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我!我搞到了蘿卜!”癩痢頭從門口氣喘吁吁地沖進來。
他晃了晃手里兩個癟的發(fā)皺的蘿卜,露出他明晃晃的大白牙沖郁輕舟和胖子得意的咧開嘴。
郁輕舟朝小瘸子使了個眼色,小瘸子提著老婦人給的那籃子雞蛋小心翼翼地走過來躲在他背后。
郁輕舟揚了揚下巴,對著胖子和癩痢頭笑笑,“小爺我還搞到了雞蛋,今天算是給你們開葷了?!?p> 兩人瞪大眼睛看著那籃子雞蛋,咽了咽口水,“破船!你這是上哪兒坑蒙拐騙去了?”
郁輕舟白了他倆一眼,把小瘸子緊緊護在身后,生怕眼前的兩個餓狼撲上來把這籃雞蛋打爛了。
他慢悠悠地說道,“你管我上哪兒弄的,能給你口吃的就不錯了?!?p> 癩痢頭眼中放出精光,配上他癩痢的腦袋,活像一直眼冒青光的大蛤蟆。
他嘿嘿笑笑,撓撓頭上的禿瘡,“輕舟,咱幾個就數(shù)你最有能耐了?!?p> 不等他說完,郁輕舟開口打斷,“死癩痢頭,別跟我來這套,不管用?!?p> “誒,輕舟。我這夸你呢,你怎么不領(lǐng)情呢?”
“不用你夸,我有幾分能耐我自己心里清楚。”郁輕舟抬手把小瘸子護在身后,死死盯著瘌痢頭生怕他上手搶。
瘌痢頭還是嘿嘿地笑著,一步一步靠近,郁輕舟死死盯著他,瘌痢頭卻不動了,只是咧開嘴笑個不停。
郁輕舟忽然發(fā)覺不對,立馬回頭去看小瘸子。
這才看見小瘸子不知什么時候早被胖子無聲無息地從身后連人帶籃子擄走,此刻正被胖子捂住嘴,嘴里嗚嗚地掙扎著。
瘌痢頭捧腹大笑,走到胖子身旁,兩人擊了個掌,“這籃子雞蛋歸咱哥倆了?!?p> 郁輕舟無所謂地一攤手,“那就歸你們了?!?p> 他們兩人反而愣住,沒想到平常鬼點子最多的郁輕舟居然如此輕易就放棄了。
兩人狐疑地瞧著郁輕舟,小聲商量道,“這、這不會有詐吧?”
“說不準啊。平時就數(shù)就這小子最雞賊。他哪兒會這么輕易就給我們,不對勁兒,這事非常不對勁兒?!?p> 瘌痢頭朝郁輕舟叫囂道,“喂!破船,你是不是又想坑我們倆?你說,你又有什么陰謀?”
郁輕舟把手一攤,慢慢走近,“沒有啊。我哪兒有什么陰謀?”
兩人還是不相信,一口咬定郁輕舟要使詭計,一時間雞蛋反倒是成了燙手山芋,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小瘸子趁兩人愣神之際,拖著腿忙不迭地跑回郁輕舟身后,緊緊拽住他的衣角,一雙圓眼懊惱地盯著剛從自己手上被奪過去的雞蛋。
郁輕舟摸摸他的腦袋,微微笑了笑,“沒事,輕舟哥哥會拿回來的?!?p> 小瘸子看著郁輕舟堅定地點點頭。
郁輕舟笑了笑朝兩人說道,“我能對雞蛋做什么手腳?你們也未必太多疑了吧。”
瘌痢頭和胖子半信半疑地點點頭,覺得他說得也不無道理。
郁輕舟趁機大步走近,一把抓住籃子,另一手高舉起一塊石頭,朝兩人擠擠眼睛,“我拿雞蛋回來原本就是想大家一塊兒吃了的。如今你倆卻使計想要獨吞。
你二人如此不仁義,就別怪我心狠了,既然你們打算獨吞,那索性我這一石頭砸下去,大家都別想吃!”
兩人連忙拉住郁輕舟,換上笑臉笑嘻嘻地說道,“輕舟,你這是做什么?我們不過是開個玩笑,你找回來的東西,我們怎么會搶呢?”
郁輕舟冷笑一聲,“別說這些沒用的。你倆什么德性我還不知道?”
說著手上用力使勁,把石頭往籃子里重重一打,一個雞蛋瞬時殼碎黃破,流了一地。
兩人心疼地看著流了滿地的雞蛋,胖子伸手去接,卻早已經(jīng)來不及,看著流了一地的雞蛋直嘆氣。
郁輕舟卻不打算放手,他高聲說道,“你二人要是現(xiàn)在放手,大家就都有的吃。你們要是不放手,我今天就是把這些雞蛋全打碎,也不讓你們吃到一口。”
“別別別,輕舟,我們放手還不行嗎?”
兩人依依不舍地松開緊緊抓住籃子的手,郁輕舟重新拿回雞蛋籃子,交給小瘸子。
小瘸子緊緊抱住籃子,氣鼓鼓地瞪了瘌痢頭和胖子一眼。
郁輕舟這才朝胖子和瘌痢頭使了個眼色,低聲說道,“別鬧了,趕緊辦正事?!?p> 兩人會意,幾人交換了一下眼神。
胖子不壞好意地沖杜嚴喊道,“杜大人,我們都搞到吃食了,您是不是也勞累一下,做點貢獻?光這么伸長脖子等著,吃的可不會憑空而來?!?p> 不等杜嚴開口,癩痢頭搶先一步說道,“這玉米面,大白菜,都有了,您搞點鹽來不是什么難事吧?”
說完幾人趕緊走到院子中央,架鍋生火不去理會他。
郁輕舟聽見身后傳來杜嚴滿腹委屈和痛苦的小聲嘀咕,他悲苦地抱怨道,“鹽,真的不好弄啊?!?p> 他們當(dāng)然知道鹽不好弄,這米面蔬果費點心思也就弄到了,懶得費心思的,像胖子一樣費點力氣,厚著臉皮挨一頓揍也能弄到。
唯獨這鹽,看似簡單,卻最不好弄,鹽商們自被各地匯聚而來的潰兵洗劫過之后,防范越來越嚴,不惜重金養(yǎng)了一批打手專門守在門口,若是手里沒錢,根本靠近不了鹽鋪。
面黃肌瘦的潰兵縱使是在戰(zhàn)場上歷練過幾年也絕不是這些體格高大的打手的對手。
油可以不沾,但這鹽確是萬萬斷不得的,剛涌進永安城尋得這處破院容身的時候,他們饑不擇食地挖完了地上的野草,連點草根都沒放過。卻沒有用,一個個頭暈?zāi)垦?,跟軟腳蝦似的,慢慢倒下去。
杜嚴雖沒有上過戰(zhàn)場,但他出身北軍卻不假,身上掛滿了一個個象征著北軍榮譽的胸牌,腰牌。
杜嚴手無縛雞之力,誰都打不過,刀槍棍棒沒一樣使得好的。也不知他這些牌子是怎么得來的,該不會是吟詩作對得來的吧。
但不管是怎么得來的,這些牌子總歸值幾個錢,好過他們幾個渾身上下翻不出一個子兒的窮鬼。
杜嚴翻了翻,心疼萬分地取下一枚腰牌,放在手心拿袖子擦了又擦,這才萬分不情愿地朝門外走去。
見他出門,幾人開始計算,“這是第三塊了吧?”
“放屁,第四塊,我記得清清楚楚的。頭三塊小些,圓的。這塊大些,方的?!?p> 瘌痢頭低頭打量著自己露出半截腳趾的鞋,一面說道,“你們說北軍是不是不發(fā)軍餉?。績舭l(fā)這破牌子了。”
郁輕舟瞥他一眼,往爐灶里塞了幾根柴火,覷著眼說道,“人家好歹還有幾個能換錢的腰牌。你有什么?鞋都只剩半截了,以后拿你這半頭的禿瘡去娶媳婦兒?”
癩痢頭摸摸腦袋,十分懊惱,“你說怎么回事啊,我今年也才二十五,怎么就得了這個臊人的怪病。”
胖子盯著他的腦袋一臉嫌棄,“死癩痢,你這滿頭的癩痢不會傳染吧?哥哥我還年輕,可不想年紀輕輕跟你一樣變禿子?!?p> 瘌痢頭把頭對準胖子,朝他身上蹭了蹭,嚇得胖子直往后躲,這才滿意地大笑,叉著腰指著胖子說,“你瞅你長得那樣,我滿頭瘌痢也比你好看,你個死胖子肥頭大耳,看著就不像好人?!?p> 胖子最恨人家說他肥頭大耳,一聽這話,那還能忍?一個飛身撲上來就和癩痢頭廝打在一處。
郁輕舟看著爐灶里的火,淡淡說道,“你倆離我遠點啊,東西已經(jīng)下鍋了,你倆要是一腳蹬翻了,誰都沒得吃?!?p> 抱成一團的人影頓了頓,隨即滾向遠方繼續(xù)廝打。
鍋中食物的香味飄散出來,肚子咕咕地抗議叫起來,郁輕舟已經(jīng)沒什么感覺了,看著廝打在一起的兩人,嘴上掛著笑意心中卻無比空洞。
這日子就像一灘爛泥,他們也曾是滿腔熱血,滿懷雄心壯志一心想要奮勇殺敵保衛(wèi)大周的英勇將士。
也曾在馬背上廝殺,斬敵于刀下;也曾走過無數(shù)個城池,耳邊盡是百姓的歡呼與贊美。
可大周一天一天衰弱下去,大勢已去,他們斬殺多少敵人的頭顱也挽救不了。
為君者軟弱無能,西涼人一進攻,立馬雙手投降,乞求講和,金銀珠寶成山似的送過去,美人成車的獻上,換來兩天安逸,于是大周松了一口氣,繼續(xù)安逸下去,仿佛這些危機不存在。
過兩日西涼人又席卷而來,頑抗不了兩日,又再講和,又是用成千上萬的金銀,各色的美人,一座座城池換來幾日安逸。
長安又繼續(xù)沉浸在這安逸當(dāng)中,人們又閉上眼睛看不見近在眼前的失敗與危機,繼續(xù)享受著安逸與奢靡。
不知可有這樣一個人,能拯救大周,拯救耽于安逸的國民。
堂前柳
這個故事前面鋪墊會稍微長一點,等女主正式出場就開始燃起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