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月未消,驕陽已升。
日頭猛然射入進平地之上,直至將此處照的慘白。
雖是夏季,清晨卻并不炎熱,偶爾有風吹動帷幔,發(fā)出不耐煩的抖動。
邊角的鈴音清脆,卻攪得眾人之心焦躁,只是與這聲音、與這天氣毫不相關。
水長老話音剛落,后生們紛紛露出義憤填膺之態(tài)。
這份態(tài)度與他們的年齡并不相符,就如同方才的回禮與默哀,他們僅僅是出于禮數,而無法感同身受。
長老們知道這群后生的目標并不是外仇內敵,而單單是家主之位,故而久久下不了決心。
一旦家主選出,必然需要服眾,而這群后生又豈非等閑之輩。
水長老如此想著,聽聞到馬聲輕揚,尋聲望去,四名后生騎于馬上,正向此處趕來。
姜興上下打量,口中吐出“姜良”二字,心說他這侄兒好久不見,愈發(fā)英氣逼人了。
“看那水長老的神情,家主之位,他心中應是早有人選?!?p> 姜興略作苦笑,單望著姜良四人下了馬匹,挺胸昂首,向那高臺而去。
眾后生為其讓出中間道路,姜良于左右輕輕點頭是以感謝,而后抱拳望于四位長老:
“各位長老,良兒入山后去看了姑姑,故而來遲一步,還請見諒。”
水長老向姜良投來一絲欣慰的目光,這位后生由他親手調教,只因其眉宇之間,存著上任家主那股不服輸的英氣。
雖資質遠不及上任家主,可論起尊敬長輩、做人行事之謙虛有禮,在一眾后生中算是難得,他有意扶持此人,不過為避嫌,也需有此場合來服眾。
此刻,他向姜良點頭,示意其站到一側。
同時,水長老也在暗處對上了一位女子的目光。
一眾人等悉數到齊,誓師大會正式開始,而水長老剛欲發(fā)言,卻感身后有只手輕拍了他的肩膀。
木長老耳語于他,他聽得清晰,目光再度望向遠處那位后生。
前兩次對視,他便覺得此人相貌異常熟悉,可又記不起是哪家的后人,此番細看,與早些時候的宗老賊確實有幾處相似,只是似乎少了那老賊的求勝之心,五官柔和,多添了些淡然,竟讓他一時沒有認出來。
此刻冷聲:“既然宗家人已經到了,還在暗處作甚?”
這句話使了些內力,震得近處的眾后生有些難過。
宗顧笑了笑,驅馬上前,命身后眾將士原地等待。
按照姜家禮法,此地不得入活的牲畜,故而這群后生都將馬拴在外面,人都是走進來的。
可這黑馬高揚著頭顱,直接從石階越過,打著響鼻,徐徐步入平地之上。
眾后生怒目而視,卻因不清楚此人來歷而不敢出手,只好讓出道來。
姜良靜觀其變,不怒不言。
馬身高大威武,透著不凡。宗顧未下馬,幾近與長老們平起平坐。
氣勢已經占足,不過這畢竟是人家的地盤,后面還有那么多士兵,讓這幫人包了餃子可就不好了。
宗顧想著差不多了,便下得馬來,對長老們行禮:“晚輩乃宗家二子,宗回之,今日有幸能得見姜家各位長老,如有禮數得罪之處,還請見諒?!?p> 水長老見他如此說,心中的怒氣消了大半:
“宗家二公子,你明知此會為聲討宗氏,當真不要命了?”
宗顧搖頭:“姜家布置嚴謹周密,稍有閃失,便會亡于這山中重重機關天巧,回之只因珍惜生命,才帶宗家軍主動前來?!?p> 水長老有些驚訝,不過迅速恢復平靜:
“你不是投降認輸,而是想與我們正面決斗?”
此話一出,眾后生拔劍相向,而宗家軍的騎兵也同時將箭矢對準這平地。
宗顧面不改色:“宗、姜兩家之仇,本起于宮廷爭斗,雙方各為其主,勝負全憑本領,沒有對錯之分。只是有些人看不開,將此事積怨如此。聽聞姜家長老素來明事理,分善惡,此刻回之在此,表宗家和解之意。”
一語下來表明來意,順便還把長老們稱頌一番。
水長老心中有所動,這后生所說看不開的有些人,指的或許就是他們這幫老家伙了。
于是黯淡一笑:“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那就看看你的本領如何了?”
不用回首,便知這接言的是木長老了,他也是最先與這宗家后生交過手,并且耳語告知其身份之人。
而有了這句話的提點,水長老也知道此語用意何在:
“宗家后生,如今我姜家子弟都在,你光憑幾句言語可顯不出誠意。如你所說,各憑本領,老夫會從姜家子弟中尋出三位精英與你宗家作戰(zhàn),若你方贏了,此后姜、宗兩家恩怨兩清,不過若你方輸了……”
木長老上前一步接道:“若你輸了,你,你大哥,乃至整個宗家軍全部將葬身此山!”
話至如此,也沒有什么好說的。
宗顧點點頭,揮手將絲線拋給木長老。
“前輩,你這‘天下第一刃’不好用,你可收好,莫再丟了。”
木長老氣呼呼地接過,臉上發(fā)青。
水長老泛過一絲笑意,怪不得木長老最近心情不順,原來是被個后生給作弄了。
不過如此一來,若是姜良能贏此人,必然能眾望所歸地坐上家主之位的。
想到此處,一時間也不知找哪位子弟先替姜良打個頭陣。
“長老,姜杉請戰(zhàn)!”
水長老聞聲看去,姜杉是木長老座下的弟子,想必是覺出自己師父不滿此人,于是毛遂自薦。
這孩子是個愣頭青,不過術法還是得了木長老的真?zhèn)?,也正好試試宗家人武功的路數?p> 隨即點頭示意其可以出戰(zhàn)。
姜杉領命,站在宗顧對面,單手握鞭,發(fā)抖著指向他:
“你別怪我,誰讓你是宗老賊的兒子,他殺我爹娘,如今他死了,我殺你,也是理所應當!”
宗顧嘆口氣,擺手:
“兄弟,有件事你搞錯了,我爹沒死,活得好好的,每頓能吃好幾碗飯?!?p> 人群中有人偷笑,姜杉知道自己說錯了,羞愧難當卻不好承認,且忍下心中不悅,內力灌入鞭中朝宗顧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