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啊公子,老爺幾次叮囑您,酒色傷身,平日三令五申禁止您來醉花樓,老奴不愿看公子為難,這才屢次三番放您進來,可您逍遙歸逍遙,如何能夠?qū)㈥戻Q給逐了出去啊!”
閨房內(nèi)是裊裊檀香,可即便是這聞之使人靜心寧神的老山檀,依舊難以平復下孫管事那來回劇烈起伏的胸膛,看他此刻這副隨時可能一命嗚呼的模樣,即便是高高在上的柳正青,也不由得開始擔心這個替自己父親做事的老人會在下一刻背過氣去。
香君靜坐一旁事不關己的聽著,手中把玩著自己這套上好的汝窯瓷盞,眼中有幾分可惜之意。
她有些許潔癖,這是她最喜歡的一套茶具,那日被陸鳴用過之后,已經(jīng)生了幾分厭惡,如今被柳正青對著壺口滿飲一口,已然滿是嫌棄,想想自己喜歡的東西卻因他人染指而不得不放棄,心中便多了一分悲意。
許久才緩過氣來的孫管事看著對面的柳正青道:“公子可知蘇家的金樽綠蟻在醉花樓所售幾錢?”
柳正青答:“當是一壺三兩。”
“公子可知這“千日醉”所售幾何?”
“不知,所售幾何?”
孫管事痛不欲生:“一壺“千日醉”上得士子桌上,能售三十兩!”
“一壇千日醉入價百兩,可拆五壺,售賣出去,便有五十兩的盡利潤!”
“五十兩,須得賣多少蘇家的“金樽綠蟻,”公子可曾算過?”
“宴客之際,便是善飲的薛虎至多不過能飲兩壇酒水,換做千日醉,獲利堪堪二十兩!且還要被外人說我醉花樓坐地起價!被蘇同方眼饞!”
“可若是這“千日醉,”卻能換得百兩利潤!多出那金樽綠蟻四倍!且陸鳴已經(jīng)答應這千日醉往后只由我們醉花樓售賣!有價無市!陸鳴一首“將進酒,”不知多少客人將會慕名而來,這些可都是愿意為此酒一擲千金的客人!”
話到這里,孫管事嘆息一聲:“公子,此事我瞞不住老爺,老爺也對這“千日醉”極為喜愛,若是沒了陸鳴的供應,我們根本就無處去得這千日醉,府上所剩酒水不多,僅存的也在今日完全供應給了周禮一干士子,不出兩日,老爺定然察覺蹊蹺,與其等老爺發(fā)怒,公子不如主動坦白,將功補過?!?p> “我爹也知道這酒?”
柳正青怔了一下,而后轉(zhuǎn)頭看向香君:“此事你一早便知,是也不是?”
香君頷首,卻是不答。
“啪!”
抬手一個耳光將其打翻在地,柳正青怒不可遏:“賤人!我費盡心機將你抬到如今這花魁的位置,你明知此事事關重大,竟眼睜睜看我鑄成大錯不予阻攔!似你這般狼心狗肺之人,怎配為人!”
香君不語,伸手拭去嘴角淌下鮮血,冷冷的望著柳正青,眼中滿是嘲諷之意,卻不知如此行為再一次刺激了怒火中燒無處發(fā)泄的柳正青,所換來的便是桌上茶具落地化作四分五裂的碎屑。
“還以為柳校尉行伍出身,柳公子定然會與那些個士族公子大有不同,卻不曾想也是一個做錯了事兒沒有半分擔當,反拿弱女子出氣的窩囊廢!”
自地上爬起,香君全然無視了自己半邊高高腫起的面頰,毫不在意的拿出手絹擦拭嘴角鮮血,看著面前這個氣急敗壞的男人:“柳正青柳公子,難道你連承認自己錯誤的勇氣也沒有嗎?”
“混賬!”
柳正青怒罵一聲:“你這賠笑賣肉的娼妓,怎敢這般輕視于我!”
也是感覺柳正青的話說重了,孫管事站起身來將柳正青按回到座位上,低聲勸道:“公子,香君如何失禮已不重要,眼下當務之急是如何能夠與陸鳴重新建立貿(mào)易關系!先前我已經(jīng)在諸位士子面前夸下???,日后想嘗千日醉來醉花樓必然能有,若是不能解決此事,莫說是日后了,單是明日我們醉花樓便要背上一個失信之名!”
“一介商賈,何懼之有?”
柳正青冷冷看他:“我柳氏手握三千甲士,若連區(qū)區(qū)一個商賈都奈何不了,如何能繼續(xù)在這清河郡立足?”
孫管事忙提醒:“公子,此事事關重大,切莫意氣用事!”
柳正青置之不理,起身大步而去,臨出門際,止步回頭,看了一眼倔強立于一旁的香君,吩咐道:“放出風去,讓那些有錢大戶準備好銀子,三日后花魁梳攏?!?p> “錢財為先!”
孫管事愣了一下,望著柳正青遠處的背影,良久后,轉(zhuǎn)頭看了面露呆滯的香君一眼,嘆息,快步離開。
醉花樓捧起一個花魁不會太難,卻也不會太容易,音容相貌,琴棋書畫須得盡數(shù)兼?zhèn)渲皇堑谝魂P,后頭需要更多的人力物力,因此花魁梳攏也是醉花樓的大事,往日都是提前一月說出,營造出一個足夠澎湃的氛圍,才能在花魁之事上占盡利益。
這份利益,大多數(shù)時候不是銀錢,而是為了與某些勢力產(chǎn)生聯(lián)系,醉花樓以花魁做由頭,給予他們足夠的顏面,讓他們在所有人面前展一展崢嶸,而后他們再回饋醉花樓足夠的利益,你來我往,暫結(jié)友好。
而先前柳正青一句“錢財為先,”便等同于價高者得,即便對方是年過六旬的老翁,亦或腦滿腸肥,大字不識幾個的胖子,掏出了梳攏金,萬般皆要由他。
對于外頭紅倌里的花姐而言,這是幸事,可對于十二花榜從小嬌生慣養(yǎng)培養(yǎng)成,且潔身自好的名花來說,無異于是一場毀天滅地的災難!即便是自認為已經(jīng)看穿這些齷蹉事的香君,當真事到臨頭的時候,也無法將自己的思緒沉淀下來……
當陸鳴回到院中的時候,太陽已經(jīng)落山了,阿理收拾好了院子,與陸鳴打了個招呼之后,便回去了,這個藏了陸鳴所有秘密的小院便只剩下了孤男寡女共處。
“不愿意回去就算了,這里是我的房間,院中應該還有其余的空房,你自己尋尋,且落腳休息一晚再說?!?p> 說完話的陸鳴根本就不給夏月芙反應的時間,掩上房門后極為迅速吹熄了蠟燭,躺到床上兩耳不聞窗外事,徒留氣惱的夏月芙望著房內(nèi)迅速消失的燭火,心道自己明日一定要打斷這個不解風情不知道憐香惜玉的混賬一條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