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眼五月將盡,雨仍下個不住,夏青蟬也無興致出去游玩,長時待在家中,這日喜得張錦親手做了冰糖綠豆來瞧。
待眾人吃過糖水,房中只余兩人,夏青蟬將頭靠在張錦肩上,嘆道:“張錦,我爹爹一向不喜揣測別人心思,也不喜使用心機(jī),我與他也一樣,你說我們父女是不是很傻?”
張錦笑道:“我最不喜使用心機(jī),按自己意思活得快活就好,你瞧我每日不也挺高興的?那么聰明做什么?”
夏青蟬心中一喜,點(diǎn)頭道:“我也一樣的!”
但想起前事,又悵然道:“可是先有何惜惜,后有韓玉奴,如今又有這開戰(zhàn)一事……”
若她有些機(jī)心,能不能都做得更好?
張錦奇道:“什么開戰(zhàn)一事?”
夏青蟬盯著地面,想起林意歌囑咐,只緩緩道:“我……我對江樞相說開戰(zhàn)好,他說愿意推波助瀾?!?p> 張錦拍手笑道:“如此極好啊蟬兒!我哥哥也支持開戰(zhàn)呢!這江樞相心懷五州百姓,當(dāng)真是個好人!”
夏青蟬聽張錦如此說,心中又快活起來。
兩人說話間,望見窗外雨水不斷從屋檐下流出,水晶一般。
張錦突地想起一事,說道:“蟬兒,最近出了好大一件事呢!你聽說沒有?”
見夏青蟬果然搖頭,又道:“今年雨水多,前些時大河又決口了!合州一帶那個民不聊生?。∥腋绺缯f陛下已封江樞相為安撫使,要他去合州治水呢!”
夏青蟬啊了一聲,記起前世璧川確實(shí)有過治水一事,但那時兩人尚未成婚。
張錦又自顧接著說道:“蟬兒你既支持開戰(zhàn),我哥哥說了,開戰(zhàn)必先治水。水患不除,銀子、糧食都賑災(zāi)去了,打仗沒有錢糧,會輸?shù)?!不過哥哥有信心,他說江樞相能治好大河的。”
不對,璧川婚后一次對她提起過治水,說沒有成功。
難怪前世沒有開戰(zhàn),原來是治水不成啊。
兩人本是并肩坐在窗前長榻上,夏青蟬聽著張錦喋喋不休,覺得安心,將頭枕在張錦腿上,聽張錦說著家中瑣事,不知不覺睡著了。
竹香見姑娘睡得香,正擔(dān)心張錦叫醒姑娘,卻見張錦招手示意她過來,又示意她動手,兩人將夏青蟬輕輕挪到長榻上。
張錦親自找來薄被給夏青蟬蓋上,又低聲對竹香道:“我還要回家給哥哥做豆沙,先去了,明日再來,蟬兒醒來你對她說一聲?!?p> 竹香答應(yīng)過,撐傘送張錦出門,回來拿了一個矮凳坐在榻前守著,一邊做針線。
過了些時,雨聲中突然傳來院門敲響的聲音,她起身向窗外一看,是使女帶進(jìn)江壁川來了。
江樞相雖身著斗篷,卻并無雨具避雨,竹香趕緊起身,打開了房門。
使女們上前除去樞相身上斗篷,又趕去拿熱茶,竹香見無事了,這方快步走進(jìn)臥室,輕輕推醒夏青蟬道:“姑娘,江樞相來了!”
夏青蟬慢慢坐起身來,耳中聽見外面使女們對來人說姑娘就來。
她整了一下鬢發(fā),出了臥房,一眼瞧見他站在正中,面上微微被雨水淋濕,她一時忘形,道:“這樣大雨,你有話遣人說一聲即可,何苦自己過來?”
江壁川只一笑,對她道:“大河決口,皇帝讓我去合州,明日一早出發(fā),竹香可以跟你一起去。我眼下還有事?!?p> 轉(zhuǎn)身便要出去。
夏青蟬急道:“我不去!你治水我去做什么?”
江壁川頓住腳步,道:“你不是要我為開戰(zhàn)推波助瀾?治不好水便無法開戰(zhàn),你自然要同去合州的?!?p> 夏青蟬奇道:“我又不會治水,去了也無用。”
江壁川盯住她看了片刻,笑道:“你怎知你去對我無用?姑娘別忘了,你當(dāng)日答應(yīng)過會一力支持我為開戰(zhàn)籌備?!?p> 夏青蟬想到確實(shí)自己答應(yīng)過的,雖心中隱約覺得哪里不對,一時卻無法反駁。
江壁川笑道:“如此說定了,明日一早,你隨船隊一同去合州。”
他走到門口,又停住回頭柔聲道:“路上可能會有些辛苦?!边@方去了。
夏青蟬知他不喜人拂逆,眼下有事求他,反對也無用,嘆一口氣,吩咐竹香準(zhǔn)備行李。
竹香一邊收拾,一便嘆道:“治水雖是好事,但打起仗來要死很多人呢,想著怪讓人心疼的?!?p> 夏青蟬一怔,轉(zhuǎn)開臉不再開言,她不想讓人不快的事情。
第二日清晨,主仆二人坐馬車到碼頭,上了一條小船,依附安撫使船隊而行。
夏青蟬從未出過遠(yuǎn)門,也未乘過船,新鮮歡喜,倒把正事忘了,也絲毫不覺辛苦,連竹香也笑言:“我還擔(dān)心姑娘旅途不慣,哪知姑娘如此自得其樂。”
行了兩日,河道漸擁堵,占道的都是南邊來賑災(zāi)的運(yùn)糧船,江壁川不欲與賑災(zāi)船爭道,船隊一行人皆棄舟奔岸。
此時離合州陸路只一日行程,路上夏青蟬不時掀起簾子,果見路上災(zāi)民不斷,狀皆悲慘,虧得江府的人沿路搭設(shè)粥棚,百姓皆感念江樞相恩情。
晚上主仆隨江府眾人歇在驛站,所住乃是一處獨(dú)門院落,連日奔波下來,竹香已累極,很快便睡熟了。
夏青蟬想到一路災(zāi)民慘狀,她雖經(jīng)歷抄家,但一見爹爹被刺即暈了過去,從未當(dāng)真直面過人世殘酷。
今日一見,反復(fù)不成眠。
她起床走到外面,張豹本親自守在院中,見她出來,不便單獨(dú)相對,退到院門外去了。
她一人佇立院中,想到小時一向只道世上只有父女,嫁人后又覺世上只有夫妻,別人別事一概不關(guān)心。
卻原來世間極大,可經(jīng)歷的事情極多。
她正想著,聽見有人走近,想來是別的寄宿驛站之人回來了,她不欲生事,低頭正要走開,突地聽見江壁川柔聲問道:“旅途辛勞,怎么還不去休息?是驛站住不慣嗎?”
是了,想來他也歇在這院中。
夏青蟬想起他前世總是啰嗦操心她日常起居,忙抬頭笑道:“我并不覺旅途辛苦,這驛站很好,我只是睡不著?!?p> 這還是上路以來兩人首次相見。
江壁川溫柔問道:“是有讓你擔(dān)心的事情嗎?”
夏青蟬見他問得認(rèn)真,想了一想,道:“我只是發(fā)現(xiàn)很多事情不是自己一向所想那樣罷了?!?p> 江壁川點(diǎn)頭道:“你從小隨父避居,連夏宅亦少出,這一年來變故不斷,也難怪會這樣想。不過...”
對她笑道:“一切有我,你不必?fù)?dān)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