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九日。
看著鏡中的自己，伊恩開始第七次擺弄自己的頭發(fā)。
雖說在記憶中沒和法師打過交道，但魔力測試肯定算得上是一個正式的場合，因此，把自己收拾得體面一點，肯定不是一件壞事。
今天的目的地，便是整個協(xié)約港法師的大本營——深藍之塔。
鏡子中的伊恩·李，是一個穿著白色襯衫、黑色長褲的少年。
他黑色的頭發(fā)微微有些打卷，五官端正而又柔和，加上他習慣帶著的一絲微笑，很容易給人以和煦友善的感覺。
又注意到頭發(fā)的一處突兀，有些強迫癥的伊恩，與自己的頭發(fā)開始了第八次全面戰(zhàn)爭。
最后，因為時間不允許，他不得不放棄了這場無休止的斗爭，匆匆離開了房間。
……
六十分鐘后，他在“移民大道”走下了公共馬車。
深藍之塔，顧名思義，是一座擁有深藍色塔頂?shù)陌咨硭恰?p> 這座開有圓拱形窗口的塔樓并不高大，從外部看過去，大約只有七、八層樓左右。
塔身是圓柱體，由方形的白磚砌成，尖頂也是非常常見的圓錐體，幾乎沒有任何設計可言。
總而言之，從外表上看來，這就是一座普通的低矮塔樓。根本無法和“法師”這種存在聯(lián)系在一起。
而現(xiàn)在，這座塔樓前的廣場上，則擠滿了雙足高等智慧生物。
伊恩在報名點支付了一枚銀幣，填寫了一份關于自身信息的表格，便走到了這條由人類組成的長蛇尾部。
之所以說，“人類”，是因為伊恩在這個隊伍中不止看到了人族。
這里還有形體高挑纖細、耳朵柔軟尖長的白精靈；矮小粗壯、即使尚在青年就已經(jīng)一臉風霜的矮人；面如孩童、身材短小靈活的侏儒……
恐怕只有在排隊時，才會是各個種族間隔閡與分歧最小的時候。
在這條蜿蜒曲折的隊伍終點，這是一頂支在廣場中央的巨大帳篷。
這頂帳篷由紫色的布料制成，有著尖尖的棚頂和精致的繡邊，面積足有數(shù)十平方米。測試者們一個個地進入到帳篷內(nèi)，在一段時間后，又從那個漆黑的開口走出來。
伊恩注意到，不同的人在進入帳篷后所用的時間是不同的。
至少有三分之二的測試者，在進入帳篷后，只用了三分鐘就走了出來，臉上都帶著如出一轍的沮喪表情。而剩下的人，則用了十分鐘左右才離開那頂帳篷，臉上的表情自然要雀躍得多。
在等待隊伍徐徐前進時，伊恩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感受到智能手機和無線網(wǎng)絡的重要性。
終于，在等待了近兩個小時的時間后，他終于聽到里面?zhèn)鱽砗魡舅值穆曇簟?p> “伊恩·李?！?p> 這是一個有些蒼老的女聲。
他踏步走進那只有漆黑的帳篷入口，頓時有無數(shù)畫面如浮光掠影般在雙眼前閃過，速度之快，讓他來不及辨別其中的任意一副。
還未等他眨眼，景象就定格了。
這是一個肅穆、莊嚴，充滿學術氣息的圖書館。
地面鋪著黑色與淡棕灰色相間的平整地磚，而他他站立的地方，是被整齊排列著的黑木書架包圍的一片空地，。
在他的前方，一張長條形的的木桌后，坐著三位穿著長袍的法師。中間的女法師是黑色長袍，而另外兩名則是深藍色長袍。
坐在中間位置的那位女性看上去年齡較大了，灰白色的頭發(fā)在后她的腦緊緊地束成一個發(fā)髻，皮膚也有些松弛下垂。
但她的雙眼卻如鷹隼般銳利，即使被擋在一幅眼鏡的后方，也不能阻擋那充滿洞悉力的神采。
她左側坐著一名男性法師。他外表看上去大約三十多歲，面容堅毅，有著一種久經(jīng)沙場般滄桑感。
而她右側的女性法師看上去就和善許多，臉部有些微胖，小而圓的眼睛頗具親和力，讓人看到不自覺就放松下來。她也是三個法師中，唯一一個臉上帶著笑容的。
正是這名親切的女法師率先開了口：“坐到椅子上吧?！?p> 伊恩有些局促。雖然心理上是個成年人，但在面對這些比自己年長的人，而且還是明知道他們每一個都是實力強大的魔法師的時候，他還是無法阻止自己的緊張。
他無聲地快步走到椅子旁后，微微鞠了一躬，才端坐到椅子上去。
三人顯然已經(jīng)習慣了這樣的態(tài)度，只有親切的女法師微微一笑，右手抬起輕輕壓了壓，做了個安撫性的手勢。
然后，她說：“張開你的左手，掌心朝我?！?p> 伊恩照著她說的做了。
她仔細看了一下后，說：“挺干凈的，就不用洗了。”
說完，她手指一滑，其中一個銅盆就移開了。
“……”
伊恩有些無語，所以那個銅盆中的液體，用來洗手的？
然后，女法師指著另一個盆子，繼續(xù)吩咐道：
“你把左手浸入到這個盆子中的液體里，默數(shù)十下?！?p> 伊恩將左手伸進右邊的那個盆子里，這盆液體看上去清澈透明，和另一盆清水沒有什么區(qū)別。
但他剛把手伸進去，就呼吸一滯。
剛一接觸液體，他就感到自己的左手正在被溶解！
看到他表情微變，坐在左右兩側的那兩位法師點了點頭。
總算測試到一個真正有天賦的人了。
伊恩定睛看過去，卻發(fā)現(xiàn)左手并沒有任何變化。仍然是那副骨節(jié)明顯、纖長清瘦的手，并沒有只剩下紅色的血肉、可怖的白骨和肉眼可見的神經(jīng)。
即便如此，那種雖然沒有痛感，卻彷若注射麻醉劑后被人開膛破肚般地恐懼，讓他不敢移開自己的視線，全神貫注地盯著自己的左手。
在這漫長而又心驚肉跳的十聲默數(shù)后，伊恩把左手從盆子里小心翼翼地拿出，輕聲問：“請問，然后我該……？”
“把你的左手，按在那副畫的中間?！边@次換成男法師說話了，“不用緊張?！?p> 在初步確認伊恩具有魔力后，男法師對他的態(tài)度也更親切了一些。
嘖，真實的世界。
伊恩控制著那只仿佛不是自己的手，生硬地將掌心貼在了那副畫上。
出乎意料的是，雖然他感到自己的感官被放大了無數(shù)倍，但與這幅畫接觸的那一剎那，他卻沒體會到疼痛的感覺。
男法師身體前傾，確認他的手掌已經(jīng)完全貼合在了畫紙的表面上。
接著，他便用比說話低沉得多的嗓音，平緩地念起了咒語。
隨著他的咒語不斷進行，那股伊恩已經(jīng)操縱過數(shù)次，但每次都非常微弱的力量，仿佛被人主動引導一般，逐漸在體內(nèi)吸納、游走，沿著他體內(nèi)魔法節(jié)點逐漸匯聚，最后從左手緩慢釋出。
以伊恩手掌所在的位置作為起點，數(shù)道紫色的光紋在紙上迅速蔓延開來。
它們并非像植物根莖般漫無目的地延伸，而是如同一個技巧高超的制圖師，在尺規(guī)的幫助下迅速、精準地畫出一條條直線和曲線，逐漸形成了一個繁復、精妙、具有內(nèi)在規(guī)律的魔法陣的圖案！
當這個圓形魔法陣的上下兩端同時完成連接的同時，坐在中間的老法師主動側頭問道：“多長時間？”
手持著一塊古董懷表，負責計時的親切女法師面帶笑容，小聲在她耳邊說了個結果。
老法師點了點頭。
而正專注于自己測試的伊恩，并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jié)。
在魔法陣完成后，男法師停止了咒語。
“先別把手放開，”他對伊恩指示道，“還有一個步驟?！?p> 然后，他又開始了一段與剛才不一樣的咒語。
如果說，剛才魔力釋放的形式，好像是用墨水筆在紙上勾勒著圖案。
那么現(xiàn)在，現(xiàn)在就仿佛是打開了墨管，直接把墨水盡數(shù)傾倒在了紙上一般！伊恩能明顯感覺到，他釋放出的魔力速度，至少是之前自行試驗時的數(shù)倍！
奇怪的是，直到十幾秒后，他才有了集中力渙散、魔力枯竭的感覺。
在此之前，他最好的一次也就是在海倫港遭遇劫持時的經(jīng)歷，加起來也就大概堅持了十幾秒鐘的時間。
念這段咒語時，那名男法師的態(tài)度嚴肅了許多，始終在密切觀察著伊恩的面色。
在發(fā)現(xiàn)伊恩的瞳孔開始渙散時，男法師及時停住了咒語。
魔力輸出結束的那一剎那，伊恩的身體內(nèi)的熱能仿佛被蒸發(fā)殆盡，一股涼意只襲后背。
隨后，鋪天蓋地的疲憊感涌了上來。
他動了動左手，皮膚似乎又被醫(yī)生給黏回了血肉之外，感官恢復了正常。
看到他不由自主地靠在了椅背上，親切的女法師笑著說：“別擔心，這是正?，F(xiàn)象。剛才我們測試了你的魔力儲備，因此耗盡了你的精神力，休息一下就好了?！?p> 雖然她一直很親切，但現(xiàn)在，她的態(tài)度明顯多了些“自己人”的意味。
與此同時，坐在主位的老法師清了清嗓子。
“伊恩·李，恭喜你通過了魔力測試?！?p> 她的音色有些沙啞，卻又聲如洪鐘、語調(diào)高亢。即使是祝賀的話語，都帶了些教導、勸誡的意味。
“現(xiàn)在，我們會將你傳送至我的同僚那里，他們會與你就更詳細的測試結果與你溝通。”
在公事公辦地說完了上面的官方說辭后，她臉上又掛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
“希望你能慎重抉擇接下來的道路?！?p> 聽到這個好消息，伊恩也不敢顧著自己幾近虛脫的狀態(tài)，就彎著腰站起身來。
“非?！?p> 然而，他才剛來得及說出前半句，就感到眼前的景象再一次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瞬息之間，他面前的人就從那名老法師，變成了兩名坐在木桌后的男士。
“——感謝……”
伊恩傻眼了。
顯然，自己的致謝并能傳達給正確的對象。
他只好把后面沒說完的幾個字給咽了回去。
其中一個男法師看到他的模樣，沒有遮掩臉上戲謔的表情，忍俊不禁地笑了一聲。
而另外一人，則是轉過頭去背過了臉，估計也是臉上帶了笑意。
伊恩有些尷尬，干脆把未完成的鞠躬進行了下去：“二位晨安?！?p> “現(xiàn)在應該是午安了，李先生”那名笑出聲的男性糾正道，“請坐吧?！?p> 這名笑出聲的男法師看上去非常年輕，即使他自稱只有二十歲，也完全說得過去。他有著深褐色的卷發(fā)和顏色略深的皮膚，五官輪廓明顯深邃，有著獨特的異域風情。
如果不是他那頗具青春活力的短衣和短褲，以及過于活潑的言行舉止，他的外形還是有些法師風范的——戴著頭巾，騎著魔毯的那種。
在伊恩坐下后，男法師兩手交叉擺在桌上，說：“在開始前，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奧萊恩·克魯姆，來自菲林的九環(huán)學院，是九環(huán)學院本次招募計劃的負責人?！?p> 然后，他朝著身旁的另一位男士攤開手掌，介紹道：“這位是菲利克斯·瑞恩，深藍之塔駐協(xié)約港分部的教育司秘書官，負責分部法師指導者的職務?！?p> 這位叫菲利克斯的法師，是一位表情嚴肅、五官清秀的冷峻男性。
若是光從樣貌上看，他似乎也十分年輕。只不過，與一旁穿著十分隨性的那位姓克魯姆的法師不同，他穿著卡其色的襯衫和深色的長褲，襯衫的每一顆扣子都扣得整整齊齊，看上去既干練又不失品位。
而他的那頭淡金色的短發(fā)，也被一絲不茍地梳向了腦后，加上鼻梁上架著的那副細框眼鏡，他看上去遠比旁邊的那位法師要成熟、穩(wěn)重得多。
與其說他是一名法師，他的外形倒不如說和他那官僚色彩濃厚的職務一樣，更像是一位律師或者秘書。
他兩手交握，禮貌地點了點頭。
“你好?！?p> 在他也打完招呼后，那位叫奧萊恩·克魯姆的卷發(fā)法師動作敷衍地打了個響指，一張羊皮紙就浮在了他的面前。
然后他清了清嗓子，表情和語氣稍稍正經(jīng)了一些。
“伊恩·李，現(xiàn)在告知你魔力測試的結果?！?p> “親和類型：奧術。”
“源質感應能力：被動激發(fā)魔力通道用時，3秒，一等。”
“源質操控能力：測試用魔法陣繪制用時，24秒，一等?！?p> “精神力：二等?！?p> “主觀學派傾向：咒法、幻術、惑控?！?p> “以上，完畢?！?p> 卷發(fā)法師拍了拍手上的羊皮紙，一幅大功告成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