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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雀翎

第十六章 中毒

天雀翎 皆狐語 5292 2022-07-14 12:10:44

  半日前,少陽城。

  東方才剛有亮,道一大師誦經(jīng)完畢,想與葬明皇告別,差人去請,卻得知原來天尚未亮葬明皇已經(jīng)離開了少陽城。

  “長老,弟子已經(jīng)收拾妥當,現(xiàn)在便走嗎?”隨行的年輕小和尚恭敬地問。

  “走吧。”道一大師頓了頓,又問小和尚道:“明覺啊,你不留下來,去見見圓慧嗎?”

  “師父囑咐弟子照顧好長老。”明覺認真地回答:“弟子聽師父的?!?p>  “你這孩子,怎么也和圓慧一樣,不知變通?!钡酪淮髱熃蛔@了口氣:“罷了,既如此,你也和我回寺里吧?!?p>  “是?!?p>  道一大師兩人,用了早膳便一起上了路。才出少陽城半日,天近中午,天高日曬,所幸路過一個茶棚,便稍作休息。

  “兩位師父,要吃些什么?”茶棚的店家連忙打掃了桌椅,擦去了塵灰,笑著問二人。

  “我們就來一壺茶,四個饅頭?!泵饔X答道。

  “好咧,二位師父稍等?!钡昙掖饝阏泻羯喜耍帜_十分麻利親熱。

  同樣在茶棚里落腳的一伙行腳商人和店家笑著攀談:“店家啊,在荒山野地賣茶,這一天到頭,能有幾個上門的客人啊?!?p>  “嗨,就是在這附近村子種種地,也離不開,老婆子她閑不下,便開個茶棚,不指望討生活?!钡昙艺f著,已經(jīng)將道一大師二人要的饅頭茶水端了上來:“兩位師父慢用!”

  道一大師道了聲謝,拿起了饅頭,剛吃了兩口,發(fā)現(xiàn)明覺在發(fā)呆,“明覺,怎么了?”

  “沒什么,長老,我就是忽然有點惦記師父。”明覺連忙搖頭。

  “再惦記,也不能忘了吃飯?!钡酪淮髱熜Φ溃澳氵@孩子,方才為何不留下。”

  “是弟子修行不夠,連做事也猶豫不決。”明覺慚愧,低頭也拿起了饅頭,剛要咬下去,道一大師忽然一把按住了明覺,將那饅頭搶下扔了出去。

  “長老?”明覺驚了一跳,正要說話,眼見道一大師臉色一白,嘔出一大口黑血,頓時嚇得六神無主:“長老!”

  “快走……快走!”道一大師說著,明覺抬頭一看,店家木訥地站在原地,而旁邊桌子的行腳商人也早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趴在桌子上死了!

  明覺大驚失色,也不管行囊,背起道一大師放上了馬車,心中驚駭不已,用力揚鞭,向少陽城趕回去,馬車卷起一路的煙塵,很快就不見了蹤影。

  而當他離開之后不久,茶棚對面的林中走出了兩道身影。

  其中一人還披著黑斗篷,帶著玄鐵面具,完全不能辨認出身份。

  而另一人卻并未隱藏真面目,他穿著一身華貴的深藍暗紋錦緞外袍,左耳還帶著一只淡藍流蘇。此人的滿頭白發(fā)乍看會讓人以為是名老者,但這卻是個年輕人。他拿手對著馬車的背影比劃了一下,手指間夾著幾根銀針。

  “不僅可以隔數(shù)里取周淮禮性命,連道一那樣的修為亦察覺不出異樣,少宮主的本事當真讓人佩服,不愧是毒公子啊。”

  被叫做“毒公子”的聞人錦淺淺笑著,唇角的痣讓他的笑容帶了幾分捉摸不透的從容慵懶:“護教大人謬贊了,還是仰仗教主的計策。調(diào)虎離山佯裝刺殺,虛虛實實,將道一的警惕性降到了最低,不然,阿錦也不能如此輕易就成事。”

  “道一可還有救?”被稱作“護教大人”的黑袍問。

  “不知。”聞人錦答道:“洛決明不行,但我們家還未和那新神醫(yī)交過手,阿錦不能斷言道一完全沒救?!?p>  “無妨,相信以毒公子的手段,他便不死也沒半條命。”

  聞人錦聞言挑眉:“護教大人既然對阿錦如此信任,就不問阿錦,為什么不發(fā)射這一線斷魂針嗎?”

  “道一確是修為甚深,就算中了這毒,在他失去意識前你我也還是不能傷他,我何必問?!弊o教黑袍驀然轉(zhuǎn)身,“目的已經(jīng)達成,我代圣主多謝極樂天宮相助,告辭了?!?p>  且說明覺的馬車,在他的鞭策下,幾次險些因顛簸而翻倒,直到夜幕將至,他才回到了少陽城。

  道一大師已經(jīng)吐了幾次血,若不是他修為高深,恐怕早已一命歸西,但饒是如此,道一大師已經(jīng)開始意識模糊。

  明覺心中焦急,經(jīng)過茶棚一事,不敢貿(mào)然進入醫(yī)館讓陌生人診治,正不知該如何是好,客棧方向的幾道僧衣身影讓他眼前一亮,不是別人,正是下山投宿的德須首座與圓慧大師。

  “師父!”明覺高聲呼喊,圓慧大師回頭,見明覺駕車而來,臉色蒼白,嘴唇發(fā)抖,連忙上前掀開馬車的車簾,只看了一眼,就大驚失色:“長老!”

  “怎么了?”德須首座見狀撥開明覺,見到道一大師臉色烏青,中毒已深,仿佛有一道炸雷,將他震在了原地,好半晌,才回了神,七竅生煙,大聲喝問明覺:“明覺!道一長老他如何中毒!”

  “首座,長老他……”明覺搖搖晃晃,亦大受打擊,哽咽了半晌,才將事情經(jīng)過訴說一遍,德須首座聽得怒發(fā)沖冠,恨不得眼珠都瞪出來:“魔教欺我太甚,若不能盡除魔教,天下大亂!”

  “首座,當務之急,是想辦法救長老。”圓慧大師更快地鎮(zhèn)定下來,又問明覺:“明覺,可知何人下毒?”

  “師父,弟子無能,不知何人所為?!泵饔X撲通一聲跪倒,聲淚俱下:“還請師父責罰?!?p>  “如今責罰你還有用嗎!”德須首座罵道:“待你回到天輪寺我自當按律罰你!”

  “首座,既是長老都不能察覺……”圓慧大師劍眉緊蹙:“怕是極樂天宮?!?p>  “本座想也是,所以才急!”德須首座嘆了口氣,“天下能解極樂天宮的毒術的,唯有百草莊?!?p>  明覺聞言一喜,連忙起身道:“那何不就去百草莊!”

  “不是那么容易。”德須首座神情逐漸苦澀:“洛決明曾經(jīng)定下規(guī)矩,百姓可隨意施救,而江湖中人必須通過試煉才能救?!?p>  “弟子愿意追隨前往百草莊,哪怕隕命,也要通過那試煉!”

  “她還有一條規(guī)矩……”德須首座低聲打斷了明覺。

  “什么規(guī)矩?”

  “天輪寺不救?!眻A慧大師替德須首座答道:“所有天輪寺的僧人,都不可能踏入百草莊?!?p>  明覺不由愣住了:“這……這是為何?”

  “皆因理念不合。”德須首座冷冷地說,“她無理取鬧,遷怒他人罷了?!?p>  “那如今怎么辦?”

  “首座,但如今長老的性命,只能寄希望于百草莊。”圓慧大師沉吟道:“我曾聞逍遙宮云清仙姑與其交情甚篤,不如請其求求情吧。”

  “為今之計,也只有如此了。圓慧,你速去山上再見云宮主,本座留下為長老護法,暫時護住長老心脈?!钡马毷鬃鶉诟赖溃骸扒杏洸灰晱?,此時事關重大,若他人得知長老出事,不僅助長魔教的氣焰,更會令正道士氣大損,人心惶惶,你明白嗎?”

  “是,弟子明白?!眻A慧大師點頭,事不宜遲,他催動十字羯磨杵,借著御物神通,飛快地向逍遙宮趕去。

  與此同時,逍遙宮。

  沈笑東進太虛齋時,凌霄子云宮天正在等他。

  “如何?”

  “來吊唁的人士大都送下山了。至于道一大師那邊,方才也有了音訊,昨夜葬明皇將想暗殺道一大師的魔影除掉了,今早道一大師已經(jīng)離開少陽城返回天輪寺。”沈笑東稟報完畢,感慨道:“想不到他真的肯出手。”

  凌霄子放下心,并不驚訝葬明皇會答應保護道一大師的請求:“道一大師與當年的事無關,又是抱樸子師伯的好友,三師兄自然會管管。”

  頓了頓,凌霄子又問:“飛鷹教現(xiàn)今怎樣了?”

  “君逸將跟來的那兩個弟子安撫好了,也已經(jīng)往飛鷹教送信,只是不知飛鷹教究竟會作何反應。”

  “你幫我準備一下,明日我親自送周掌門的遺體回去,也好登門謝罪?!绷柘鲎拥哪樕下冻龊币姷膭尤葜?,“出了這等事,我難辭其咎。在逍遙宮有難之時,我卻未能及時歸來,我愧對先祖?!?p>  沈笑東寬慰道:“若非師兄也在少陽城遭遇了魔影的話……誰想得到竟有能夠讓師兄也被絆住的魔影,這不能怪你。”

  凌霄子輕輕搖頭,不置可否。

  沈笑東也心知此事的難處,多說也是自欺欺人,于是不再多言:“對了,還有一件事,方才羲丫頭說天地門的少門主在路上遇見了一個天星會的人,聲稱是有一封信要給師兄?!?p>  “天星會?”

  “是?!鄙蛐|將信遞了過去。

  凌霄子打開了那封信,待看見內(nèi)容,微微一怔。

  “說了什么?”沈笑東問。

  凌霄子將信遞過去,沈笑東看時,發(fā)現(xiàn)上面只有幾句風馬牛不相及的句子。

  “無意境界,疑問得所欲,當歸,黃龍臺,莫作雙影空留恨。是仙是幻是溫柔。這……這是什么?”

  “是當年妃師姐作來游戲的秘語,了解這含義的只有除去大師兄以外的我們五人以及……她妹妹?!?p>  “那天星會如何會這個?”

  “這信不是天星會寫的,這是蘇師姐的筆跡。”凌霄子眼睛里流露出復雜的情緒:“信末的‘是仙是幻是溫柔’,也是妃師姐給蘇師姐起的代稱。”

  “師兄可讀懂內(nèi)容了?”

  “這幾句話分別代表孩子、萬金堂、回去、龍廷,而‘雙影’,是妃師姐稱呼……天雀靈的。”凌霄子略作沉吟后,神色微變:“你可知道,蘇師姐當初帶走了她的女兒?”

  沈笑東一怔,旋即恍然大悟:“這孩子現(xiàn)今在萬金堂,萬金堂如今要把她送回皇朝去,蘇師姐是想叫我們看顧那孩子,莫叫再成為魔雀的容器?”

  “想是如此。當年蘇師姐是為保護那孩子選擇隱姓埋名的……看來,天星會與蘇師姐有關?!?p>  凌霄子嘆了口氣,尚未開口,沈笑東已經(jīng)知道他接下來想說什么:“師兄想去天星會一趟?”

  “是?!绷柘鲎与m然回答了,但神色卻有猶豫。

  沈笑東知道他既擔心飛鷹教的事,又擔心逍遙宮再被魔教襲擊,他笑了笑,寬慰道:“蘇師姐的事不能錯過任何線索,飛鷹教由我去賠罪便是。至于宮中如今有君逸在,想來再不會發(fā)生那事。所以,師兄大可放心離去?!?p>  凌霄子正要繼續(xù)說話,忽然有弟子來報,天輪寺的圓惠大師求見。

  聞言,凌霄子與沈笑東對視一眼,心中涌起不祥的預感,連忙一同迎了出去。

  “圓慧大師造訪,莫非是道一大師出了什么事?”

  圓慧大師對凌霄子深施一禮,口念佛號:“阿彌陀佛,道長,長老他在半路上遭遇極樂天宮毒手,如今已經(jīng)昏迷,貧僧前來,乃是望云宮主伸出援手?!?p>  凌霄子聽到道一大師中毒,頓時心里一沉:“道一大師本為家?guī)煻鴣?,如今出事,我逍遙宮亦不能推責,自當助力,不知大師需要什么?”

  “長老的毒,恐怕只有百草莊能救,但其與首座曾有間隙,怕是不肯相救。”

  凌霄子會意,道:“貧道明白了,洛夫人與家?guī)熡兴浇?,曾贈信物給逍遙宮,如今圓慧大師就將其拿去,相信那現(xiàn)任神醫(yī)定會盡力施救?!?p>  “如此多謝道長!”

  凌霄子再次將圓慧大師扶起,回身吩咐沈笑東:“速叫君逸去臻逸閣取了當年洛夫人贈與的香袋,隨圓慧大師一起去百草莊?!?p>  “盡管去?!币娚蛐|欲言又止,凌霄子知他擔心無人留守宮中,悄聲說道:“叫郡羲來見我,我自有處置?!?p>  ——

  白馬歸亭上,微風徐徐。

  幾乎一身黑,戴著半只面具的蘇空世,端詳著白筱交給他的那只金葉子。

  過了很久,蘇空世摩挲了一下那金葉子,隨手將其丟棄在了桌子上。

  黑衣蒙面的背刀侍者立在一旁,一動不動,雙瞳卻閃爍著奇異的紅光。

  “這幾日如何?”蘇空世背著手,隨意地問。

  “昨天中午,凌霄子在少陽城郊被魔影攔住,葛無心張鐵手引走了沈笑東,周淮禮中聞人錦所下之毒身亡后,魔影大鬧逍遙宮,被葬明皇除掉。昨夜,葬明皇擊退了去殺道一的魔影。半日前天星會的信使被極樂天宮的杜仲殺了。”

  “杜仲?”

  “是。”

  “那神醫(yī)呢?”半晌,蘇空世問。

  “那神醫(yī)如今已回到百草莊?!?p>  “從他去龍綃島到回到百草莊,這期間都不曾去過其他地方?”

  “是?!?p>  蘇空世聞言,若有所思:“是么……還是沒釣出來么……白筱呢?”

  “白筱吊唁結(jié)束后,與夭夜宸分開,跟鳳沉璧去了鳳凰城。”

  “哦?她去了鳳凰城?那倒是省得布餌誘她上鉤了?!碧K空世稍加思考后,吩咐道:“立刻通知鳳凰城,將那條鳳闕崖下殘留封印的線索告訴鳳沉璧?!?p>  “是?!北车妒陶叽饝灰娝沂治⑶?,用食指與中指指節(jié)之間夾著的骨針在中沖穴上刺了一下,那根骨針竟能夠在手心寫下一行的小字。

  接著背刀侍者抬手一揮,不知何處飛來了一只雨燕,落在了手腕。雨燕低了頭,用喙啄了掌心的血字,剎那間那字仿佛活了一般鉆進了雨燕的口中。

  “等等,以防萬一?!碧K空世突然若有所思地說:“我們也得去鳳凰城?!?p>  背刀侍者放飛雨燕的手一頓,望向蘇空世:“去鳳凰城?”

  “不錯,還要帶上唐延?!?p>  背刀侍者沒有立刻行動,他語氣機械,但卻透著困惑:“堂主,您擔心什么?”

  “我不懷疑你的記憶,你的記憶一定是準確無誤的。但沒有萬無一失的線索,而我不能失手?!?p>  背刀侍者點點頭,就在這時,他突然搖晃了一下。

  蘇空世微微一怔,看了看背刀侍者:“連續(xù)幾日施法難為你了,中斷監(jiān)視去休息吧?!?p>  “是?!币琅f是不帶感情極其簡潔的回答,背刀侍者話音剛落,散發(fā)著紅光的雙瞳黯淡下來,變回了普通的眼睛,接著他一個閃身消失了。

  與此同時,遠在千里之外的四十九只紅眼麻雀也變回了黑瞳,繼續(xù)歡跳覓食,仿佛什么都沒有發(fā)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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