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黃昏，薄暮照拂的小家冷冷清清。老式燈泡不亮，不是它落滿了灰，所以不明亮，而是沒人開一盞暖燈。
若在平時，家里一定是母親在炒菜。而今天晚上，從學(xué)?；氐郊液螅赣H不言不語。對浦生來說，這是一種變相折磨。他心里隱藏?zé)o數(shù)的話語要同母親傾訴，他還不清楚母親到底知道了什么，他想得很多，不敢多說一句。
劉金花看了浦生一眼，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冷冷說了一句：“跪下?！?p> 浦生向來聽話。撲通一聲，他跪倒在水泥地板上。地板沙子多，一跪下，便割得浦生膝蓋生疼。打在兒身上，疼在母親心里，看著兒子跪，劉金花更疼。
浦生道歉：“媽，我錯了，你別生氣，別不開心?！?p> 劉金花不理會，她悲痛，辛苦培養(yǎng)的孩子，到頭來，感覺什么都沒有，什么讀書有出路，兒子不走正途，什么出路也是屁話，多年培養(yǎng)的好兒子傷透了自己的心。
浦生解釋：“媽，真的不是我，我承認(rèn)，我?guī)土怂麄兊拿?，可是，我什么也沒干，我真的，我保證?！彼芪?，他繼續(xù)解釋：“不是我，我也是不情愿的。媽，我不懂后來發(fā)生什么事情。我求你，你別傷心，我知道錯了，我保證以后絕對不干這些事情。媽，你原諒我，好嗎？”
自從父母離婚，母子二人到小鎮(zhèn)生活后，不管他與母親過得多辛苦，生活上多少磨難，浦生從沒流淚。唯一遇到這事，他害怕，他意識到自己的渺小，他在心里默默地下定決心，他未來一定要做個強者，再也不讓任何人欺負他，再也不讓任何人欺負母親。母親的表情刺痛浦生的心，再倔強的浦生，耐不住眼角晶瑩的淚珠在閃爍。
劉金花嘆一口氣：“浦生?。∥液眯量?，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為了攢錢給你讀書，四十多度的大正午我要干活呀！從來不敢吃一口好吃的，就是要省錢給你讀書，就是要賭你能成才，可你干了什么事情，你真?zhèn)业男?！?p> “對不起，媽。你相信我，我不會再讓我傷心?！?p> “你給我一直跪著，不讓你起來不準(zhǔn)起來。”
夜幕深深，浦生連跪幾個小時，腿又酸又疼，腳麻到?jīng)]知覺，可母親好像并沒讓他起來的意思。
劉金花一個人在房間呆坐幾個小時。現(xiàn)在，終于肯動身，她手捧一碟咸菜，往餐桌方向走。
可能之前心緒如麻，加上大半天不吃不喝，劉金花眼前一花，冒著無數(shù)顆小星星，整個人一下站不穩(wěn)，險些快要摔倒?？上Ъ恿巳饽吹南滩耍芭椤钡匾宦?，盤子連帶咸菜破碎于水泥地板。
但所幸，劉金花扶住椅子，及時坐在木椅上邊。
浦生顧不得母親的命令，他連忙起身，連聲呼喊：“媽，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浦生聲聲急切，他呼喚著母親未完全清醒的意識。
劉金花緩過來，連說：“沒事，沒事?！?p> “媽，你要好好的，我只有你，你不能有事，你不能有事。”
劉金花溫柔撫著浦生的臉，“沒事兒，媽身體好得很，媽還能攢錢給你讀書，媽怎么會不管你?！?p> 浦生忍不住狂飆淚，說：“我以后一定會好好念書，我錯了，我不敢了?！?p> “兒啊，這是我們娘倆唯一的出路，媽的確沒能給你一個好的生活條件。媽很笨，不能帶你發(fā)大財。你別怪我啰嗦，怪我一直要你念書。我是為你好，你是我們娘倆的唯一希望?！?p> “我知道，我知道，我會努力的。媽，相信我。”
到底是血濃于水，母子二人兩人互相傾訴心聲，誤會也能及時解開。
過了幾天，劉金花干活回家。踩一輛的老舊單車，鐵轱轆轉(zhuǎn)一圈發(fā)出嘎吱的聲音，劉金花使用它的年頭不少了。
她路過一個十字路口，身后傳來幾個陌生的聲音，“誒，你快停下，快停下?！?p> 劉金花疑惑，仿佛是叫自己，她下車，轉(zhuǎn)過身去。
黑壓壓大概有十多人，全部是陌生中年人的臉，劉金花記不起自己到底認(rèn)識不認(rèn)識他們。
“你就是劉金花，安浦生的母親，對嗎？”一位四十多歲的女人扯著嗓子問。
“我是，請問你是？”
一群人靠近劉金花……
“唉，我們這一群人正商量，商量那個女孩子的事情?！币晃豢粗秃芫鞯娜苏f。
她繼續(xù)說：“我想你也猜出我們的來意。你也知道，孩子和你兒子一起干了那事。我就直說，我們打算主動送錢給女方家長，一家出五萬塊。這五萬塊錢呢！你們家也得出?！?p> 說到錢，劉金花極度地硬氣，“憑什么要我家出錢，你們的兒子逼我家兒子，你們也好意思來找我?！?p> 一個暴躁的女人說：“哼，你們家不出也可以。反正我們有嘴，我可以到處說你家兒子干的好事。你可以不給錢?。】赡闶艿昧四銉鹤颖蝗苏f閑話嗎？再說，我們能不找你要錢，可女方的家庭不一定能放過你們！”
另一個和事的大嬸說：“唉，大妹子，你別生氣。你想想，我們不是來找你麻煩的。你看啊！你不給錢，女方那邊你怎么辦？你看是不是過不去！”
劉金花確實沒錢，哪有錢？從哪里掙錢？
她冷冷地說：“五萬肯定沒有，要了我的命也沒有，我家最多最多出一萬塊，至于別的什么，反正要錢沒有，要命一條?！?p> 劉金花說完，不留一點兒時間容人思考，她立馬離開是非之地。
湊一萬塊，一萬塊??！單單一萬塊劉金花難以湊齊，哪來的五萬塊？
她肯定得借錢，扯腿毛也湊不齊一萬根，更別說湊真錢。
她決定打算同相好林成豪借錢。
這一日，劉金花徑直到林成豪住的地方，老舊的房子是兩個人合租，出租屋里還有一個人。
歲月無情斑駁下的窗臺落了灰，陳舊的玻璃留下一道道破碎的溝痕，兩個年過四十的中年人站在過道的欄桿前，他們的背影談不上浪漫，而是世俗。林成豪口里一股白煙幽幽上升，煙火點亮的不是希望，而是淺薄。
劉金花榮幸放下面子，她直接說：“我想跟你借一萬塊?！?p> 姓林的緩了緩，他說：“我也不瞞你，我的情況你見到了。一萬塊我是肯定沒有。你說我一個近五十歲的老人，賣力氣比不上年輕人，學(xué)歷又低......我就想留點棺材本，以前年輕的時候還可以賣力氣掙錢，錢也全送給女人，到頭來，還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F(xiàn)在老了，我問你，人還能像以前那么蠢嗎？”
劉金花打斷他的話，“行了，你的意思我也明白，不用解釋。不借就不借，不想借就不借?！?p> “不是我不借你，說實話，你兒子的事跟我有什么關(guān)系呢？我的錢不是大風(fēng)刮來的，我也不容易?！?p> “行，你的意思我知道?！眲⒔鸹D了頓，說：“我也該離開了。”
林成豪沒挽留劉大娘，任由劉大娘離開，他眼神中其實多有不耐煩。
而浦生壓根不知道母親正為錢發(fā)愁，劉金花沒向兒子吐露一個錢字，為的是讓他安心讀書，劉金花總是一個人承受家里的重擔(dā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