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說我出生時花妖國的芍藥開的正旺盛,族人都認為這是赤溪上神顯靈,要以此花為我賜名。
母親覺得叫芍藥太庸俗,力排眾議,用其別名將離為我命名。
將離,將離,將要離開。
可能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她與父王早早就別我而去。
別的女孩在一百五十歲的時候才開始有了思慕之情。
而我已經(jīng)成了一個國家的王。
我得保護它,不被外來妖人吞沒。
這個世界,只怕已經(jīng)有不少人知道,我們花妖一國的血脈為上神赤溪所賜。
又那么巧的赤溪將現(xiàn)世妖鏡封印在此。
這里有個天大的秘密。
燃燒所有花妖國子民妖靈,可以驅(qū)使現(xiàn)世妖鏡造夢一場,在這個巨大的幻境中,造夢者即是新世界的神。
我不知道我還能守住這個秘密多久。
我只知道,上神赤溪為我族制造的巨大結(jié)界,越來越不穩(wěn)固,時常有外界大妖闖進來。
就是在夕顏一百歲生辰時,有大妖魅姬闖進結(jié)界,擄走夕顏,父王母后隨后追去。
等我?guī)ё迦粟s到之時,父王母后已然遇難,只留昏迷不醒的夕顏一人。
魅姬也不知逃往何處。
花妖國越來越人心惶惶。
過了很久,我在結(jié)界周邊巡邏之時,又一只大妖破界而入。
我很輕易就用羽靈箭射中了他。
結(jié)果他比我更輕易地將他身上的羽靈箭拔了下來。
羽靈箭天生帶有上神赤溪微弱神力,只要妖怪被射中,非死即傷,絕不可能像他這樣,一點事都沒有。
其實我很害怕,手心一層層汗已經(jīng)浸濕長弓,身子繃得緊緊的,因為我的背后如今空無一人。
我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向父王跟母后求救。
我在心里不斷為自己打氣,我是花妖國的王,我的子民需要我的保護,我得堅強一點,勇敢一點。
我質(zhì)問他來這里做什么。
他很大方的告訴我是來拿現(xiàn)世妖鏡。
他還裝成白澤大人的樣子想騙我。
可他氣息明顯與白澤大人不一樣。
不對,不是完全不一樣。
但是在這風聲鶴唳的時候,不得不防。
我催使麋鹿往前走了一步,警告他,“要想拿到現(xiàn)世妖鏡,就從我尸體上踏過去?!?p> 他猶豫了。
我以為會有一場惡戰(zhàn)。
但他只強調(diào)讓我喊他長尾,就沒別的了。
長尾?
我想起了白澤大人。
那次大人靠在赤溪神像邊上曬太陽,有條長長的尾巴托在地上。
我問大人為何不收回去。
大人對我噓了一聲,讓我小聲點,不要打擾他的小徒弟長尾睡覺。
我突然就有點委屈,也有點惱怒,為何大人明明受上神赤溪的囑咐看護我花妖國,卻只來過那么一次。
若是他上次在,父王母后也不至于……
想到這里,我就搭起弓箭,準備再射他一箭,解解氣。
哪知夕顏突然闖出來,為他求情,蹩腳的撒著謊。
算了,看在他是白澤大人的徒弟的份上,暫且饒了他。
我后面一直在暗中盯著他,想看他到底在玩什么花樣。
結(jié)果他只是做一些無聊的事情,還趕走了不少侵犯國界的大妖。
真是多事。
一次我被狐妖偷襲,他現(xiàn)身救了我,我卻以為他是狐妖施展的幻術,一箭射中了他。
其實我想道歉,可是因為失血過多,不爭氣的暈了過去。
等我再蘇醒時,發(fā)現(xiàn)他居然盯著我一直看,情急之下,我扇了他一巴掌。
我可是花妖國的王,怎么能如此對我?
我們還沒成婚吶!
至少他得先向我求婚吧?
我裝作要自爆靈魂的樣子。
他連忙拉住我,說他是個女的。
這個呆子。
我放了麋鹿回去向族人報平安,又以養(yǎng)傷的借口,與他待了三天。
我真的太累了,我就只任性這三天,就回去繼續(xù)扛起身上重擔。
大長老總是說,我是全族人的希望,還指望我繼承父王妖靈。
從始至終,沒有人問過我,我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也沒有人問我愿不愿意。
我只能不停的被迫接受他們給我的東西。
負重前行。
我必須得愿意。
這也是父王母后留給我的最后的東西。
我不能做錯一步。
錯了一個細節(jié),就是有損王室威儀,為子民做了不好的表率。
我得坐有坐相,站有站相。食不言,寢不語。
我要日日在邊界巡邏,與大妖戰(zhàn)斗,保護我的子民不受傷害。
我還要平衡家族之間的關系,平衡長老各派之間的關系。
我總望著長尾忙忙碌碌的身影發(fā)呆。
他給我講外面世界的故事,給我做飯,趁我睡覺的時候,代替我去邊界巡邏。
那時我常常在想,要是這個男人肯留下來就好了,我相信他能幫我保護好這個國家。
三天一到,我就得走了。
我告訴他有什么困難來找我。
他說讓我說服現(xiàn)世妖鏡為他重塑真身。
我無法答應他。
現(xiàn)世妖鏡重塑真身需要我花妖國的子民獻祭。
我讓他換一個。
幾日之后,他找到我,向我坦白了他的身份,以及魅姬即將進攻花妖國的消息。
為了讓我相信他,他還拿出了一個拇指大小的泥塑娃娃。
那是我曾送給白澤大人的。
我拜托白澤大人轉(zhuǎn)交給他的徒弟長尾,我想跟那條奇怪的長長的尾巴做朋友。
所以我雕刻的是一個尾巴的形狀。
可惜,我手太笨,捏出一個四不像。最后我將自己的發(fā)繩綁在上面了。
可惜后面白澤大人再沒有來過。
我伸手就將泥塑娃娃拿過來。
很明顯的,他重新雕過。而且是照著我的樣子雕的。
栩栩如生。
我裝作勉強相信他的樣子聽他講對抗魅姬的計劃。
他在計劃的結(jié)尾說,他要娶我。
他還說他喜歡我。
聽到他說出我最想聽的話,心跳砰砰加速,我突然不知如何是好。
又從箭筒里拿出羽靈箭,插在他心口。
還罵了他一句妖人。
最后拿著泥塑娃娃就跑了。
這是我作為花妖國王,能表達出的最直接的回應。
他的計劃進行的很順利,我?guī)е迦硕氵M宗祠,等待勝利的消息。
可是突然就有人開始倒地抽搐,不多時又搖搖晃晃站起來,撲向離他最近的人,開始撕咬,仿佛幾世仇人。
就像瘟疫一樣。
一個又一個族人開始癲狂。
有人在喊,“這是離魂,天下唯有魅姬才會的離魂之術。我們都被騙了?!?p> 魅姬怎么可能進來?
這是宗祠。
結(jié)界力量最強大的宗祠。
唯一的解釋就是幻妖,他是白澤大人的徒弟,來過宗祠,知道宗祠開解之法。
同時,他也是魅姬的第四大護法。
可是我愿意相信他,我想再等等。
也許下一刻他就會出現(xiàn),帶著神袛一樣的光,照耀這個陰霾的世界。
就像那次從狐妖手里救走我一樣。
眼看族人們瘋了一樣互相撕咬打斗起來。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只機械的將他們分開,束縛起來。
在我最絕望的時候,結(jié)界打開,夕顏沖了進來。
我還沒來得及問她什么,就見一道漆黑光束穿透她的身體。
而我這個沒用的姐姐,卻連光束來源都找不到。
她眼睛睜的大大的,身上不斷有血流出,她似乎想說些什么,可是涌出血水將所有言辭堵住了。
我很害怕。
作為花妖國王,我相信了一個男人。
給我的族人帶來了滅頂之災。
我的父王母后都已經(jīng)死去,如今唯一的妹妹也要離開我。
或者從來該死的就應該是我。
如果死的是我,那該多好。至少不用承受這份悲苦。
半空中有圣光升起,我聽見來自陰陽之主的呢喃。
族人們終于安靜下來。
他們看著手中,身上的鮮血,再看看死去的同伴,驚愕不已。
最后痛哭流涕,跪倒在地。
這一天是我花妖國最為黑暗的一天。
也是載入我國歷史上最為恥辱的一天。
我發(fā)誓,定要捉住幕后黑手,血祭我花妖國亡靈,為他們復仇。
結(jié)界突然再度打開,我看到長尾一臉茫然的看著我,看著我的族人。
我恨他!
是他騙了我!
無論如何,是他說的,在宗祠就不會有事。
羽靈箭穿破空氣,嗖的一聲,穿透他的心臟。
我看見他突然變的血紅的衣服,還有倒下的身體。
騙人的吧!又在騙我。
我讓他走,我不想再看見他。
都在騙我。
父王母后當時只是說,他們救回妹妹就回來。
可是他們沒有。
白澤大人受上神赤溪的囑托,看顧我花妖一國。
可是他沒有。
妹妹說,她一定會安全帶回白澤大人,解我花妖國這一難。
可是她沒有。
長尾說,等著這萬無一失的計劃結(jié)束了,就會娶我。
可是他也沒有。
我只能讓他走。
無論怎樣,我的族人,不會允許他們的王,嫁給禍國的罪魁禍首。
其他的什么,我都看不見也聽不見了。
如今我唯一求的,就是希望妹妹能回來。
可是白澤大人身邊那個叫紅豆的姑娘說,如今的夕顏已經(jīng)不是夕顏,妹妹早就死了,跟父王母后一起死了。
這句話帶走了我心里最后的曙光。
最后夕顏的靈魂現(xiàn)身,她哭著說不想讓我死。
可是她不是夕顏啊!
我一心一意的只想要夕顏。
我不知道后面發(fā)生了什么,我只知道夕顏回來了,只是癡癡傻傻的。
可是沒關系,回來就好。
我真的很不想一個人負重前行。
白澤大人捏碎了長尾為我雕刻的泥塑娃娃。
拇指大小的娃娃,稍一使力就碎了。
像極了我與長尾的愛情。
后面魅姬現(xiàn)身,我才知道。
這是一場局中局,我們所有人都在她的算計之中。
死了這么多人,原來只是為她搭臺唱戲。
我的妹妹為保住這個國家,燃盡妖靈,也要擋住她。
最后甚至燃燒了靈魂,換鏡靈陪我。
長尾,我以為能躲過一劫的長尾,我真心想嫁的長尾,竟死在了我的手里。
我想殺了她。
不遺余力的殺了她。
卻被白澤大人所阻。
不知過了多久我才悠悠轉(zhuǎn)醒。
活著好無趣。
可是白澤大人說,花妖國臣民還在等我,夕顏也需要我。
是啊,活著無趣,我也得好生活著。
既然我的國家,我的臣民,我的妹妹皆因我與長尾的愛情受到重創(chuàng),那我就毀掉情魄,自此無情無愛的活著。
至少,我得活的比魅姬久一點。
就是比她只久一秒也行。
總有一天,我要殺了她,親手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