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雪崩
高聳入云的方尖碑從云中倒下，重重地砸在凱旋廣場之上，砸在眾多防御工事之上，砸在正在防御工事中前進(jìn)的政變軍士兵身上，將一切都碾成了齏粉，壓成了平面物體。
何遇被安德切爾拉了一把，倒在一道壕溝里，隨后便聽到一聲摧天裂地的巨響，方尖碑擊地產(chǎn)生的震動讓他的五臟六腑都抖了起來，碎石和灰塵撲了他一身，就像一場大地震一樣。
何遇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身旁，大腦短路，說不出話，也做出不了任何反應(yīng)，呆呆地僵直住了。
他已經(jīng)被深深的震驚完全覆蓋。
從何遇的視線看去，是撞擊在地上的方尖碑，遠(yuǎn)處看去就已碩大無比，在近處看起來更是巨大，像一座山崗一樣，牢牢地壓在了這里，而方尖碑在他的視線范圍內(nèi)，還只有很小的一部分。
但是，在那里，原本站著幾名煉金術(shù)師。
那些和他一個班的煉金術(shù)師們，那些對標(biāo)準(zhǔn)胸墻茫然無知的煉金術(shù)師們，些緊張救治著受傷士兵們的煉金術(shù)師們，那些和他一同隨著連長梅爾撤退的煉金術(shù)師們。
何遇仍然記得他們每一個人的長相，他們恐懼的表情，他們沖鋒時的吼聲。有個胖子前不久分給了他一瓶水，那個頭上有塊傷疤的煉金術(shù)師剛剛還在開著低俗玩笑。
方尖碑砸下后，他們都消失了。
消失在了方尖碑之下。
再無聲息。
何遇倒下的地方離他們只有兩步。
假如他在沖鋒的路上稍偏一點，假如安德切爾不拉他那么一把，就會同樣消失在那里。
這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死亡。
近在咫尺的死亡。
“起來了！還愣什么！”安德切爾嘶吼道。
“方尖碑…他們都……”何遇依然在方尖碑倒塌的震驚當(dāng)中。
“都死了！要不是我救你，你也死了！想活著的話，快起來！”安德切爾伸出一只手猛力拉著何遇，想要把他拉起來。
何遇一陣恍惚。
老一舉著酒杯，對何遇說道：“要記得……活下去！”
角峰大叔拍拍何遇的肩膀，說道：“假如明天戰(zhàn)爭就將爆發(fā)，你不會怕死嗎？好小子?！?p> 芙蓉花。
“等你回來，你要娶我！”木槿開心地大喊道。
一股力量從頭部開始沿著神經(jīng)傳遍全身，渾身一震，醍醐灌頂一般，何遇終于回過神來，發(fā)現(xiàn)安德切爾正用力拉著他，他也反向用力一拉，站了起來，從壕溝中撿起了沾滿泥土的仲裁者。
安德切爾身上到處都是泥灰，袍子也碎了幾條口子，何遇也好不到哪去，但兩人都沒受什么傷。
方尖碑倒塌激起的煙霧仍未散去，在火光的照耀下，四處看去，到處都是失去了組織的士兵，許多人仍沒反應(yīng)過來，還有一些人試圖從方尖碑下挖出他們的戰(zhàn)友。有個家伙的兩只腿被方尖塔砸中了，他的慘叫已經(jīng)在短時間內(nèi)變得有氣無力了。
在剛才，士兵們?nèi)韵癯彼粯酉蚍郊獗l(fā)起進(jìn)攻，只過了一瞬間，整個進(jìn)攻的勢頭就徹底被方尖碑的倒塌所停止了。
“聯(lián)系不上連隊，他們要么被砸死，要么就在方尖碑的另一邊，這邊只有我們兩個啦。恰好就砸在了我們的進(jìn)攻線路上，沒辦法……”安德切爾沉聲分析道。
何遇看向倒塌后的方尖碑廢墟，即使它倒在地上也雄偉無比，足有兩層樓高，邊緣也平平直直，爬不過去。
只有他們兩個煉金術(shù)師，手無縛雞之力，起不了任何作用。
“那我們怎么辦？”
安德切爾還沒作答，遠(yuǎn)處忽然傳來隆隆的吶喊聲，像是上千人同時發(fā)出，喊聲震天。
敵人開始反攻了！
兩人都下意識想到了這一點，看著對方的神色，也都明白了。
“跑！”
方尖塔這一邊的其他士兵也都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變生肘腋，本就被方尖碑倒塌所銷毀的士氣徹底崩潰，沒有長官命令，士兵們紛紛開始潰逃。
煉金術(shù)師們構(gòu)筑出的各種防御工事變成了最礙事的東西。慌亂的逃跑中，由于黑夜視線模糊，總會踩到深坑，或者被矮墻絆上一腳，何遇此刻對這些東西恨之入骨，詛咒了無數(shù)遍他的同行們。
士兵們的潰逃就像雪崩一樣，在各處引起了連鎖反應(yīng)，后面的人看到前面的人轉(zhuǎn)身逃跑，雖然沒見到敵人，也紛紛開始逃跑。只是一會兒，他們的陣勢全亂了，或者說，根本沒有陣勢，所有人都在逃跑。
潰軍很快潰退出了凱旋廣場，何遇和安德切爾循著方向跑回了南三大道，正要再這里歇息一陣，再和連隊匯合。
不知是誰大喊了一嗓子：“大伙們，快逃吧！”
又有人大喊道：“當(dāng)官的都跑了！”
這句話起到了致命的作用，它像野火一樣在每個士兵的心中蔓延開來。
出于各種原因，連綿不斷的戰(zhàn)斗，無盡的死亡，疲憊的身軀，徹底消耗殆盡的精力，今天的每件事都在折磨著每位新兵的神經(jīng)。
后面的士兵不知情況，只看到退回來的潰兵，還有他們驚恐的大喊，極度的恐慌和懷疑最終擊垮了所有新兵的心理防線。
人流又開始涌動起來，銀灰色的軍服像潮水一樣，奔騰咆哮，沿著倫尼的每條街道向凱旋廣場的反方向流去。新兵們互相推搡，擁擠，有人失足滑倒在石板路上，他的后背瞬間被無數(shù)人踏上，就永遠(yuǎn)地倒在了那里。
有幾個軍官站了出來，試圖維持秩序，但沒人看他們，也沒人聽他們。
新兵們都深信敵人已取得了勝局，從背后傳來的槍聲更印證了這個事實，他們跑得更快了。
“我們也跑吧，繼續(xù)跑！跑到火車站，脫了這身軍服，我要回家！”
槍聲不斷從后方響起，所有編制都不復(fù)存在，只剩下一個個獨立的人在奔跑著。在下午的戰(zhàn)斗中，許多潰兵點燃了街道，現(xiàn)在依然熊熊燃燒著，照亮了黑夜，可是也擋住了之后的潰兵們前進(jìn)的道路。讓他們只能左右繞行，前進(jìn)速度慢了許多。
不知跑了多久，何遇和安德切爾漸漸走不動了，聽到槍聲減減稀疏，位置也離他們越來越遠(yuǎn)，他們停下了腳步，準(zhǔn)備找個地方先休息一下。
前方突然響起了尖銳的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