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鳳闕崖比夜里多了些溫度,但一覽無余的破敗,更加讓人唏噓不已。
鳳沉璧將他此前感知到的三具棺位指給夭夜宸看,又帶他來到被破壞的那具棺前。散亂的棺板碎屑還凌亂地堆著,一座新墳孤立,是鳳沉璧與白筱為那女子做的新冢。
夭夜宸看了看四周,四具棺方位相離不遠(yuǎn),都在視線之內(nèi),于是叫白筱二人等自己的指示起棺。
白筱遠(yuǎn)遠(yuǎn)地站著,她看到夭夜宸獨(dú)立于土礫之間,素白的衣衫和發(fā)絲都無風(fēng)自舞,灰色的眼睛凈如琉璃,縱使塵土飛揚(yáng),也不掩他的飄逸仙姿。
只見他將白玉骨扇轉(zhuǎn)了一圈,然后把骨扇在手中一拍,長身而立,閉上了雙眼。
剎那間,白筱看到三具棺位置沖出滔天的黑氣,爭先恐后地涌向夭夜宸,隱約間,黑氣中還有火花炸裂的聲響,聽得她頭皮發(fā)麻。
那些黑氣在瞬間從夭夜宸的頭頂砸下去,將夭夜宸的身影淹沒,他周圍的地面發(fā)出一聲巨響,登時(shí)塌陷了一片。
夭夜宸沒有動(dòng),黑氣還在源源不斷地涌去,這場面看得白筱心驚膽戰(zhàn),一顆心猛然提到嗓子眼,生怕夭夜宸出了什么差錯(cuò)。但夭夜宸看上去并無異常,也未傳出任何信號(hào),這讓她不敢有所行動(dòng),生怕自己幫了倒忙反累他受傷。
不過,夭夜宸此刻并不輕松。無數(shù)煞氣在他體內(nèi)亂竄,讓他感覺到全身經(jīng)脈針扎般地痛楚。盡管在煞氣侵蝕身體的同時(shí),自己的能力也在治療,但這與他自己修煉不同,他畢竟是以靈氣為生的靈族,大量煞氣涌進(jìn)身體超出了他自身治愈的極限,讓他不能消減被煞氣侵蝕的痛苦,幸而如今這殘陣中的煞氣早大不如前,否則便是十個(gè)他恐怕也很難挺過來。
漸漸地,他臉色蒼白,冷汗從額頭流下來,身體也進(jìn)入了麻木狀態(tài)。不知過了多久,他睜開眼睛,猛地?fù)P手,一股龐大的靈力自扇子中向天空沖去,剎那間,黑氣煙消云散!
夭夜宸松了一口氣,不可察覺地晃了一下,又急忙站穩(wěn),白筱與鳳沉璧已經(jīng)會(huì)意,紛紛出劍劈開地面,轉(zhuǎn)眼間,三具棺已經(jīng)被提出了地面。
“阿宸,你怎么樣?”
見夭夜宸緩緩地走過來,白筱連忙問道。
夭夜宸搖了搖頭,眼睛盯著三具棺,說道:“無事,接下來只要灌進(jìn)去靈力,就能破解元厄魔血,是這樣吧?”
“少門主,還是再休息一下吧?!兵P沉璧看到他臉色蒼白,心中過意不去。
“無礙……”夭夜宸話音一頓,微微發(fā)愣,白筱擠開他的手,整個(gè)人站在他面前,扯著嘴角努力地笑,看上去有幾分滑稽:“別看了,除了你沒有人做得到這事了?!?p> 夭夜宸無奈地推開白筱,他自然知道自己盡力了,兩具棺破損,也在意料之中,只是盡管早知如此,他還是有幾分對自己沒能做到的不甘心。
“這棺上的蠱不少,你們最好也離遠(yuǎn)點(diǎn)?!必惨瑰穼⒐巧容p輕貼上最后一具完好的棺木,看上去好像什么都沒做,但那骨扇上縈繞的靈力,卻讓鳳沉璧更為詫異——這看似平平無奇的動(dòng)作,那骨扇中蘊(yùn)藏的靈力,卻比他之前向空中那悍然一擊的靈力,高出了好幾倍!
夭夜宸三人全神貫注地觀察著棺木上的符文,朱漆的方棺上,密密麻麻都是紋路,他們生怕錯(cuò)過一點(diǎn)變化。過了一會(huì)兒,白筱看著那些紋路都好像扭曲了起來,她揉了揉眼睛,忽然驚呼一聲,指像棺木頂上一道歪歪扭扭、形狀詭異的符文:“這個(gè)!是這個(gè)!”
那符文正隨著夭夜宸注入靈力,緩緩地縮小著!
“這便是元厄魔血嗎?”鳳沉璧與夭夜宸第一次見識(shí)鬼神宗的心法,對視了一眼,都看不出門道。
“如何破壞?”夭夜宸問。
“接下來就是我出馬了?!卑左丬S躍欲試:“小荷花說了,只要我破壞了它就行了!”
“筱筱!”夭夜宸一聽到“洛渠楚”立刻變色,急伸手,一把抓住白筱輕喝道:“未知虛實(shí),莽撞不得!”
“你還有別的辦法?”白筱眨了眨眼睛,渾然不覺得木棺危險(xiǎn):“我之前也試過,沒什么大不了的,小荷花也那么說了!”
“不行!”夭夜宸斷然拒絕,拎著她的胳膊,讓她動(dòng)彈不得。白筱掙扎了幾下,夭夜宸就抓得更緊,她覺得手臂處陣陣的疼痛,委屈地看向鳳沉璧求救。
白筱本想讓鳳沉璧幫她說句話,但她卻看到鳳沉璧在這一刻轉(zhuǎn)了頭,似乎盯著那棺木若有所思。
“飼主?飼主?喂!”白筱心中涌起不好的預(yù)感,“阿宸,快攔住他!”
夭夜宸聞言看去,只見鳳沉璧已經(jīng)抽劍出鞘,神情木然地向棺木刺去,劍芒劃破虛空,仿佛燃燒著的烈焰。
夭夜宸神色一凜,即刻邁出半步轉(zhuǎn)身,一手拎著白筱,另一只手中白玉骨扇送出了半寸,正好堪堪攔在鳳沉璧的絕浮塵面前,絕浮塵與白玉骨扇的碰撞錚然有聲。
夭夜宸覺得手腕一麻,但他慶幸鳳沉璧意識(shí)不清,這一下只是蠻力并沒有運(yùn)功。于是夭夜宸運(yùn)力一挑,白玉骨扇靈光迸發(fā),生生震退了鳳沉璧半步。夭夜宸擊退鳳沉璧并未停歇,骨扇在手中轉(zhuǎn)了半圈,扇柄在他身上連點(diǎn)七次,眨眼間封住了鳳沉璧的穴道。
動(dòng)彈不得的鳳沉璧依舊木訥,但眼中卻流露出痛苦的神情,似乎意識(shí)還在,只是被蠱控制了身體。但夭夜宸并不知道,鳳沉璧究竟是中了棺上的哪一種蠱,一時(shí)間他也束手無策,感到事情棘手起來。
“你快松手,讓我救他!”
白筱見夭夜宸還是不肯放開自己,不斷用力拍著夭夜宸的手,夭夜宸看了一眼她急切的樣子,微微一怔,不覺松了手。
白筱急忙從身上翻出一個(gè)藥瓶,捏著鳳沉璧的下頜用力掰開嘴,直接灌將進(jìn)去,嗆得鳳沉璧眼睛泛紅,但白筱卻仍舊拍著他的胸口,將那一瓶藥丸都給他順了下去。她這一連串動(dòng)作粗暴得不留情面,讓夭夜宸不禁同情鳳沉璧,出聲提醒:“小心一些,你嗆到他了?!?p> “救命要緊,哪管得了那么多?!卑左惴砰_鳳沉璧,松了一口氣,抱怨夭夜宸:“我早說這棺小覷不得,你應(yīng)該早讓我破壞它。”
夭夜宸不答,看著鳳沉璧泛青的臉色,饒有興致地打開扇子,半掩笑容問:“你給鳳少城主吃了什么?”
“不知道?!卑左憷碇睔鈮训卮鸬溃骸胺凑汲圆粔模瑢庑M是有用的?!?p> “一次要吃那么多嗎?”夭夜宸驚訝,他還從未聽說過哪種藥有吃一瓶的劑量。常言道是藥三分毒,夭夜宸覺得,白筱這么灌下去鳳沉璧現(xiàn)在還活著,其實(shí)就是一個(gè)奇跡。
“我又不知道他中的哪個(gè)蠱,都吃了比較保險(xiǎn)。”白筱看到鳳沉璧唯一能動(dòng)的眼睛里,似乎有幾分哀怨的意味,心虛地偏過頭大聲說:“沒事,這個(gè)藥真的吃不壞!”
“你這么確定,這藥到底哪來的?”
“這是小荷花……”白筱說到洛渠楚,聲音漸小,偷偷地看了一眼夭夜宸,答道:“臨行時(shí)給我……我順來的……”
夭夜宸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但這回卻并未繼續(xù)責(zé)怪白筱,見夭夜宸不再阻止她破壞元厄魔血的符文,白筱連忙走開,圍繞著木棺仔細(xì)觀察。
白筱觀察了片刻,手往腰間一扣,將藏在腰封中的緋痕抽出,隨著她注入靈力,柔如細(xì)布的緋痕頓時(shí)恢復(fù)了劍型。
“小心?!必惨瑰吩谒砗?,輕聲提醒。
白筱“嗯”了一聲,緋痕劍尖小心翼翼地插進(jìn)了元厄魔血符文的一側(cè),催動(dòng)了緋痕。緋痕劍槽泛起紅色微光,緩緩地流向了劍尖,白筱手腕輕動(dòng),沿著元厄魔血的符文邊緣,小心地畫了一道紅圈。
忽然,白筱臉色一變,元厄魔血的符文,在沒有夭夜宸靈力注入的情況下扭曲起來,倏爾化作一條蛇形線,迅速從緋痕劍身向著白筱的手流動(dòng),白筱頓時(shí)感覺到一陣洶涌的煞氣逼近,而她的手仿佛被緋痕黏住了一般,竟松不開分毫。煞氣一下子霸道地躥入她體內(nèi),白筱感覺頭痛欲裂,連神智也將模糊!
“筱筱!”夭夜宸見情況有變,連忙上前,尚未伸手,白筱用她殘存的意識(shí)大聲呵斥道:“別過來!”
白筱強(qiáng)忍痛苦,運(yùn)氣催動(dòng)緋痕劍,在失去意識(shí)的之前,猛然將棺木上元厄魔血的符文剜了下來。
接下來那一瞬,她仿佛掉進(jìn)了名為痛苦的海中,難以形容的感覺侵襲著全身的每一個(gè)角落,白筱陷入了無窮無盡的恐懼與疼痛之中,幾乎要在她體內(nèi)直接將她的魂魄撕碎,千鈞一發(fā)之際,她的腦海突然空白,然后徹底失去了意識(shí)。
而另一面,夭夜宸將一切都看在眼里——白筱在破壞元惡魔血符咒后直直地向后倒去,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干枯,形同朽木。她一動(dòng)不動(dòng),模樣甚至比死去了幾百年的干尸還要駭人。
夭夜宸尚未從白筱毫無生氣的樣子中醒神,白筱的身體又再次發(fā)光,轉(zhuǎn)眼間,她就又變成了獸形,只是這一次,陷入沉睡的白筱毛發(fā)枯燥,看上去并不如從前可愛。
因?yàn)樨惨瑰返膭?dòng)搖,鳳沉璧終于感覺到自己的手能夠動(dòng)了。他立刻運(yùn)功,強(qiáng)行沖開夭夜宸封住的穴道,三步并作兩步上前,抱起白筱試探了她的呼吸。
“她死不了。”夭夜宸輕聲說,他好似回了神,又好似仍舊驚魂未定。
“死不了是什么意思?”鳳沉璧見夭夜宸還只是站在原地不動(dòng),問道。
夭夜宸忽然輕笑了一聲,對緣由秘而不宣:“這與你無關(guān),你不必知道。”接著他又緩緩地走上前,一手將白筱松松垮垮的衣服蓋好,一手放在白筱的前爪上,說道:“鳳少城主,男女有別,煩請回避?”
鳳沉璧看了一眼夭夜宸,猛然想起此前在百草莊發(fā)生過的事,漸漸地又覺得臉上燒了起來,慌忙背過了身走遠(yuǎn)。
鳳沉璧的異常當(dāng)然逃不出夭夜宸的眼睛。他低頭瞧了瞧白筱,又抬頭望向鳳沉璧的背影,沉默許久,眼神忽然陰冷了幾分。
許久,他才重新將視線轉(zhuǎn)回白筱身上,握住她前爪的手上流光縈繞,將源源不斷的靈力輸送進(jìn)白筱的體內(nèi)。白筱的左爪傷得嚴(yán)重,皮毛下的骨頭斷了兩截,軟軟地搭在夭夜宸手上,夭夜宸暗自嗟嘆,在心里罵了她一句“笨蛋”。漸漸地,沉睡中的白筱眼皮微動(dòng),又過了一會(huì)兒慢慢睜開了眼睛。
白筱首先感覺到的是,她被夭夜宸握著的左爪劇痛無比,她咧了咧嘴,白筱的眼睛望向夭夜宸,委屈巴巴地哼唧:“疼……”
“斷了可不是會(huì)疼?”夭夜宸又好氣又好笑,故意捏了一下她的左爪。
白筱張著嘴說不出話,一雙眼睛也濕漉漉的。她的這副表極大地情取悅了夭夜宸,夭夜宸的笑容逐漸擴(kuò)大,在白筱眼里比魔族還要魔族,兇惡無比。
“你放開我,我自己能恢復(fù)!”白筱瞪著眼睛,開始耍脾氣:“我不需要你給我靈力!”
“看來你確實(shí)沒什么問題了?!卑左阍捯魟偮?,夭夜宸就利落地站起來,他注意到白筱左眼中閃過的青色,緩緩地背身過去,語氣充滿了戲謔:“不過你可能要頭疼,一只手怎么穿衣服的問題?!?p> “什么意思?”白筱問道,她抬著左爪不敢著地,只好繼續(xù)趴在地上,就在這時(shí),身體傳來熟悉的感覺,白筱在轉(zhuǎn)化成人形的瞬間,終于明白了夭夜宸的話是有多么正確,稍微一動(dòng)左手就疼痛無比,一只手系帶又不靈便,費(fèi)了好一番周折,白筱將衣服穿的七扭八歪,十分衣衫不整。
“……”
左手的疼和衣服不貼身的別扭讓白筱受到了雙重打擊,她看了一眼背著自己偷笑的夭夜宸,猛然抬起腳惡狠狠地蹬了過去。但夭夜宸沒有讓她得逞,他輕而易舉地躲過了她的飛來一腳,轉(zhuǎn)回身反復(fù)打量白筱衣服亂七八糟的樣子,故意笑得更加放肆。
皆狐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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