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要下山的消息一經傳開,云門寨立刻就陷入了忙碌之中。
吳軍師一面派人去山寨各處清點缺少的物資,以便明日下山時一并置辦。
另一方面又趕忙召集了之前那幾位探馬前來議事,一起商議明日大王下山時的具體行進路線。
此番大王既是以萬金之軀御駕親劫,那他這個軍師就必須要將諸事安排妥當,做到萬無一失才行。
張大彪的刀已經在小嘍啰的脖子上比劃了一個晚上,據說是在尋找恐嚇與傷害間的黃金分割點,意在明日打劫時能夠不費吹灰之力,就做到兵不血刃、凱旋而歸。
羅氏族里的老不死們吃飽了飯就來到大王門前靜坐抗議。
先是聲淚俱下的述說了先王就是因為愛耍二桿子脾氣身先士卒,才導致他英年早逝的。
緊接著就奉勸大王一定要珍愛生命、遠離前線,萬不可因一時之意氣,而置山寨社稷于不顧。
萬一大王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他們也都不想活了。
說完就集體哀嚎,還不停把旁邊路過的人和圍觀的人也都拉進來一起哭,誰不哭就揍誰。
聞訊趕來的九叔公急忙制止了這種類似于打發(fā)大王駕崩的無禮行為。
先是耐心解釋了大王登基未久、根基不牢的殘酷事實,繼而又解釋了大王此番下山的諸多好處,尤其是講到大王可以借此機會立下威信以鞏固王位時,更是迎來了老家伙們的陣陣喝彩。
老家伙們終于哼著家鄉(xiāng)的小調,大搖大擺的走了。
只留下九叔公一人,獨自回到了自己的小屋里繼續(xù)工作。
他今晚注定是要無眠了,大王會上特意交代要讓他在明日的下山儀式上發(fā)表重要講話。
這除了讓他感到濃烈的王恩浩蕩外,就一直處于一種精神抖擻的戰(zhàn)斗狀態(tài)。
坐在桌前重新把頭發(fā)懸在了橫梁之上,拿起剪刀剪掉了一截燃燒過長的燈捻子,就開始繼續(xù)翻閱滿桌子的文章典籍。
雄雞一唱天下白。
九叔公熬了一個通宵,終于完成了他的演講稿。
迫不及待的出來叫喚著讓大家快快起床,準備到議事廳前為大王舉行盛大的下山儀式。
等到山寨上下的男女老少們都齊聚到了議事廳前,九叔公就開始抑揚頓挫的向大家做了他的演講。
雖然演講詞中錯字滿篇,其中甚至還有一些語句稱得上是狗屁不通,但卻絲毫沒有影響到整篇文章在氣勢上的雄渾壯烈。
文中深刻闡述了九叔公對大王下山充滿的必勝信念,并堅定的認為大王雄姿英發(fā)、又有皇天庇佑,此番下山一定能夠功成名就、遇難成祥。
最后還順便贊揚了一下自己的神機妙算,彈指揮間便在蕓蕓歲月里挑選出了一個黃道吉日,為大王的順利下山提供了堅強保障。
說完還從懷里掏出了一本顏色陳舊的老黃歷,手指蘸著唾沫好容易才翻到了今天的日子。
正準備將上面“六神值日,諸事皆宜”的吉言公之于眾,卻發(fā)現眼前赫然寫著“不宜出行”四個大字,一時驚得面如土色,趕緊找棵樹扶住,努力不讓自己暈過去。
他記得昨晚上看的時候,上面明明是寫著“六神值日,諸事皆宜”的呀?
怎么一轉眼就變了呢?
難不成是自己翻錯了頁數?
再次確認了日期的正確無誤后,這才確定是自己昨夜翻錯了頁數。
還不敢伸張,手里死死攥著老黃歷,急中生智的裝作咳嗽老毛病又犯了,被人趕緊抬了下去。
兩位奶奶再次把羅曼打扮成了自己心中的男神模樣。
油頭粉面的羅曼騎在馬上,拈刀微笑的樣子,讓他覺得自己很有幾分金庸小說里東方不敗的神采。
兩位奶奶站在馬前,看著被他倆捯飭的如此風流倜儻的羅曼,不住點頭稱贊。
“嗯,如此甚好!我家大王本就是個漂亮胚子,經老身這么一捯飭,就更加神俊了。
今番下山,若是有哪位好姑娘看上了大王,大王不妨就把她帶回來做了壓寨夫人,也好讓老身快些抱上重孫子,哈哈……”
倆奶奶一看就都是好人家的奶奶,在他們善良的三觀里,從來就想不到在山賊的世界里,只有把看上的女人搶回來,才算對得起業(yè)界良心,哪管她會不會看上自己。
關于做好山賊的若干職業(yè)操守,羅曼不準備在這里向兩位奶奶多作解釋。
他總覺得在這個世上的善良已經所剩無多了,自己不應該再去摧殘這僅存的碩果。
奶奶們的笑聲震天動地,羅曼明顯能感覺到頭頂的樹葉在不斷往下飄落。
想到上一世里自己的奶奶也是這樣天天催著自己早日結婚生子,還不斷的托身邊的親朋好友給自己介紹對象,他的心中就游過了一絲溫暖,臉上的笑容也越發(fā)燦爛。
原本只想帶吳軍師和張大彪兩人下山的計劃,在九叔公的一再干預下,就漸漸的擴散成了由十六人組成的下山代表團。
除卻羅曼、吳軍師和張大彪外,其余十三人都是經過了九叔公的層層選拔之后,才最終敲定的。
從他們兇悍而呆滯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這都是一群具備了鮮明的二百五特質的好漢,關鍵時刻是一定能夠不負眾望,毫不猶豫的為大王獻身擋刀的。
羅曼覺得能擁有一個像九叔公這樣知心知肺的好親戚在,實在是自己穩(wěn)坐王位的最大保證。
發(fā)誓以后一定要把他老人家侍奉好,讓他長命百歲才行。
好不容易挨到了儀式結束,羅曼發(fā)現日頭已經升到了頭頂,又到了午飯的時刻了。
只好索性又吃過了午餐,干脆又避過了晌午的炎日,直到下午五六點鐘的時候,眼看那太陽已漸漸的沒了神采,這才領著這幫山賊們,向那遙遠的十八里寨挺進過去。
一群人就這么吊兒郎當的下了山,走在路上拖刀的拖刀,脫衣服的脫衣服,完全一副潑皮無賴的本色出演。
羅曼覺得以這樣的隊伍素質,遲早都是會出問題的。
果不其然。
剛走到了離十八里寨不遠的村口時,一個扛著鋤頭下地回來的老漢,就被眼前的這群非正常人類嚇得飛奔回了村里。
老漢途中還接連跨過了幾道障礙物,動作比劉翔還標準,關鍵是落地之后的速度都不帶減的。
看的羅曼直出汗啊,敢情這古代的勞動人民,身體素質都這么好??!
看來以后得加緊鍛煉了。
一時間,十八里寨到處都是雞鴨鵝狗叫的聲音,咣咣的關門聲更是絡繹不絕的在耳邊響起。
一個肥胖的少女矯捷的從一堵矮墻上翻了出來,而后就嚎叫著“救命啊!劫色啊!”的經典臺詞,不停的在道路中間來回穿梭,眼神還不離羅曼的上下打量。
羅曼被這個少女拋過來的炙熱眼神灼的渾身難受。
心想難道是這姑娘眼神不好,看不出自己身后跟的可是一群硬邦邦的山賊嗎?
正在懷疑中,就聽到耳邊響起了“啪”的一聲巨響。
隨后就看到兩百斤重的身體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而后飛出了自己的視線范圍。
張大彪不知什么時候已經站在了身旁,打完人的他看上去還顯得很委屈,神色凄慘的說道:
“都他娘的長成這樣了,還敢來勾引老子,這不是明擺著欺負人嗎?”
羅曼實在不屑于和他爭論,到底誰才是這胖妞心里的夢中情人。
只身一人來到一戶籬笆莊前推開了籬笆門,準備上前輕叩柴扉。
不待敲門,眼前的木門就以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速度很快的打開又閉上。
抬眼之間,木門上已經多了一個畫著箭頭的木牌,上面書著四個大字。
“財主住那!”
隨后這掛牌的聲音就像促發(fā)了一系列的機關似的,十八里寨再次響起了一陣劇烈的開門和關門聲。
羅曼循聲望去,發(fā)現家家戶戶的門上都已經多了一個這樣的木牌,有些人家甚至還在門前點上了火把,把木牌上的箭頭照的閃閃發(fā)光。
羅曼簡直都要被這群村民們的訓練有素給驚呆了。
看來這是一個經常受到強盜騷擾,且有著豐富騷擾與反騷擾斗爭經驗的村寨?。?p> 在長久的反騷擾實踐中,這里的村民們基本上已經達成了一種出賣富人以求自保的強烈共識,并且沒有半點的愧疚不忍。
好吧,人民群眾的眼光總是雪亮的。
他們的好意是不容辜負的。
轉身問過吳軍師,這十八里鋪是不是就屬趙蠡家最富?
見吳有用點了點頭,羅曼笑著輕輕拍了拍門上掛著的木牌,然后大手一揮,就帶著隊伍一起往箭頭所指的方向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