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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孤生

第十章 紅了芭蕉

憶孤生 秋來入畫 4467 2019-06-09 18:00:08

  商禮三人的車隊還在路上。

  收起信箋的木林看了一眼身旁那把清寂的劍,微微挑眉,神色平淡。

  “木林小兄弟,快到盛天了,你有什么打算的?”商禮來到車前。

  木林掀簾而起走出馬車,商禮見車內(nèi)無其人,不解問道:“木姑娘這是到哪里去了?”

  “我怎么會知道?”木林滿不在意,旋即又道:“她讓我去木枝院?!?p>  商禮有些意外,“近日院里確實(shí)要開始招收學(xué)生,只是木姑娘不是不喜歡那里嗎?”

  “我可不打算去當(dāng)學(xué)生?!蹦玖中Φ?。

  “為何?”

  “因?yàn)槲也幌肴プx書,她也不這么想?!?p>  商禮陷入思索,“既然不會參加院試,你又要如何進(jìn)到人木枝院?”

  “她讓我拿著那把劍去山腳下砍幾棵木枝?!蹦玖中α诵?p>  商禮神色微異,卻又似遇著了什么新奇的事,微笑問道:“這是走后門?”

  木林神色驕傲,“那也得要有后門給你走??!”

  商禮沉默了會,微微一笑,“有理!”

  ......

  某處小鎮(zhèn)的陰暗角落中,黑衣人捂著胸口吐出一口黑血,在心中憤怒地詛咒著那個瘋女人。

  他如今勉強(qiáng)用修為暫時壓制住了體內(nèi)的毒素,不解心想,難道情報有誤,商璇那個女人也會用毒?而且天劍門里居然沒有解藥,最重要的是!那個膽大包天的天劍門主居然敢對他出手?!

  待拼盡全力殺了一些高手,他逃到百里之外,傷勢愈加嚴(yán)重,已經(jīng)不可能回到盛天。

  他知道自己很可能會死,但還是不能接受,他好不容易活了下來,好不容易才能伴君左右,為圣上分憂,怎么可以輕易死去?

  胡亂吞下一些身上僅剩的藥丸,他閉上雙目,盤坐調(diào)息,欲逼出體內(nèi)毒素,時不時吐出一大口黑血,看著凄慘而恐怖。

  木恒出現(xiàn)在小鎮(zhèn)街道上,不知為何停了下來,然后沉默了許久,起步緩緩走巷子深處,最終停下。

  她看著這個近乎死亡的人類,沒有生出任何憐憫。

  生老病死本就是尋常之事,而且她也殺死過很多人,對于這種畫面早已習(xí)以為常。只是即便心中這般想,她還是停下了腳步。

  原本她已打算不管遇到什么,都不會去插手,但在她的神識自然而然地散開并注意到眼前這名黑衣人的這一刻,她不禁怔住了,忽然回想起了當(dāng)年。

  當(dāng)年那個死在了她面前的人,也是一樣,一樣的渾身是血。

  她很難描述那時的感受,所以她決定救人。

  但怎么救呢?

  那個被她用來裝東西的木鐲已經(jīng)變成青木留在了鏡澤旁,里面裝著她的那些療傷靈藥,故而如今她的身上并沒有足以救活黑衣人的藥,一念及此,木恒微皺眉頭,接著把右手食指割破。

  指尖很快流出明顯比唇色更深的殷紅鮮血,那絲絲血液里仿佛蘊(yùn)著無限生機(jī)般散發(fā)著淡淡清香,十分奇異,緊接著,木恒抬手將血滴到黑衣人的唇角,那滴鮮血順著自動地融入了黑衣人的體內(nèi)。

  時間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過去,黑衣人在迷迷糊糊間感受到自己體內(nèi)的部分毒素猶如蒸發(fā)般漸漸消融,神識恢復(fù)清明,霍然驚醒還來不及反應(yīng)狀況,便看到眼前一名提著酒壇的女子。

  黑衣人雙眼下意識地瞇起,猛地躍起,匕首于手中閃現(xiàn),霎那間便要觸及木恒頸間,突然發(fā)現(xiàn)口中微甜,傷勢似已有好轉(zhuǎn),身體竟是感到一絲舒適,動作愕然收住。

  木恒見對方恢復(fù)了些,便輕輕點(diǎn)頭,轉(zhuǎn)身欲走,但黑衣人卻在她身后忽然喊住了她。

  “是你救了我?那么......你是何人,為何要救我?”

  語氣深處透著極大的試探與冷酷。

  在生死線中徘徊過后,面對救命恩人不是感激涕零,而是懷疑對方的動機(jī),更是殺心已起,這種事情真是奇怪而又讓人害怕!

  木恒沒有覺得奇怪,更沒有害怕,也不想回答,搖了搖頭繼續(xù)往前走去。

  “我不管,既然你救了我就要對我負(fù)責(zé)!”黑衣人突然跳起,欲抓住她的衣袖,卻莫名落了個空。

  木恒依舊沒有理他,但是停了下來,默默地開始計算發(fā)生這個改變之后將要發(fā)生的事。

  黑衣人見她動搖,眼神沉凝,“我是天機(jī)閣的人,你救了我會有莫大的好處,甚至可以見到木枝院院長!”

  他相信世上沒有那個人會在面對和院長見面的機(jī)會時毫不心動,無論是普通人還是修行者,故而他才提出這樣誘惑的條件作為交換,以求對方帶著身負(fù)重傷的自己平安地回到盛天。

  此時的木恒已計算完畢,聽到這話時又不禁心想,天機(jī)閣是個什么鬼?但這些都不重要,她轉(zhuǎn)過身,看著黑衣人說道:“我可以答應(yīng)你?!?p>  “合作愉快?!焙谝氯藳]有微笑表示感謝,而是不知為何露出一絲冷笑。

  ......

  二人一路行走,已經(jīng)走到離盛天不遠(yuǎn)的街上。黑衣人身上的衣服早在幾天之前就已到一角落換掉,干凈如新,他步伐緩慢,卻不是那種虛弱的慢,而是那種信步閑庭的懶散,就像是真正在逛街的人,他向木恒問道:“姑娘芳名?”

  “木恒?!?p>  “神木永恒,好名字!”黑衣人不知道先前也有個人這樣評價,顧自說道:“我叫許怨?!?p>  木恒以為是愿望的愿,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美好,微微點(diǎn)頭,嘴角微揚(yáng)。

  許怨本還以為她是個不言茍笑的普通人,如今一來,倒是覺得對方只是有些天真,“是怨恨的怨?!?p>  木恒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你有沒有錢?”許怨嗤笑一聲,懶懶提問。

  “沒有。”

  “那我們要露宿街頭?”

  對于是否露宿一事,他倒是無所謂,只是有些不明白一個姑娘家出門不應(yīng)該帶些錢兩嗎?再一次懷疑對方的智商,他扭頭打量她,一副見鬼了的表情。

  即便是經(jīng)過了在青城的尷尬境遇,木恒還是沒有什么錢的概念,她忽然記起丹青峰之前給她的那個玉牌。

  許怨打量著她,發(fā)現(xiàn)眼前這個女子氣質(zhì)倒是不錯,但打量著打量著便驚訝地發(fā)現(xiàn)發(fā)現(xiàn)她身上那件看似普通的衣服竟是用宮里都很少見的天蠶絲制成的!他心中驚訝,正準(zhǔn)備說些什么,目光卻忽地瞥到她腰際上掛著的那枚玉牌,瞳孔一縮,像看到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他見多識廣,雖不曾真正見過那個玉牌,卻知道它就傳說中的山水令!

  要知道,拿著這枚令牌便意味著可以隨心所欲地花青城丹青家的錢,那可是富可敵國的丹青家??!

  山水令多年不出世,如今竟出現(xiàn)在這里,這女子和丹青家是什么關(guān)系?難道是那個大小姐,不,不可能,丹青婉約可不長這樣,而且她也不會需要這個令牌。

  許怨刷的將玉牌搶了過來,如發(fā)現(xiàn)巨大寶藏般眼神稀罕地盯著看。

  木恒從來都沒有被人搶過東西,也從來沒有人敢搶她的東西,想起臨走前丹青峰各種無賴地勸她收下玉牌,看著許怨手中的玉牌沉默不語。

  “你還說你沒錢,你知不知道你有多有錢!”許怨看著她,神色恨恨。

  木恒知道那是一種名為羨慕嫉妒的情緒。

  “你是丹青家的恩人還是……丹青峰的相好?”許怨看著面色不變的木恒,好奇而有些迫切地問道:“是沒有對外的表親?”

  還不等人說話,他便激動道:“我就當(dāng)你是表親了,走,去住店!”

  來到一處裝潢整潔的客棧中,許怨一把將山水令拍在桌上,“老板,要你這里最好的房間!”

  老板看著這對男女,心想,現(xiàn)在的年輕人啊……正感嘆著世風(fēng)日下,人心不古,搖著頭往下看去,待看到玉牌后,他愣是怔住了數(shù)息,心中震驚到無以復(fù)加,哆嗦地道:“是,是是,來人,快去準(zhǔn)備天字號甲等房!”

  ......

  許怨回想起客棧老板和店小二看向自己二人的眼神,有些得意,一把躺上柔軟的床,發(fā)出一聲輕松的舒聲,“我怕你丟下我自己跑掉,所以我要看著你?!?p>  所以才只要了一間房?

  這倒是毫不掩飾心中的想法。

  木恒看著窗外不作言語,她本便不是喜歡說話的人,之前對象是木林,所以她不介意,但現(xiàn)在明顯不需要說什么。

  “你那壇酒好像不錯,分我點(diǎn)嘗嘗?”許怨自我感覺良好,就像是面對相熟的親友。

  “不?!蹦竞憔芙^道。

  許怨也不生氣,繼續(xù)聊著,“算了,你這樣的大小姐出門在外,也不怕被賊人擄了去,還有就是你之前怎么救的我?“

  木恒本想安安靜靜的走到盛天,順便看看人間,現(xiàn)在竟是呆在客棧,做著計劃外的事,救這個人是因?yàn)楫?dāng)年,一切皆是因?yàn)榍皦m往事……

  這讓她感覺不太好。

  她看向許怨,希望能結(jié)束閑聊,“你怎么會受這么重的傷?”

  許怨眉毛微挑。

  “對你出手的人一定會讓你死的,現(xiàn)在你沒死,若是被人知道了你的下落,我豈非會受到牽連?”

  商禮曾經(jīng)說過,她是個會說笑的人,而她這話卻細(xì)思極恐。

  許怨想起天劍門主欲將自己置于死地的手段,想起他一路上做的暗號,想起在暗侍衛(wèi)中與自己不對頭的那個人,難道說他莫名被天劍門主偷襲是因?yàn)樗缗c其他的暗侍衛(wèi)勾結(jié),想要將自己置于死地?越想越驚悚,他瞪大眼睛地看向木恒,大聲怒道:“你是說那些接我的人會殺了我?!”

  木恒一臉的茫然。

  “走!”許愿才明白過來她只是個有錢人家的無知少女,又怎么會明白自己的意思,心中驟然升起一股涼意,他大喝一聲。

  木恒沒有動作。

  已經(jīng)來不及了。

  五個穿著與許怨一模一樣的黑衣人不知是施展了什么身法,竟如鬼魅般悄然出現(xiàn),將二人圍住。

  “你們要?dú)⑽???p>  許怨環(huán)視一圈,神色鄙夷,他傷勢未愈,很難脫身,但依舊是寧折不彎的行事風(fēng)格,和他疲懶的性子倒是莫名相襯。

  黑衣人最忌話多,根本沒有回答,卻也沒有動手。

  “人心難測啊……”許怨知道他們想要什么,嘆息一聲,旋即將木恒拉過來,狀似神秘地輕聲說道:“到時候你快逃,別忘了帶好我給你的東西?!?p>  五個黑衣人目光轉(zhuǎn)向木恒,眼中有著攝人的光芒。

  東西?莫非是他們要找的那件東西?

  下一刻,許怨似輕聲地在木恒耳邊說了‘對不起了,麻煩你替我去死吧’,而后他猛地發(fā)力,一掌拍在木恒后背,木恒身形疾掠,向著窗外飛出。

  兩個黑衣人分散而出,追了過去。

  許怨臉上露出一抹笑意,現(xiàn)在只剩三個了,要?dú)⑺浪麄儗τ谒麃碚f依舊不可能,但若是他當(dāng)真要逃他們又怎么可能攔得???

  ......

  一片草地之上,些許野草結(jié)著不知名的果子,僅有的較大的一棵芭蕉樹顯得有些單薄,一些枯黃葉片散落在地上。

  木恒自窗中掉落,但沒有跌到地上,也沒有因?yàn)樵S怨的背叛而感到傷心難過,她臉色平靜的站在草地上,只是感嘆了句果然還是人心難測。

  世事難料,人心又如何能測?

  想起許怨對她說的最后那句話,木恒不禁輕笑,真是理所當(dāng)然的殘忍,如此想來的話,許怨之前讓她負(fù)責(zé)的話怕也是為了更好的利用她,榨干她的殘余價值。

  先前嘻嘻笑笑,不久后便捅你一刀,這種事到現(xiàn)在她也只是經(jīng)歷過兩次,最開始的那一次已經(jīng)無比遙遠(yuǎn),遙遠(yuǎn)到她都忘了當(dāng)時的感受了。而這樣的人和境遇對于普通人來說絕對是難以釋懷的,但她不是常人,自然難以生出什么怨恨的情緒,也沒有再想其他,想著玉牌還在她手上,卻也不算太壞。

  至少丹青峰不會在她身邊咕噥半天。

  倒是可惜了個好名字,木恒這樣想著。

  “把東西交出來!”

  兩個黑衣人擋在她的面前,眼神漠然,如同殺慣了人一般,毫無要憐香惜玉之意。

  本以他們的素養(yǎng),此時不該多說什么,但如今看來,他們是真的很想要那件東西,而因?yàn)椴淮_定那個東西在哪里,所以暫時不敢動手。

  木恒不知道他們說的是什么,但隱約能猜到一些,想起了以前看到書里面的某些俗套劇情,有些不耐。

  一打二有些難,不如逃了?等等,逃這般落魄的事可不適合出現(xiàn)在自己身上,要不還是殺了吧,畢竟是他們先要?dú)⑽业?,只是如今手里沒有什么稱手的武器,怎么辦呢?

  木恒沉思片刻,而后將酒壇從右手換到左手,隨意地?fù)炱鹨黄沤度~,握住葉脈,就像握著一把刀。

  黑衣人自然不可能認(rèn)為一個境界如此低微的人能作出什么反抗,但看到木恒這樣的架勢,卻不知為何感到身軀微涼,心中驚懼。

  出于對危險本能的反應(yīng),他們已經(jīng)不想再浪費(fèi)時間,二話不說,便要掠向木恒。

  木恒眼睛微瞇,似是在考量出手的時機(jī)與力度,而后右手一帶,原本柔軟的芭蕉葉片一時間竟如鐵片般堅硬無比,掃出一斬如秋風(fēng)般蕭瑟的刀意,殺機(jī)席卷,如同四起的狂風(fēng)。

  芭蕉樹瞬間碎成數(shù)段,切口還殘余著無比銳利的刀痕,葉沿處滴著如細(xì)流般的鮮血。

  死亡來得太快,待黑衣人反應(yīng)過來之時,身上已不知何時多了一記血痕,震驚無比之余,驚恐地說了此生的最后三個字。

  斬秋風(fēng)。

  這是一招刀式,一招聞名天下的招式。

  木恒控制住力道沒有斬斷黑衣人的身軀,但終究是過了這么多年第一次用這一招,最后還是不小心讓刀意外泄了。

  下次應(yīng)該不會了,她看著那棵碎掉的芭蕉,這樣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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