鑫垚渾渾噩噩地回到自己的辦公室,還未走近,遠遠地便看見辦公室里的燈亮著。
鑫垚小心翼翼地停好車,又在門外雜物堆里尋了一根木棍,躡手躡腳地推門進去。湊巧屋內的人也聽到了外面不尋常的聲音,早早地提著掃把躲在門后。于是,鑫垚彎腰小心翼翼進入的背影就這樣赤裸裸地展現在門后人的眼中。
哐啷一聲,是掃把落地的聲音。
鑫垚立刻轉身,發(fā)現了站在門后的童星。
鑫垚長舒一口氣,扔掉了木棍,說:“你干嘛躲在那里呢?”
“那你又是為什么提著棍子進來呢?我還以為來賊了?!?p> “應該是我以為來賊了吧……”
童星指指鑫垚外出前沒來得及收拾的廚房,問:“你一直都在這里沒有回去吧?”
鑫垚支吾著說:“哦~總要有個人留守這里么,不然真的進賊了怎么辦……不過……我肯定要回家過年的,除夕的時候我肯定會回去吃年夜飯的……”
童星一屁股坐下來,說:“那我陪你到除夕吧。”
鑫垚笑著走進廚房,說:“不用。我自己完全搞得定。你在這我還得給你弄吃的,挺麻煩的。哎……不對啊,你是不是跟你姐吵架了啊……不要跟她吵,你姐多好的一個人啊。”
童星:“我自然知道我姐的眾多好處,可是卻有人不知道你的好?!?p> 鑫垚聽見,收拾廚房的雙手停頓了一下,繼而開玩笑似的說:“老娘的好,老娘自己知道?!?p> 童星坐在外面的椅子上,聽了鑫垚的話不自覺地笑了,他朝著廚房的方向,溫柔地說:“鑫垚,不要這樣子說話,不適合你?!?p> 廚房里傳來一陣碗筷叮當,鑫垚用毛巾擦著雙手從里面出來,問:“你剛剛說什么啦?我沒聽清楚?!?p> 童星:“我說老娘這個詞,不適合你?!?p> 鑫垚搖搖頭,說:“你不了解的,適不適合只有我自己知道呢……我還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事,也有很多你沒見過的樣子呢?!?p> 童星:“那你不妨一說,我保證守口如瓶?!?p> 鑫垚:“對誰都不說嗎?”
童星點點頭,說:“對誰都不說?!?p> 鑫垚想了一會兒,說:“我心中其實有點郁悶,今晚就先醉個酒給你看一下吧?!?p> 童星邪魅一笑,說:“你等著,調酒是我的特長?!?p> 鑫垚歪著腦袋,笑著回答說:“懸懸而望?!?p> 鑫垚沒有跟著童星去窺探他操作的流程,她知道,即便自己去看了,也并不能看懂。
于是鑫垚自己取了書,坐在燈下,慢慢讀著。童星帶了第一杯過來的時候,香甜的味道隔了遠遠的距離便能聞到,鑫垚便迫不及待地接過一飲而盡了。
童星:“本來想提醒你慢一點喝得,可是已經來不及了?!?p> 鑫垚:“好喝,還有嗎?”
童星:“是你喜歡的味道嗎?那我再多做一點好了。”
童星用紅酒的醒酒器裝了滿滿的帶了出來,鑫垚打趣說:“你怎么不用廚房里那個最大的不銹鋼盆呢?”
童星開玩笑地說:“我們還有水桶呢……要不用那個好了……”
鑫垚笑著,干脆用了自己的水杯,倒了滿滿一杯,咕咚咕咚喝完,說:“歌里唱的沒錯,美酒加咖啡,喝完一杯還想下一杯。”
鑫垚放下自己的大水杯,使勁眨著眼睛說:“不過我現在知道為什么要喝慢一點了,似乎有點暈暈的感覺?!?p> 雖然鑫垚嘴上說著暈,可自己的手還是不受控制地要接著為自己倒,童星擔心她醉酒傷身,于是自己急急忙忙取了杯子倒?jié)M一杯咕咚咕咚咽下。
鑫垚自然不甘示弱,于是兩個人在你爭我搶的過程中迅速地將一壺酒加咖啡解決個干凈,然后兩個人一起迷迷糊糊地歪在飯桌上。
鑫垚努力地保持著自己的清醒,說:“這東西果真不能多喝,太傷身?!?p> 童星:“我早就提醒過你不要喝太快?!?p> 鑫垚:“現在你自己還不是也喝得云里霧里的么?!?p> 童星瞇著眼睛說:“我可能真的有點喝多了,不然……為什么我總覺得門外有一個人呢?”
鑫垚也跟著瞇眼看過去,說:“是一個嗎?為什么我看見的是兩個呢?”
童星:“走,過去看看?!?p> 酒壯慫人膽,兩個人此時早已忘了剛才的擔驚受怕是什么滋味,一起歪歪扭扭地走向外面隱約浮現的人影處。
一個老婆婆摟著一個小女孩躲在鑫垚的車下,鑫垚和童星還是一副醉酒的架勢。
鑫垚搖晃著身體嚴厲地問:“你們兩個,做什么的?是來偷車的嗎?”
童星附和著問:“是偷車的嗎?”
老婆婆摟緊小女孩,小心翼翼地回答說:“我們不是偷車的,只是想來問一下你們有沒有吃的?!?p> 鑫垚:“哦,是來乞討的呀,還帶著個孩子……你當我傻嗎?!你老實交代,這孩子是不是你偷來的?!”
童星又附和著說:“是不是你偷來的?!”
老婆婆緊張起來,著急地說:“小姑娘,話可不能亂說啊,梅梅啊,你快告訴這個姐姐,說我是奶奶啊……”
小女孩乖乖地喊了聲“姐姐”,接著說:“這個是我的奶奶?!?p> 鑫垚不依不饒地說:“哼,你還敢脅迫別人,我現在是暈了沒錯,但是我沒傻,你們一看就是假的!報警!”
童星再次附和著說:“報警!”
鑫垚看著童星說:“你總是學我說話做什么?還不去報警!”
警察來得很快,調查得也快。
鑫垚和童星坐在凳子上使勁地揉著自己的眼睛,盡力地保持清醒的狀態(tài)聽著警察叔叔的教誨。
警察:“她們兩個確實是真的祖母與孫女的關系,而且她們二人家中并無其他親人,是流落至此。我們很感謝你們隨時保持的危機意識,但是下次不要喝這么多酒,容易產生胡思亂想等不正常行為,下不為例?!?p> 鑫垚:“謝謝警察叔叔?!?p> 警察:“我們這就收隊回去了,麻煩您對我們這次的出警服務填寫實名評價。至于她們二人,經我們問詢之后得知他們并無返鄉(xiāng)的打算,我們無力相幫,每人所捐的200塊錢也已經被拒絕……”
沒等警察說完,鑫垚扭頭對著那位婆婆說:“你是不是傻掉了?給你錢怎么不要呢?”
婆婆低著頭沒有說話,周圍的人也沒有說話,鑫垚意識在自己脫口而出的一句話實在是太過粗俗,于是自己呵呵笑著說:“不好意思,酒喝得有點多,開始胡言亂語了……”
警察:“那你們自便吧,我們也該回去了。”
鑫垚拍著自己發(fā)暈的腦袋,跟童星抱怨說:“你這做的什么呀,已經過去差不多兩個小時了吧,腦袋還是暈著不肯醒來?!?p> 童星笑著說:“我只知道這東西勁頭十足,只是沒料到如此持久。”
鑫垚:“不管了,先睡覺了,明天再說。”又轉身看著婆婆和小女孩,問:“你們兩個有地方去嗎?沒有地方去就一起進來睡吧?!?p> 婆婆激動地問:“真的嗎?我們真的可以留下嗎?”
鑫垚:“可以可以,里面有床,你們隨便吧?!?p> 婆婆客氣地說:“不了不了,那是你們的床,我們在外面凳子上側一晚就好了。”
第二天,童玲在進門的那一刻充滿了懷疑的眼神,懷疑自己進錯了公司。凳子上歪著兩個人,一老一少,滿屋子的酒味和咖啡味混合著,嗆得童玲趕緊捂了鼻子開窗透氣。
鑫垚伸著懶腰出來洗臉刷牙,問童玲:“你怎么來了?找星星嗎?”
童玲用質問的口氣問:“昨天晚上你們兩個沒亂來吧?”
鑫垚:“眼前這一切你還嫌不夠亂嗎?”
婆婆跟小女孩聽到聲音,也主動起身收拾了自己的行李,怯生生地站在那里。
童玲問:“她們兩個是怎么回事?”
鑫垚也跟著問婆婆:“你們兩個是怎么回事?”
婆婆看著鑫垚說:“是你讓我們留下來的啊。”
鑫垚一拍自己的后腦勺,恍然大悟地說:“哦,我想起來了,是我讓她們在這里的?!?p> 接著又蹲下問小女孩:“你叫什么名字?。孔蛲砺犇隳棠毯澳忝访??”
小女孩點點頭說:“嗯,梅梅,韓梅梅?!?p> 鑫垚站起來,開玩笑地說:“哈哈,韓梅梅啊,你爸媽英語讀得不錯吧。”
韓梅梅:“我爸爸媽媽已經不在了?!?p> 老婆婆解釋說:“我們這次出來,就是接受意外事故保險賠償的?!?p> 童玲:“該不會是前不久的國外沉船事件吧?”
老婆婆沉默著不說話。
鑫垚:“是真的呀?這么巧嗎?你說好端端的出去旅什么游呢?現在好了,年都不用過了。”
童星不知道什么時候悄悄地站在鑫垚的背后,輕輕地扯扯她說:“你少說幾句吧?!?p> 老婆婆:“沒關系,其實他們兩口子不是出去旅游的,我們哪有那個條件啊,他們兩個是在船上工作的,說好跑完最后一趟就回來的,可是現在……”
老婆婆已經泣不成聲。
鑫垚:“好了好了,是我說錯了,不要哭了?!?p> 小女孩也安慰著奶奶。
童玲:“那個……剛好我們這缺個做飯的,奶奶你會做飯嗎?會做的話就留下幫我們打理一下吧?!?p> 鑫垚不解地問:“我們缺嗎?”
童星:“缺的,怎么不缺?”
鑫垚有些著急了,說:“不是……你們兩個怎么回事?。课抑滥銈儍蓚€善良,可是這收養(yǎng)人和收養(yǎng)小動物是有差別的,何況還有一個孩子,何況是長長久久的一輩子,現在她們吃住都是問題,而且她還得上學啊,這我們能管得了嗎?”
童玲:“這有什么難呢?就當自己家孩子上學一點點地辦唄。”
鑫垚:“可是……”
鑫垚想說的話還未說出口,老婆婆便站出來表了自己的態(tài):“不瞞你們大家,我跟梅梅來你們這,是事先早就打聽好了的?!?p> 這一句便把眾人聽懵了。
老婆婆接著說:“我們兩個肯定是回不去了,回去之后我只能守著家里的一畝三分地,我一個老太太沒什么要好的,將死之人怎么也能湊合過了,可是我舍不得這個孩子啊,我不能讓她跟著我一輩子沒見識沒出息啊。我聽周圍的人說了,你們這里都是年輕人,生活氛圍好,工作好,前途無量,所以我們就來了。我跟梅梅商量過了,如果你們不嫌棄,我們便將這所得的賠償金都給你們,求你們幫梅梅尋個好一點兒的未來,如果你們實在為難,我們離開就是?!?p> 鑫垚:“哎……等一下……你們的賠償金要給我們嗎?那可真的是你們的血汗錢啊……”
老婆婆:“我們兩個帶著那些錢又能做什么呢?你肯給梅梅一個好好發(fā)展的機會,對我們來說就是扶貧了,而且,錢給你們,我也沒什么不放心的,只會增值不會敗壞?!?p> 鑫垚突然變得很干脆,說:“既然如此……那……你們便住下吧,將那邊的雜物間裝修一下,行嗎?”
老婆婆笑著點點頭。
鑫垚接著說:“婆婆您幫我們煮飯吧,我們人還挺多的,工資您看多少合適呢?”
婆婆搖搖頭,慈祥地說:“能跟你們小輩在一起,整日顧著你們,我也挺開心的,這么大年紀了,還圖什么錢呢,不要了不要了。”
韓梅梅也很懂事地說:“姐姐,你就聽奶奶的吧,這日后我們要麻煩的地方還有很多呢。”
鑫垚蹲在韓梅梅身邊說:“梅梅,日后我們便是相親相愛的朋友了,你不要覺得這是施舍,也不要覺得沒有爸爸媽媽是件很丟人的事,有我們在,我們要一起過得幸幸福福的?!?p> 小小孩子的心里終究還是不能像大人一般將生死看開,被提及內心的痛處,眼淚還是忍不住得往下掉??墒敲访范碌煤?,雖然眼里全是淚,聽完鑫垚的話后還是帶著一臉的倔強與自信使勁點點頭,這份與年齡不符的從容,讓鑫垚想起了年少的自己,心疼地輕撫幾下梅梅的頭發(fā)便紅著眼睛起身離開了,再多呆一秒,她怕自己的眼淚也會忍不住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