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蟬完全被這琴陣迷住,一心一意找路徑,幾次走錯到死胡同,又原路退回路口再選,她心中快樂,不知疲憊。
不知走了多久,又到了一個路口,左邊植著開得絢爛的牡丹,右邊卻仍是樹籬毫無裝飾,夏青蟬想琴道重歸真,自是不能選擇牡丹,便走向右邊路徑。
盡頭果然豁然開朗,露出一座小亭來。
她開心極了,正待進(jìn)亭子中看看有什么,卻見小亭一角有紅衣閃過:趙昉走了出來,仍是那副閑適自得的樣子。
他開口便道:“我比你進(jìn)來得晚,但比你早找到這亭子?!?p> 夏青蟬琴理上一向頗自得,聞言不忿,隨即想到林府與荊王府交好,便道:“你從小總來林府,想來已不是第一次來這迷宮,重走自然不算的。”
趙昉笑道:“我只五六年前來過一次,早已忘了路徑了,難道只許你家中有人擅琴?還不讓旁人贏你了?”
夏青蟬想起當(dāng)日他去晏休家送琴譜,也許他家中確實有人知琴?但想到自己琴道鉆研竟然不如這趙昉,不禁氣惱,別過頭不再理他。
趙昉得意洋洋,正要揚長走開,夏青蟬突地想起端午時張錦說過,若要另租房屋,又是一筆花費,這趙昉上次白白訛了自己一筆,需得討回方可。
她伸手?jǐn)r住他道:“你等等!”
趙昉揚了揚眉,笑道:“夏姑娘,如今京城權(quán)貴皆知你是江壁川的女人,你不要拉拉扯扯,給我惹來麻煩。”
夏青蟬聞言皺眉,但想到何需對趙昉解釋?眼下討回公道要緊,便道:“你少說別事,上次那幾只白兔白鵝,你訛了我兩千兩銀子!陳掌柜說即便是……是我這個花錢法,也只該付五百兩,你今日立時將那下剩的一千五百兩還給我?!?p> 趙昉奇道:“好姑娘,當(dāng)日你我二人錢貨兩清,生意場上,哪有追還一說?再說江璧川有錢有勢,你何須找我要錢?”說完又要走。
夏青蟬急了,惱道:“你站住!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你當(dāng)日乘人之危,訛了我一千五百兩銀子,怎好意思說東說西不愿歸還?”
趙昉嗯了一聲,思索片刻,方道:“你說得倒也有理,可是荊王府如今無權(quán)無勢,我沒錢?!?p> 夏青蟬冷冷道:“你怎會無錢?你這件衣服便值五百兩銀子。”
她與淳音熟習(xí)后,些須知道些錦緞的價格。
趙昉低頭瞧了瞧自己衣衫,笑嘆道:“那也無法,好吧,我脫下來押在姑娘這里便是?!闭f完便要伸手解衣。
夏青蟬又是一急,趕緊背過身去叫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才不要你這衣服!你……你不要解開它!”
她閉上眼等了些時,身后一片寂靜,并沒有傳來衣物窸窣聲,她微微轉(zhuǎn)身,一眼便見江壁川站在近前。
趙昉立在遠(yuǎn)處,仍是一副笑吟吟、漠不關(guān)心的樣子,見她轉(zhuǎn)過頭來,他對江壁川拱了拱手,不再理她,揚長去了。
江壁川仍是平日沉靜模樣,安靜看著她,目光深邃,看不出他所想。
一時好像有云遮住日頭,光線變暗,夏青蟬突覺得有寒風(fēng)透過樹籬吹了過來。
一片寂靜。
她不知為何先自窘迫起來,寒暄笑道:“我倒不知樞相也在此處。早該當(dāng)面感謝樞相讓我們主仆二人搬到貴府的,只是一向聽聞樞相公務(wù)繁忙,不敢打擾?!?p> 她不欲兩人獨處,說完這一句便要走開,江壁川突然問道:“你很喜歡和趙昉說話?”
夏青蟬不意他會如此發(fā)問,奇道:“倒也沒有,方才只是問他一句,討還銀錢?!?p> 江壁川道:“六句。”
嗯?夏青蟬腦中仔細(xì)想了想方才與趙昉的對話,好像并沒有六句那么多。
她心下驚異,但不想露出少見多怪的樣子,只微微笑道:“樞相原來早就到了,怎的沒有作聲?”
江壁川微微一笑,道:“并沒有,我說笑的,你不覺得好笑?”
夏青蟬不覺得好笑,但……璧川長得那么好看,不會說笑已經(jīng)很好了。
她假意笑了笑。
江壁川慢慢走到她身前,夏青蟬想起青蓮寺中兩人逾禮,忙退后幾步,問道:“樞相忘了幾天前答應(yīng)過我的事?”
兩人說好不私見的。
江壁川仍是緊緊盯著她,輕輕道:“記得,二十二天前?!?p> 他在數(shù)兩人不見面的日子?
他前世可沒有這般古怪。
想來這也是說笑的話?
夏青蟬再也假笑不出,只淡淡道:“樞相沒有忘記就好?!?p> 她福了一福,快步走開了。
樹籬迷宮入口處,林府姐妹仍在等待。
林三娘低聲道:“荊王妃深諳琴道,趙昉從小耳濡目染,又來過這里,雖去得最晚,想來應(yīng)該是最先到亭中。
夏之儀人都叫他顧曲夏郎,夏姑娘又從小苦練琴藝,應(yīng)該不會晚于趙昉許久。
倒是江樞相,雖最先進(jìn)去,但想來并不精通樂理,大約與常人一般,要半個時辰左右,最后才到?!?p> 她看了林意歌一眼,道:“希望趙昉不要與那夏姑娘說起話來忘了時間,被江樞相撞到吃醋,那咱們真是得不償失?!?p> 林意歌淡淡道:“他心中明白,不敢兜攬青蟬的。”
兩人正說著,果見綠色樹籬入口,紅衣一閃,趙昉先走了出來,周圍使女仆婦眾多,不便說話,他上前為林意歌賀完壽,告辭去了。
片刻之后,夏青蟬出來,林家姐妹迎上來贊她找得好快,又讓她回房喝茶。
夏青蟬問起竹香,林意歌笑著解釋緣由,又道:“竹香姑娘若是不通樂理,那得花上一些時間了,我讓朱瑾在這里等著,青蟬你先隨我回房去吧。”
因是林意歌生日,整天人客來往不絕,晚上家宴之后,夜色已深,林意歌已微微帶醉,堅持要夏青蟬留下來。
夏青蟬不欲與喝醉的人分辨,笑著答應(yīng)了,又讓林家遣一個小廝去告訴栝樹小院使女們一聲,讓不必等她。
卸過晚妝,竹香服侍夏青蟬沐浴,林意歌趁機(jī)叫過朱瑾來問江樞相出來時情形。
朱瑾回道:“姑娘們走了不久,江樞相就出來了,他面色還是平日那般,溫文爾雅……”
突地臉色一紅,忸怩起來,道:“我問他可要我?guī)?,他說不必,還對我微微笑了一笑。”
林意歌冷冷道:“江壁川慣會做出平易近人的樣子。”
朱瑾嘆息一聲,心中仍想著江樞相俊美容顏,見林意歌冷冷盯著,方又回道:“我等了許久,竹香方出來,我趕緊招呼她回這里喝茶,剩下的事姑娘都知道的。”
林意歌點點頭,不再開言,朱瑾為她卸下首飾,預(yù)備沐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