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您冷靜,北地王大人?!睘榱俗屛伊私馇闆r,蕭夫人特意用了比較中肯的稱呼。
“蕭姑姑怎么今天這么生硬?不管了,”那疑似北地王的人跪坐下來,又朝我身邊蹭了兩步,“這是哪家的大小姐落魄到你這里來了?”
“小潘,說了這不是帶給你的女孩,她是……”
北地王潘雉,我是真的沒有想到會聽到有人叫她“小潘”。
“我,我叫折原晴,”我一邊說著一邊往蕭夫人的方向挪動,這樣就形成了隔著書案那二人相對而我處在側(cè)面的情況,“是多串弦五名義上的妹妹?!?p> “什么多串少串的,你來做我的妹妹好了,嘉木寺的妹妹沒想到都那么凡庸,但小晴你我可是一眼就相中了。”
怎么看都只能說是疑似的北地王一邊說一邊又靠近了我,如果不是蕭夫人掏出了一把掃帚把她擋住她怕是要把我當(dāng)場綁走了。
只是這樣一來我大概就了解為什么這位王的住所會在青樓了,那不是為了掩人耳目。
“喂,蕭夫人!這家伙不會吧……”我沖蕭夫人眨眨眼,似乎是成功把意思表達(dá)出去了。
“是的,幫會之主,這位北地王的喜好正是異于常人。”蕭夫人朝我微微躬身,應(yīng)當(dāng)是要這樣回答我。
“話說不要再那樣稱呼我了!”
“呵呵?!?p> “兩位似乎心有靈犀呢,總之小晴真的不打算……”北地王打斷了我們的內(nèi)心交流。
“不打算,也沒有靈犀!”
“呵呵——好久沒有這么熱鬧了?!笔挿蛉搜诿嫘α诵?,同時趁機快速地瞥了我一眼。
這次是真的在和我交換眼神,意思是要說正事了。
而且雖然因由不明,但她也是要幫我隱瞞身份的。
“小潘,事實上這么著急叫你過來是有事要求助?!笔挿蛉诉@話同時也是對我講。
“蕭姑姑請講?!迸孙舻故腔卮鸬煤芩臁?p> 城主府的蕭夫人和北地王私下里有這種程度的交情啊,真是有趣。
“是關(guān)于蕭三的,你也知道這次的宴會除了你以外蕭三還請來了北地內(nèi)的各大門派還有能找到的游俠這些人,位置又是嘉木寺,簡直是成了北地的武林大會一樣?!?p> “蕭姑姑若是覺得那些俠客太過吵鬧的話我就把他們都趕走?!?p> “那倒沒有關(guān)系……來晴,吃蘇?!笔挿蛉苏f著說著就從不知道哪里拿出來了一碟糕點。
好不容易降低了存在感在這里悄悄地旁聽我可不想為了一碟蘇被潘雉趕出去。
“蕭夫人我……”
“這是我讓百里哥特地從北國給我?guī)У??!?p> “不是即便是百里叔……”
“加了蜂蜜的呢?!?p> “……”
北國的蜂蜜蘇確實是非同凡響啊!
后來我派弦五去調(diào)查這蘇的時候才知道,這是北國的一家名店的甜品,那店還有一個繞口的名字,好像是叫“提拉米”還是什么的。
見我捧著那盤蜂蜜蘇相當(dāng)滿意,蕭夫人露出了微笑,接著不知道哪根筋出了問題,她伸出手撫摸著我的頭。
這和剛剛帶著武功的手法不同,她是真的失神了下意識作出的動作。
“我和蕭三一直沒有孩子,如果有女兒的話……”
我知道她的話中、她的動作中都沒有任何的惡意與冒犯我的意思,我們本就是同族,她會對我這樣超常地親近也是情理之中。
抱歉。
我打開她的手。
“蕭夫人,我也有我的立場,而且我也不喜歡這樣親近?!?p> “啊,抱歉,小晴?!?p> 我用余光觀察潘雉的動向,只是那位北地王見我對蕭夫人動作粗魯也沒有任何反應(yīng)。
她只是平靜地旁觀,眨了幾下眼之后便將話題推進(jìn)下去了:
“那樣的話,蕭姑姑,是賓客本身的問題嗎?”
“嗯,從頭講起,你們聽說過北方王國的不死功嗎?”在問這句話時蕭夫人特意朝我這多瞟了一眼。
潘雉搖搖頭。
“沒聽說過啊?!蔽乙裁娌桓纳胤穸?。
“傳說那是發(fā)源于雪原上的邪功,當(dāng)運起這內(nèi)功的時候只要生命還沒有消失肉體就可以超脫常理地修復(fù),以此功法為核心,甚至于在遙遠(yuǎn)的雪原上還發(fā)展出了一個小門派?!?p> “哦——?”潘雉伸展雙腿,手肘頂在書案上,拄著頭,看上去相當(dāng)放松,“可是蕭姑姑,如果有這樣的武功為什么連北地都沒有什么傳聞?”
“好在那一幫人比起俠客,更像是苦修者,因而這一功法雖邪,卻與我們沒有任何交集——”
我回想起菠蘿諾夫的那副身體——苦修者嗎,那到底是在鉆研武功還是鉆研怎么鍛煉肌肉啊……
我和潘雉不答話,蕭夫人明顯還有后話要講。
“直到百里哥把他們門派當(dāng)中一名叫做‘菠蘿諾夫’的人帶入北地,”蕭夫人突然慈祥地看著我,“小晴,你認(rèn)識那個叫菠蘿諾夫的人嗎?”
“啊哈哈,我怎么可能認(rèn)識呢?”
“蕭姑姑,是要我去尋找那菠蘿嗎?”
啊哈哈……
“不,小潘,那名叫菠蘿諾夫的人已經(jīng)死了?!?p> 哇,真是驚訝呢,擁有那種功法的人是怎么殺死的???
從后來蕭夫人和潘雉的談話中,我了解到了當(dāng)時為了杜絕后患而殺死菠蘿諾夫其實是多么后患無窮的判斷。
只是目睹著早應(yīng)破敗損毀的生命不斷重生,我本能地不想再有一遍那種體驗,當(dāng)時的情況下,把腦袋直接割下來已經(jīng)是我能想得到的最為穩(wěn)妥的方法了——何況這個鍋最后還甩給了蕭三和百里叔。
蕭夫人從袖子里面拿出一封信函:
“師弟的恩情,我將于席間親自向蕭城主拜謝。”
至于下面的著名部分已經(jīng)被血漬染紅。
“這是今早在一名內(nèi)院侍衛(wèi)的尸體上發(fā)現(xiàn)的?!?p> “那侍衛(wèi)……”我問到。
“胸口受了重?fù)?,整個胸腔都碎掉塌軟了下去。”
我和潘雉低著頭,只消幾秒鐘的考慮就足夠理清了:
“蕭百里帶著那名叫菠蘿諾夫的人來到了嘉木寺,卻不想他就這樣死在了北地,于是這件事便算到蕭百里和蕭三頭上了——蕭姑姑我這樣講對嗎?”
“其實是失去了音訊,但這樣應(yīng)當(dāng)就可以判斷是死了,對吧,小晴?”
“是啊,那么厲害的人失去聯(lián)系這么久應(yīng)該就是死掉了吧?!蔽矣仓^皮回答蕭夫人,看她的樣子明顯是知道我不少事情的,但這樣逼迫我卻不知道是為了什么。
“嗯——”潘雉頗有興趣地看了看我,又看看蕭夫人,接著收起腿在案前坐好,“蕭姑姑,請吩咐吧,是要我派人做掉他還是怎樣?!?p> 不對你才是北地的老大吧,應(yīng)該是你吩咐我們才對吧。還有雖然你對蕭夫人很恭敬但提起蕭三時怎么一點尊稱都沒有,果然城主府里面的實際地位關(guān)系和幫會類似嗎——雖然弦五是明面上的老大但他還是要聽我的話這種關(guān)系。
應(yīng)該不會那樣才是吧……
“雖然蕭三跟我講不用理會這種威脅,北地的不死功他倒想見識見識,唉……”
“不靠譜的武林中人啊……”我們?nèi)艘煌袊@到,接著我們抬起頭,互相望著。
“哈哈哈,晴妹妹也是這樣想的啊!”
“這樣聽來小晴也是深受其害?”
“跟你們講我家弦五啊……咳咳,蕭夫人,還是你來講?!?p> “沒關(guān)系小晴,關(guān)于多串弦五閣下的軼事我倒頗為感興趣。”
“既然姑姑都這樣說了,那晴妹妹就仔細(xì)說一說,那個叫多串的。”
“下次來拜訪蕭夫人的時候再講。”
我用一種介于固執(zhí)和投降的眼神盯著蕭夫人,她朝我點點頭,似乎有一絲滿意的意味在里面。
這個人……是不是只是覺得這樣逼迫我很好玩?。?p> “小潘,會把你叫到這里不是為了讓你去處理刺客,雖然蕭三讓我放心不下,但一名刺客而已,武功再高也沒法將他嘉木寺城主怎么樣——這一點我和他是一樣相信的?!?p> 直到此刻,蕭夫人的神色間才流露出對蕭三的特別感情。
“有一眾殺不死……極難殺死的人進(jìn)入北地了,小潘,我想讓你這位北地王知道這件將會發(fā)生的事,而且這次宴席不知道會演變成怎樣,蕭三在我身邊我沒有關(guān)系,你要保護(hù)好自己。”
“蕭姑姑……”
我本以為潘雉會道謝。
“就為了這點事把我叫過來了???”
“那還要我把小晴送給你嗎?”
兩人突然變得針鋒相對,而且不知道怎么就把我卷了進(jìn)來。
“是為了這樣啊,嗯——”潘雉又怪異地看著我。
“晴姑娘,菠蘿諾夫這樣就可以判斷為死了,對嗎?”潘雉把蕭夫人用來逼迫我的問題又問了一遍,同時對我的稱呼也微妙地改變了。
“是吧。”
“不對,你說的是‘那么厲害的人失去聯(lián)系這么久應(yīng)該就是死掉了’?!?p> 到這里我已經(jīng)大概知道潘雉的意思了,但還是要硬著頭皮裝傻。
“晴姑娘,我只知道那菠蘿諾夫是北國某個門派的師弟,是蕭百里不知道什么時候帶來北地的——‘那么厲害’和‘失去聯(lián)系這么久’是從何而來?”
我稍稍站起,用靠近身體的手確定了身上,短劍的位置還好,應(yīng)該拿得出來。
“哈哈哈,晴姑娘隨便一說的話我想這么多干什么!抱歉啊,這是我的壞習(xí)慣了,”潘雉站起身,這樣豪放的模樣幾乎要讓我忘記這是一個敢在青樓里包場的貨真價實的女子了,“蕭姑姑,晴姑娘,我這就告辭了,晚宴時再見?!?p> 待到潘雉離開后,我長舒一口氣,趴到了桌子上:
“那樣子的話,應(yīng)該已經(jīng)大致識破我了吧?”
“幫會之主也不免會露出破綻呢,呵呵?!?p> “那都是蕭夫人你話里有話被看出來了吧,真是的,特地把北地王叫過來其實主要是為了讓我們混個臉熟,蕭夫人你是不是太閑了???”
“咦?我倒是覺得挺好的,幫會之主你看蘇都沾到臉上了。”蕭夫人隨便編了個理由就想來摸我的臉。
“去去去,”這時我大概理解了平時穆秋面對我時的心情,“蕭夫人,除了要我來認(rèn)識潘雉以外,把我騙到這里的其他目的你不說我是會裝作不知道的?!?p> “嗯?哪里,我只是想和幫會之主交朋友而已?!?p> 這個人……是不是以為和我混熟了啊……
“那我走了?!蔽野炎詈笠粔K蘇吃掉后立刻起身,想來弦五也快要過來了,如果放他一個人太久……
“對了幫會之主,這里還有別的口味的既然你要離開那我就……”
如果放弦五一個人太久……
應(yīng)該也不是什么大問題。
“蕭夫人你是不是看我和你年輕的時候很像才這么關(guān)注我???”我坐下來,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啬闷鹆艘粔K新端上來的蘇。
蕭夫人用著突然正式又沉靜的語調(diào)回答道:
“幫會之主,說到年輕時,妾身比起您要可愛多了?!?p> 弦五你快過來攔著我不然我今天就要跟她拼了!
見我臉色陰沉不說話了,蕭夫人趕緊又沏上了茶。
那么叫我過來的另一目的。
“是頭。”我說到。
“那么簡單嗎?”
“不是,他當(dāng)時已是風(fēng)中殘燭,那樣把頭切下才結(jié)束?!?p> “是誰做的?”
“是我?!?p> 蕭夫人抬起臉來看著我,接著又低下頭,沉默地幫我把茶沏好。
“抱歉,不是多么好的回憶吧?”
“也不是多么壞,”我泯了一口那苦茶,接著小口喝下去,“比起別的回憶來,不是那么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