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今逍遙宮的宮主凌霄子,總共有兩位弟子,小徒弟是妙音仙子紫郡羲,大徒弟則是號稱“天下第一莊”的錢莊——風(fēng)家莊的少莊主風(fēng)君逸。
風(fēng)君逸的父親風(fēng)伯南,喜愛結(jié)交天下豪杰,為人俠義為懷,常扶危濟(jì)困,在江湖上十分有名望。風(fēng)君逸從小受其熏陶,性格亦仁義灑脫,向往江湖,于是十二歲時拜入了逍遙宮學(xué)道。
逍遙宮分雖然也分內(nèi)門與外門,但所有弟子平日里的修行都是一樣的,內(nèi)門弟子只是對逍遙宮的道法領(lǐng)悟更深,能夠更好地傳承逍遙宮的根脈,因而會被選進(jìn)內(nèi)門成為眾弟子之首。
根基不凡的風(fēng)君逸自入了逍遙宮修行,便進(jìn)步神速,沒過幾年就入了內(nèi)門,成為凌霄子座下的大弟子,所有年輕一代弟子的大師兄。
風(fēng)君逸的劍法尤其高超,甚至能與“劍修”門派劍王谷一較高下。他曾經(jīng)在風(fēng)家莊調(diào)解三相會與玄一教爭端,以一條柳枝代劍連敗多名高手,事后拂衣而去,被江湖人送了一個“綠柳拂衣”的綽號。
云清仙姑仙逝時,風(fēng)君逸正外出游歷,待收到小師弟絳霜傳來的訃告,已經(jīng)過去了一日。
云清仙姑駐顏有術(shù),面貌年輕。風(fēng)君逸還記得半年前離開逍遙宮時,她尚精神矍鑠。想不到僅僅半年,云清仙姑就大限已至。
急促的馬蹄聲踏碎幽靜,驚飛群鳥,一身灰藍(lán)錦衣的俊朗青年快馬加鞭地趕路。忽然,遠(yuǎn)遠(yuǎn)地傳來了仙鶴的清音,風(fēng)君逸勒馬懸韁,稍作停歇,一只仙鶴飛過,在他的面前化作了一只紙鶴,這是小師弟絳霜的法術(shù)。
風(fēng)君逸拆開紙鶴,原來是絳霜又催問他何時能到,風(fēng)君逸隨手折了一棵紫色的野草,以根莖代筆回了信,那紙鶴便又變成一只仙鶴,趕在他前面飛走了。
晴空朗朗,松林蔥蔥,馬蹄聲再次響起,帶起一路的風(fēng)。
不久之后,絳霜在逍遙宮門口,不停地來回踱步,臉上的神色焦慮急切。
先來的幾位大俠就要祭拜完云清師祖了,但就在剛才,外門大弟子李季賢告訴他說,紫郡羲小師姐吩咐了一句全山都要加強(qiáng)戒備后,就找不見人了。
而更為奇怪的是,本該跟隨沈笑東去接道一大師的弟子也來回報,說他師父沒有去接道一大師。
絳霜嘆了口氣,逍遙宮現(xiàn)在就只剩下他一個內(nèi)門弟子了,李季賢只能來問他怎么辦,可他才十四歲,尚未涉世的自己再機(jī)靈也只能撓頭。
絳霜絞盡腦汁地想了一會,最終只好吩咐先帶他們?nèi)糨F堂喝喝茶,吃些素齋,撐到風(fēng)君逸回來。
“李師弟,你們先到凈軫堂給諸位大俠看茶,準(zhǔn)備些齋飯,我就……我就拖延一下,等大師兄回來再問他有什么吩咐?!?p> “知道了小師兄。”
李季賢應(yīng)了一聲,帶了人出去,不多時準(zhǔn)備好了一切,將眾人邀請至了凈軫堂。
“感謝諸位來到逍遙宮,絳霜代師祖,和師伯師父,謝謝諸位的恩情?!?p> 絳霜還沒有見過這么多豪杰,他有幾分怯場,但此時若他不能穩(wěn)住場面,以后逍遙宮恐留下輕慢的話柄,只好硬著頭皮扯謊道:“聽聞道一大師要來,逍遙宮深感惶恐,因此我?guī)煾赣H自下山去迎接了,片刻之后便能歸來,還請諸位大俠不要怪罪逍遙宮招待不周?!?p> 萬幸的是,絳霜年幼,眾人看他言辭又懇切,眼睛還泛著紅,都不好說什么,更有甚者不由心生憐愛,開始安慰起絳霜來。
絳霜沒想到他幾句話竟惹來這樣的結(jié)果,想到自己堂堂男子漢抹眼淚,還被江湖豪杰安慰,頓時臊得臉通紅。
“阿彌陀佛,你師祖云清仙姑走得實在突然,固然可惜?!币幌蚶渚牡马毷鬃加袔追謩尤荩暗喜∷廊酥G?,小施主莫要過于悲傷了?!?p> 飛鷹教的周淮禮掌門亦聲音哽咽地說道:“云清仙姑仙去,是我正道的損失,我飛鷹教當(dāng)年也曾承過云清仙姑的情,從無極魔女手中死里逃生?!?p> “周掌門所言極是?!弊g,一位看上去文靜又不失貴氣的少俠忽然出聲,他的年紀(jì)在座中可能算最小的代表,但他在年青一代中人緣極佳,是那江湖中的“道門三杰”之一,名為京重禺。
京重禺出身于洞蒼派,是洞蒼派的少掌派,洞蒼派來由已久,然而古時卻是魔族開山立派,靈魔大戰(zhàn)以后,洞蒼派式微,逐漸由魔族掌門演變?yōu)槿俗逭崎T,與魔道劃清了界限。但雖然自那時起就自稱正道大宗,獲得正道各門派的認(rèn)可還是自京鐵颯京重禹父子這幾十年起的。
京重禺這邊正在說話,瞥見飛鷹教掌門神情恍惚,端起茶杯就要喝茶。
原來京重禺還有一項令人欽佩的本事,那便是過目不忘。因此他見到飛鷹教的周掌門喝茶,頓時心中奇怪——他們先進(jìn)來時,那茶幾上的茶具都是逍遙宮一貫的素白風(fēng)格,而此時周掌門手中的茶杯卻忽然變成了一只有些泛青的茶杯。
京重禹不由一愣,心中雖未想明白,卻有不妙的預(yù)感。他狐疑著環(huán)顧四周,正看到天輪寺的圓慧大師竟也手持一只泛青的茶杯將要喝茶。
“等等!”京重禺彈指一揮,圓慧大師手中的杯子頓時粉碎,在場的眾人還沒對他的舉動有所反應(yīng),周掌門突然眼睛一翻,撲通一聲,在眾目睽睽之下栽倒了下去。
圓慧大師一下子就站起了身,速度快如閃電,仿佛已經(jīng)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似的,沖出了凈軫堂。
凈軫堂頓時一片嘩然。
只見周掌門皮膚發(fā)灰,七竅流出黑血,德須首座拿手一探,哪里還有氣息,早就中了劇毒氣絕身亡了!
“這莫非是……極樂天宮?”京重禺想到方才杯子的變化,已經(jīng)有了推斷,當(dāng)今門派中,能在無形中毒殺人的,只有極樂天宮。
極樂天宮是魔教中唯一一個全是人族的門派,極樂天宮的宮主聞人無極愛財若命,只要有錢什么都做,曾經(jīng)接過無數(shù)暗殺的勾當(dāng),最后被正道唾棄,加入了魔教。
極樂天宮擅長煉蠱與制毒,道法稱為極樂無夢經(jīng),若大成,不僅可將一切所碰之物變成能掌控的蠱毒,甚至本人可以在數(shù)里以外假借他人之手,將所碰過的任何東西變成毒殺人。
“聞人無極?你的意思是聞人無極?”聽了京重禺的低語,有人驚呼出聲,想到一旦真是聞人無極,那么周圍一切都可能變成蠱毒,所有人都如臨大敵一般離開了座位。
“鎮(zhèn)靜,鎮(zhèn)靜!”德須首座厲聲喝止眾人,“一個個都這樣倉皇,被區(qū)區(qū)極樂天宮嚇破了膽,還如何擔(dān)得起正道大統(tǒng)!”
“首座說的不錯,諸位前輩不要慌張。何況我們這么多人在,極樂天宮絕不敢大肆行兇?!本┲刎娊{霜愣著,忙偷偷地扯了扯他的袖子,悄聲指點他:“絳霜小兄弟,還不帶大家離開這里?!?p> 絳霜畢竟年紀(jì)小,他見到周掌門毫無征兆地倒地,驚愕地睜大眼睛,說不出話來,一直到京重禺拉他才猛然回了神,強(qiáng)壓下心中的害怕,立刻吩咐弟子將眾人帶到偏廳去。
京重禺見絳霜行事已經(jīng)不必?fù)?dān)心,當(dāng)下又轉(zhuǎn)頭向德須首座低聲說道:“首座,重禺擔(dān)心圓慧大師中伏,想去助他一臂之力?!?p> 圓慧大師性格剛正,做事果斷,不擅與小人周旋,德須首座心中也正是擔(dān)心之際,見京重禺開口相助,心中一喜,當(dāng)下立刻答應(yīng):“那有勞京少俠。”
京重禺又將此事與絳霜說了,然后吩咐了一句與自己同來的灰衣青年:“程長老,你在此等候,我去助圓慧大師?!?p> 程長老心知自家少掌派不會放著圓慧一人去追下毒者,了然地笑著道:“少掌派大可放心去,程磯在此等候少掌派歸來便是。”
京重禺點點頭,連忙追隨圓慧大師的方向而去。
——
風(fēng)入翠谷,蕭蕭颯颯。
圓慧大師身輕如燕,步履如飛,緊緊追著那陰冷的感覺。
突然,一聲尖銳的鳴叫響徹幽林,那陰冷的感覺隨著這一聲鳴叫,一下子就消失了。
圓慧大師立刻駐足,警惕地環(huán)顧周圍,一只灰色的麻雀突然從空中掉了下來,撲騰了幾下翅膀,然后沒有了生息。
聞人無極收功了。
圓慧大師眉頭緊蹙,看來聞人無極本人確實不在這附近。身后傳來腳步聲,圓慧大師猛然回頭,看到京重禹急匆匆地跟了上來。
“大師,可追到了?”
“離開了。”圓慧大師答道:“甚是奇怪,他若想離開,沒必要讓這只鳥飛這么遠(yuǎn)。”
“大師的意思是調(diào)虎離山?”
圓慧大師正要回答,忽然神色一凜,雪白的僧袍無風(fēng)自鼓,他一把手將京重禹撈起來,帶到了身后,厲聲喝道:“出來!”
京重禹被撈起來時,沒有感覺到周圍有人,來人必定是高手,否則不會連圓慧大師都如此戒備,這讓他心里有了幾分緊張。
萬籟俱寂,似乎確實沒有人,但忽然之間,浮動的空氣中帶了一絲淡淡的香氣。
“香紅袖,是自己出來,還是由貧僧請你出來?”圓慧大師轉(zhuǎn)了個身,聲音陡然又低沉幾分。
“羅袖動香香不已,紅蕖裊裊秋煙里。妾身香紅袖,有禮了?!?p> 圓慧大師話音剛落,林中突然響起一道極其柔媚的女聲,猶如鶯語婉轉(zhuǎn),一個女子緩緩地走了出來。
這女子一頭烏發(fā)攏在一起戴著絳紅花冠,只留了兩縷雪白的鬢發(fā)。金色花鈿的墜子垂在額前,花冠兩旁和后面各插一支長長的翠玉飛鳥簪子,簪尾還綴有到肩膀的編絲紅繩。廣袖仙裙的深藍(lán)與赤霞衫的紅色相映成趣,杏黃的披帛更為其增添一份艷麗曼妙。
那是一位極美的女子,她手持一支桃花琉璃杖裊娜娉婷地走來,巧笑嫣兮,美目流轉(zhuǎn)間秋波四溢,仿佛能將人的魂魄都勾了去。
香紅袖的眼睛穿過圓慧大師盯在京重禹的身上,似乎對他十分有興趣。叫京重禺沒來由地一陣惡寒。
他想起了江湖中流傳的香紅袖的那些傳聞。
香紅袖是離魂獄五行鬼閣中,木閣的鬼主。離魂獄是如今魔道僅剩的全是魔族的門派,比起魔教其他門派,這些魔族很少露面,除了香紅袖。
香紅袖是一個讓君子色變的魔女,她修的是陰陽合和之法,流連風(fēng)月,江湖的英雄豪杰,只要是她看上的,無論男女,也不知道有多少曾著了她的道。雖說色字頭上一把刀,可面對香紅袖這樣的絕色美女,不少人都拿她沒什么辦法。
不過也曾有一位不為美色所動的君子不堪其辱想要殺了她,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香紅袖的陰陽合和之術(shù)已經(jīng)大成,她肉身近乎不滅,自己竟不能傷她分毫。
“大師這是想去哪里?”香紅袖柔聲輕語,終于把眼睛從京重禹身上收走,轉(zhuǎn)到了一臉鐵青的圓慧大師身上,“良辰美景不可辜負(fù),大師神色匆匆,豈不是浪費了大好春光……”
掌快如風(fēng),香紅袖的指尖尚未碰到圓慧大師的衣袖,強(qiáng)勁的掌風(fēng)已經(jīng)迎面而來。香紅袖蓮步輕移,手中的桃花琉璃短杖一揮,圓慧大師的掌法便被擋了一招。
“大師乃出家人,不渡妾身便罷了,還要殺生嗎?”香紅袖不慌不忙,她后退一步收回短杖,繼續(xù)笑道:“大師,你這算不算犯了嗔戒?”
“渡人的方法千萬種,這便是一種!”圓慧大師完全不廢話,輕喝一聲,所背的十字羯磨杵忽然發(fā)出金光,朝著香紅袖飛了出去。
“好好好,大師果真是出家人,六根清凈。”香紅袖一連說了三個“好”字,桃花杖也迎空一拋,與羯磨杵撞在了一起,而她的人已經(jīng)掠近了圓慧大師,起手之間,二人便已經(jīng)對了數(shù)掌。
“大師得罪了,今天妾身受人之托,無論如何也要拖住你們?!?p> 香紅袖忽然掠過圓慧大師,京重禹本來不愿意對女子動手,又見圓慧大師絕沒有輸陣可能,因此只在一旁觀戰(zhàn),卻沒有想到香紅袖突然沖著自己沖了過來,起手迎招的瞬間,忽然聞到一股濃烈的花香,京重禹頓時晃了神,還未有動作,已經(jīng)被香紅袖舞動披帛卷了起來,朦朧間感覺到香紅袖掐了他的臉一把,帶著笑意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大師,多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