視，一統(tǒng)天下，傳至昭帝，狄人南下，昭王南遷，以帝江為天險，茍且偏安，皇室暗弱，曹公篡權(quán)，奪了這天京神器。

　　曹朝享年四百有余，哀帝無子，輔政大臣，分立二帝，東西二朝，征伐三百余年，戰(zhàn)亂不停，天授宋高祖，混一東西，一統(tǒng)中原。

　　宋朝以武立國，以武而亡，成帝之時，軍閥割據(jù)，藩鎮(zhèn)為亂。狄人南下，帝江以南，竟染膻腥。

　　亂世英雄奮起，陳高祖崛起微末之中，以布衣之身，定鼎天下。太宗北伐狄人，卻大敗而還。至此以后，陳朝再不敢言北伐之事。

　　乃至元帝，國舅魏公誓師北伐，三萬鐵騎渡帝江，過護洛，收復(fù)失地，破狄人王庭，陳朝王圖，延至北海。

　　元帝無道，魏公稱帝，陳朝三番北伐皆敗，魏軍南下，破河陽城，元帝全大義于玄河。

　　魏武揮鞭，打下大魏四萬里河山，版圖之盛，古之未有。魏朝經(jīng)十四帝，乃至毅帝，魔教作亂，四方紛擾，長樂侯興義兵，十年奮戰(zhàn)，剿滅群雄，入主京師，江山換姓，國號稱虞。

　　虞行古制，以四妃三司六官府為政，天下苦之。

　　天定三年，高皇帝駕崩，二妃攝政，修養(yǎng)生息，后孝文太后崩，孝懿太后攝政，以勛貴治天下，讀書人無升進之路，天下怨之。

　　升明十三年，癸未宮變，孝懿太后還政，長樂執(zhí)政。

　　長樂改年號為大化，自尊圣人，征伐魏逆，八年功成，天下平定，改元垂憲。

　　長樂有子十人，皆得圣寵。十人各懷詭志，結(jié)黨營私。是而宮中內(nèi)外，終無寧日，以致魏朝遺民，不息復(fù)國之念，奇?zhèn)b輩出，奮起抗?fàn)帯?p>　　垂憲十二年，西戎扣關(guān)，長樂于云歌府卿云圍場，舉行秋狝大典，集精兵二十五萬，射獵擇帥。

　　一場驚風(fēng)驟雨，于此展開。

　　云歌府，卿云欄場。

　　昔日一望無際的草原上，如今旌旗飄蕩，兵馬嘶鳴。

　　一望無際的營帳搭建在青蔥草地，穿著各式鎧甲的士兵不斷在四周巡邏。

　　他們乃是是從虞朝三軍之中里面抽調(diào)出來，來參加這一次秋禰大典。

　　在一處豪華的營帳之中，兩個人正在談?wù)摗?p>　　一個滿臉橫肉，體格粗壯，一雙眼睛全是兇戾，如果不是頭戴紫金冠，身穿滾龍袍，就如同市場屠夫一樣，這便是二皇子文溯。

　　二皇子甕聲甕氣對自己親弟弟說：“老八，這一次你要幫我射中乘黃，到時候我領(lǐng)兵在外，你全力協(xié)助大哥，若是他們哥幾個敢有異動，我立馬帶兵殺回來，替大哥坐穩(wěn)這龍位。”

　　八皇子文匯如同書生，身材消瘦，看身形如同女子一般纖細(xì)，他搖搖頭，反駁：“二哥，大家都是親兄弟，何必如此。二哥你若是到了天山關(guān)，要防備西戎，不可因小失大，讓西戎入關(guān)?！?p>　　“這件事我自有分寸，老八，你性子太過軟弱了，如何能成事，你當(dāng)他們是兄弟，他們可沒有當(dāng)你是兄弟?！?p>　　八皇子聽到這話，沒有反駁，只是嘆息一聲。

　　在另一邊，三位皇子聚在一起，五皇子文洵相貌英俊，臉上掛著笑容，讓人如沐春風(fēng)，他笑著說：“老七，這一次機會就給你，你可要好好表現(xiàn)，射中了乘黃，到時候領(lǐng)著大軍，好不威風(fēng)，母后知道了，也會對你刮目相看的。”

　　“五哥，你就放一百個心，當(dāng)你的無為公子就是了。我做事，你放心?！逼呋首游脑春妥约盒值懿煌€穿著一身甲胄，帶著兜鍪，好似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出征。

　　六皇子文潞咳嗽一聲，叮囑七皇子說：“七弟，天山苦寒，你要多保重。這刀劍無眼，你要小心，讓標(biāo)營的保護好你，遇到危險，寧肯撤退，也不要去冒險?！?p>　　“六哥，你還是多關(guān)心你自己吧，我不希望我回來，就見不到你了?！逼呋首有χ呐牧首拥募绨?。

　　“只要我們兄弟三人齊心協(xié)力了，哪有事情辦不成的?！蔽寤首幼詈笮χf道。

　　另外一個帳篷里面，三皇子和九皇子正在下棋，三皇子看著棋盤，對著九皇子說：“老九，自古以來金角銀邊草肚皮，你為什么不去爭?！?p>　　“三哥，爭也要能爭到，我這個人性子最為憊懶，若是爭的人太多，那不如讓他走了便是?！?p>　　“老九，這個可不像你說的話，你對我這個親兄弟，還要這么藏著掖著嗎？”

　　“有些話說得太明白，就沒有意思了，三哥你說是吧?！?p>　　三皇子一笑，看著棋盤上面，自己的一個眼被九皇子堵死，搖頭說：“九弟，無論你做什么，我都會支持你的?！?p>　　在帥帳最后面，一個偏僻的營帳里面，四皇子端著一杯茶，在那里慢慢品著，九門提督李星野，他的親舅舅卻是滿臉著急。

　　“四殿下呀，他們幾個都在籌謀，而你還在這里喝什么茶！”

　　“舅父，你還是叫我文淵吧。這一切都有天命，不管誰去都一樣，我現(xiàn)在只想回到京城，安心當(dāng)自己的富貴閑人?！?p>　　“富貴閑人，富貴閑人，這天家哪有什么富貴閑人。你如此憊懶，真是……”

　　四皇子為李星野倒了一杯茶，遞給李星野說：“舅父，先喝口茶，等會圣人召見了，你要喝茶，都沒機會了?！?p>　　李星野本想拒絕，但卻的確口渴，只能喝下去，感嘆說：“我怎么攤上你這么一個外甥了?！?p>　　四皇子沒有說話，而是看了看帥帳那邊。

　　此時帥帳之中，一個五六歲幼童正在那里舞劍，只見這少年一板一眼，刺挑抹纏，倒是有模有樣。

　　一個頭染白霜的老人坐在一張披著老虎皮的椅子上，慈愛看著這個少年。

　　他便是這天下二十二府的統(tǒng)治者，虞朝的圣人——姚長樂。

　　“皇爺爺，孫兒如何？”幼童將劍收起了起來，對著皇帝說。

　　皇帝聽到這話，笑著說：“真不愧是朕的孫子，小小年紀(jì)都是有模有樣。好好，你希望朕送什么你當(dāng)做賞賜呢？”

　　“皇爺爺，孫兒還差一把劍，孫兒要用寶劍，保護皇爺爺?！庇淄χ靥?，大發(fā)豪言。

　　皇帝沒有說話，走到幼童身邊，將幼童抱起，然后坐回龍椅上，對著一旁太監(jiān)使了一個眼色，身邊伺候的太監(jiān)連忙遞上一把匕首。

　　皇帝將匕首交給幼童，對著幼童說：“這龍影劍是太祖高皇帝留下的，你如今拿著它，不止要保護朕，還要保護這天下萬民，保護這萬里江山，你可知道？”

　　幼童沒有回答，好奇將匕首拔出來，只見這把短劍寒光閃爍，光潔的劍身如同鏡子一樣，倒映出那幼童粉雕玉琢的小臉。

　　這時候一旁的太監(jiān)笑著說：“圣人，你太寵愛小王子了，其他幾位殿下總是抱怨，同樣是孫子，為什么圣人你只寵愛小王子?！?p>　　皇帝聽到這話，想到了，耀棣當(dāng)初出生的時候，他夢到了自己父親，賜給自己一把劍。

　　這個夢他沒有和任何人說過，他查閱了《讖記》見到其中有一條

　　“紅顏死，大亂止。十四子，主神器?！?p>　　配圖是一個女子死在野外，四周有一汪清泉。

　　配詩為：“龍爭虎斗滿寰區(qū)，誰是英雄展霸圖？十四孩兒兌上坐，九州平定泉禾蘇?！?p>　　這《讖記》俗稱《推背圖》乃是宋朝袁天罡和李淳風(fēng)所寫，歷代都封禁，只有皇家才有。而這一本《讖記》乃是魏朝就收藏了，一直沒有碰過。

　　皇帝是一個極為聰明的人的，知道這預(yù)示著什么。

　　他不愿意將這些說出來，只是隨口說：“若是他們能夠生這么精明的孫子，朕自然也會喜愛。九思，平國公是否到了？”

　　“啟稟圣人，國公在外面候著了，等待宣見?！?p>　　“那宣吧。”

　　“宣平國公覲見……宣平國公覲見?！?p>　　不一會兒，穿著蟒龍服，帶著紫綬，配著金龜?shù)闹心昴凶舆M入帳中，對著皇帝三拜九叩說：“臣皇甫繼和見過圣人，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p>　　“平身。這次召你前來，是想知道認(rèn)為西戎是否會叩關(guān)呢？”

　　“臣愚見，根據(jù)四圣司情報，西戎以左賢王王為主，糾合部隊二十萬，兵鋒所指，恐在天山關(guān)，如今天山關(guān)只有一萬守軍，外加臣府軍兩萬，恐有累卵之危。臣懇請圣人增兵?！?p>　　皇帝聽到這話，輕輕用手敲著椅子，沒有回答。

　　這時候耀棣開口說：“皇爺爺，這西戎想要要打我們，那我們就不用客氣，好好回?fù)羲麄?，讓他們知道我們的厲害?！?p>　　九思聽到這話，連忙說：“小王子，圣人自有思量，切不可多言。”

　　耀棣聽到這話，氣鼓鼓地說：“等孩兒長大了之后，一定要替皇爺爺出兵，打到他們的王庭去，將我大虞朝的七星伴月旗，插滿他王庭。”

　　皇帝摸了摸耀棣的頭，只是當(dāng)這是孩子的氣話。他怎么也不會想到，數(shù)十年后，虞軍西征，歷時四年，擊潰西戎各國主力，將虞朝的七星伴月旗插滿西戎王庭大街小巷。

　　皇帝繼續(xù)說：“無妨，這次朕從禁軍之中挑出五萬，從府軍之中挑出十萬，從廂軍之中挑出十萬，一共二十五萬，大軍已經(jīng)駐扎在黃龍城等候調(diào)遣，只不過朕唯一擔(dān)心的是，應(yīng)該由誰領(lǐng)軍呢？”

　　平國公聽到這話，開口說：“這一次臣聽說參加秋禰的有九位皇子，不妨讓這九位皇子其中一位領(lǐng)兵，圣人意下如何？”

　　皇帝看了看九思，九思連忙退出營帳，很快九位皇子走了進來。

　　八位皇子和平國公見面之后，互相行禮之后，到了十皇子。

　　十皇子讓平國公眼前一亮，其他八位皇子都或多或少有些缺點，但是這位皇子卻讓人找不出絲毫缺點，如同天地造化都聚集在這人身上一樣，平國公開口說：“這個就是十殿下吧，真的很像圣人年輕時候?！?p>　　皇帝聽到這話，笑著撫摸自己的胡子，看著十皇子文渭，眼中流出了一絲得意的神色。

　　“唉，臣有罪，臣有罪，臣這次前來，只是帶了一張弓，準(zhǔn)備獻(xiàn)給圣人。沒有想到九位皇子都在這里，真是有罪有罪?！?p>　　皇帝聽到這話，思索了一番說：“既然如此，那么就來抽簽吧，誰抽中最短的，這把弓就是誰的。等到抽弓結(jié)束，你們九個就前去尋找乘黃，若是誰能將乘黃帶回來，那么誰就是朕欽賜平西大將軍，率領(lǐng)這二十五萬大軍開赴天門關(guān)，痛擊西戎。”

　　九位皇子跪下承諾，然后皇帝對著賬外說：“李星野，這抽簽就由你來弄吧?！?p>　　穿著麒麟補子在外面候著的李星野走了進來，恭敬說了一聲諾，然后開始抽簽起來。

　　很快簽就抽好了，結(jié)果是四皇子抽中了最短的那根。

　　平國公將準(zhǔn)備好的強弓遞給四皇子的時候，四皇子看到了皇帝走到十皇子身邊說：“以后可要好好拜訪你舅父了?！?p>　　四皇子眼睛微微一瞇，這時候耀棣走到四皇子身邊，對著四皇子說：“父王，恭喜你。”

　　文淵苦笑一下，等到皇帝說退下的時候，才和其他八位皇子一起退下。

　　到了營帳外面，文淵走到文渭身邊，對著文渭說：“十弟，這把弓給你，有這把強弓，你也方便射中乘黃?！?p>　　文渭疑惑的看著文淵說：“四哥，只是你抽中，為什么要送給我呢？四哥你應(yīng)該知道，這一次射中乘黃，可以帶兵出征，難道四哥你不想嗎？”

　　“我在十年前，已經(jīng)和平妃娘娘一起出征過，軍中風(fēng)刀霜劍嚴(yán)相逼，實在不適合我。十弟，你若是去過梁州府就知道詩中所說，天山六月飛白雪，沒有雪花只有寒了?！?p>　　文渭接過弓，用力拉開說：“我不怕，四哥，多謝你了?！?p>　　“我們是親兄弟，不用謝這些?！?p>　　文渭笑著離開，這時候耀棣走了過來，拿著文淵的手，疑惑地說：“父王，為什么你要把這把弓送給十叔父呀？”

　　“耀棣，你記住，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

　　耀棣似懂非懂的點點頭，接下來文淵就去準(zhǔn)備了。

　　九位皇子穿甲帶盔之后，就在侍衛(wèi)的陪同之下出發(fā)了。

　　文淵帶著九位護衛(wèi)離開營帳之后，對著護衛(wèi)說：“你們前去其他幾位皇子那里，手腳放伶俐一點，不能讓他們看出，你們是有心干擾?！?p>　　“十皇子那邊也要去嗎？”

　　“不，本藩這次就是要讓老十射中了乘黃。”

　　九位護衛(wèi)點點頭，騎著馬離開了，而文淵沒有前往小山丘，而是往另外一個方向前去。

　　一刻鐘之后，他就看到一個帳篷，在帳篷四周有著柵欄，圈養(yǎng)著一些牛羊，一個牧羊女正在那里照顧這些動物。

　　牧羊女聽到馬蹄聲，轉(zhuǎn)身過來，先是有些吃驚，后來看到文淵到來，眼中露出了一絲的驚喜。

　　牧羊女走到門口，迎接文淵下馬，文淵下馬后，拿出一個錢袋對著牧羊女說：“這些錢你暫且收下，應(yīng)急用?！?p>　　“殿下金安，奴婢不敢收下，奴婢在圍場之中養(yǎng)這些都已經(jīng)足以生活了。”

　　“天有不測風(fēng)云，萬事都需提前準(zhǔn)備?！蔽臏Y說完，對著牧羊女說：“你姐夫呢？”

　　“他們前去巡邏了，如今圣駕在此，他不敢懈怠。”

　　文淵一笑，看著牧羊女說：“你的嘴還是這么會說話，既然他不在，我也不好多留?！?p>　　文淵說著準(zhǔn)備上馬，而牧羊女看到這個情況，噗通的一下跪倒在地上說：“殿下，希望殿下能夠帶奴婢離開這里，讓奴婢伺候在你身邊?！?p>　　“這件事到時候再說吧?！?p>　　“可是奴婢已經(jīng)等了四年了，殿下，你還要奴婢等多久?！?p>　　文淵原本笑臉?biāo)查g消失的無影無蹤，他板著一張臉，對著牧羊女說：“才四年，宮里有些人等了一輩子，你且好好等著吧?！?p>　　文淵說完，翻身上馬，不管牧羊女哭的多么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