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寂靜的停尸房里,趙警官的問題石沉大海一般,無人回答。
于良僵硬地站在尸體身旁,目光呆滯。
涼。
很涼。
他感覺到一股寒冷從心底深處蔓延。
像肆意生長的藤蔓。
攀上胸口直至大腦,扎根雙腿,滲入到腳底。
居然真的……就這樣死了?
于良腦海里一片恍惚,眼前的景象都似乎帶著重影。
真實中夾雜著虛幻。
怎么會這樣?
在親眼目睹之前,他心里還有那么一絲絲僥幸。
也許,只是自己想多了呢?
根本不可能,對吧。
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孩子,只是跟家里鬧了點矛盾而已。
沒有理由突然死掉。
不合情理。
家人?
再怎么說,他們也是親人,怎么會害了少年呢?
不可能,不可能的……
但,此時此刻,真相就確確實實的擺在眼前,少年的尸體就那么靜靜地躺在冰冷的塑料袋里。
不是臆想。
不是幻覺。
他真真切切地死了。
所謂的可能已經(jīng)變成了定數(shù)。
“……”
于良抬起手,將塑料袋的拉鏈拉開,動作很輕。
輕得,就像稍微重一點就會驚擾到少年。
可如果他突然坐起來,吼道:“你吵到我了!”
于良反而會很高興吧。
這種時候他寧愿見鬼,也比看一具冰冷的尸體好。
隨著口袋逐漸拉開,少年的上半身也映入了于良的眼中,而他的眼皮也不受控制地微微抽動。
灰色的病服已經(jīng)被人脫下,赤裸的胸膛就那么暴露著。
少年很瘦,隱隱可見肋骨的輪廓,胸口也是一陣平坦。
而他的手臂,肩胛骨以及脖頸處都有淤青。
這……
不是尸斑!
而是被人毆打留下的!
于良心頭跳了跳。
他指著尸體上的異樣轉身問道:“他是怎么死的?”
“溺水身亡。”
趙警官答道。
“跟他身上的傷有沒有關系?”
于良呼吸有些急促。
“沒有?!?p> 趙警官搖了搖頭。
“不可能,這不是尸斑!這是傷,他被人打過!你們到底有沒有認真查!”
就連于良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反應會如此大。
“請你不要質(zhì)疑我們的判斷?!?p> 趙警官微微皺眉。
同時心里也很詫異,這人居然能分辨出尸斑和傷痕?
而且,他為什么這么激動?
“死者身前確實受到過傷害,從傷痕來看,應該是類似藤條一類的物體,脖子的傷痕也應該是長繩勒的。但這些并沒有直接導致死者身亡,他真正的死因是缺氧窒息而死。因此,我們懷疑這跟他生前遭到暴力毆打有關,也是這個原因,所以我們想盡快聯(lián)系到家屬,確認死者生前到底發(fā)生了事,是否跟他的死有關?!?p> 趙警官解釋著。
頓了頓,他又問道:“所以,你認識他?”
“……”
于良重新看向少年,對趙警官的話置若罔聞。
“請回答我的問題?!?p> 趙警官似乎對于自己被忽視有些不快。
“不認識。”
于良輕聲答道。
他沒有說謊。
其實說到底,他跟這個少年根本沒有任何關系。
只是一面之緣。
他來,也僅僅是因為心中的不安,和那些不斷縈繞著的夢魘。
但此時,他的不安消失了。
可隨之而來的情緒更加復雜。
沒有輕松,反而沉重,加倍的沉重。
“……”
又是死一般的寂靜。
“嗯……咳……”
女人的輕咳聲打破這令人窒息的停尸房。
“這地方第一次來呆久了,還真有點不習慣,得抽支煙冷靜冷靜?!?p> 袁清瞳雙手摩擦著光滑白皙的手臂。
然后從隨身的提包中拿出煙盒。
“對不起,這里不允許抽煙。”
工作人員制止道。
“哦,這樣么,那趙警官你能陪我出去一趟休息會兒么,這地方著實有點……壓抑?!?p> “既然這樣,那我們就都走吧,反正你們也看完了。”
趙警官說著,卻見于良仍舊站在尸體旁并未動彈,顯然并沒有走的打算。
“嗯?走啊?”
趙警官有些詫異。
他總覺得這人透著幾分古怪。
“呵呵,我這助理沒見過世面,估計被嚇著了,趙警官你別見怪。他說不認識可能是一時間沒想起病人里面到底有沒有這個死者。就讓他多看兩眼好好記記,回去翻病例核對的時候萬一忘了可不好,你說是吧?”
袁清曈說著遞了一支煙給趙警官。
趙警官猶豫了一下,還是接過了。
雖然袁醫(yī)生的助理行為著實有些詭異。
但美女相求,再怎么也得給幾分薄面。
況且,這地方就只有一個出口,有自己守著,這小子未必還真的能干什么事兒?
那也太不把他這個有幾年資歷的警察放在眼里了吧!
袁清曈看了看于良的背影,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玩味,隨即又瞧了眼旁邊的工作人員。
那是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
在她剛才遞煙的時候,對方明顯咽了口唾沫,想必應該也是抽煙的人吧?
袁清曈嘴角微微上揚,順手又遞了一根過去。
但工作人員并沒有接。
“算了,我還是就在這里吧?!?p> 他拒絕道。
在這里畢竟是工作,要是萬一尸體出了什么問題,他肯定是有責任的。
“大哥,你這是不放心我們?你看我們哪像壞人,是吧?再說,又趙警官在這兒,能出什么事兒,而且這次還麻煩你了不是?”
中年男人望著煙,又順著拿煙的手看向袁清曈。
猶豫了片刻,還是沒能抵住煙癮和美女相邀的雙重誘惑。
“呵呵,謝謝?。 ?p> 他接過煙憨笑著。
“這話該我們說才是啊。”袁清曈笑著答道。
朱唇皓齒,當真是美到中年男人心里去了,直感嘆道:這丫頭是真的水靈?。∮謺f話。要是我再年輕個二十歲,不,十歲,絕對把持不住,只可惜啊……
隨即,三人便朝外面走去,臨走前袁清曈還叮囑道:“小于,仔仔細細看啊,好好記著,要是回去忘了,我唯你是問??!”
“……”
于良沒有答話,只是輕輕點頭。
而趙警官也在出去前停留了片刻,他深深地看了眼于良。
眼中說不出是疑惑,還是警惕。
……
“噠——!”
負一樓的樓梯口,火機聲接連響起。
隨即,煙霧繚繞。
袁清曈靠在欄桿上,露出了輕松的表情。
“點了煙,舒服多了?!?p> 中年男人坐在階梯上也瞇著眼,吧砸著嘴操著方言道:“嘶……就是這女士煙總感覺淡哇哇的,不解恨。”
“沒辦法,大哥,真要我抽你們那種煙,可有點受不了?!?p> 袁清曈輕笑道。
“哈哈,也是也是!”
中年男人樂呵著。
而一旁,趙警官則靠在通道門上,叼著煙打量著袁清曈。
嘴角隱隱有些笑意。
這女人抽煙都這么好看呢?
說實話,他干警察這么久,三教九流什么人沒見過,但像袁清曈這種的女性,還是第一次見到,自然不由地多打量幾眼。
片刻,他想起了什么似的。
問道:“袁醫(yī)生,你這個助理在你那兒上班多久了?。俊?p> 袁清曈的手指不易察覺地捏了捏煙的濾嘴。
隨即,幾乎沒有一秒遲疑地輕笑道:“怎么,趙警官你對他很感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