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清冷不丁聽見秋云說高公子，內(nèi)心一緊，不好的預(yù)感已經(jīng)上頭。
高公子的聲音傳了過來：“喲！是秀才娘子，來，請這邊走?！惫烂亲尦隽艘粭l道。
沈秋云走了兩步又退了回來，說：“我們兩個都是要走的，請你們統(tǒng)統(tǒng)讓開！”
還是高公子的聲音，他笑了笑，那笑聲聽得人心不悅：“秀才娘子先走，我們和謝家小姐還有話說?！?p> 道清一驚。這高公子今日是沖自己而來，索性抬起頭說：“我若沒記錯，你我之間的賬已經(jīng)結(jié)清，實在沒有可以說的話了?！?p> 斗篷下只露出半張俊臉，已教高公子看得心里發(fā)癢，他說：“誒，可千萬別說結(jié)清的話，你我之間哪能那么輕易就結(jié)清了？那日是我叫小姐受了驚嚇，如今是我欠著小姐了。今日我特來請小姐去府上一敘，是要好好向你請罪來的?！?p> 高公子說著話就準(zhǔn)備上手。沈秋云想到，定是他們得知道清離了謝家，沒了依靠，要用強(qiáng)的。她攔在道清面前，說：“高公子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既然是來請人，就要照著規(guī)矩先下個帖子，約定好日子。這許多人攔著我們面前，若被不知好歹的人看了去，還當(dāng)你堂堂縣令公子當(dāng)街耍無賴呢！”
高公子已經(jīng)急不可耐，用手指著沈秋云威脅道：“秀才娘子，今日沒你的事，識趣地給我讓開。你若再喋喋不休，便別想在臨海地界混了！”說著要將沈秋云自道清身前扯開。
沈秋云急犯了傻：“官兵就在前面，你們再不住手我就喊人了！”
高公子哈哈大笑，并不停下手腳，說：“你試試叫叫看，看領(lǐng)頭的官爺會不會睬你？”那些官兵原本就是他的家丁，又有誰敢上前過問？
道清和秋云只能拼命掙脫。秋云年長些，也有氣力一些，護(hù)著道清就是不松手。高公子氣急，將她用力一甩，她便撞上一旁的墻，額角滲出血來。高公子依舊不管不顧，罵道：“讓你走你不走，自己撞上來！活該！”
道清一個女子，哪里抵得過幾個壯漢，沒兩下就束手就擒，被他們五花大綁扛上肩。沈秋云看見不遠(yuǎn)處有人走來，她還想喊叫救命，可那些行人一看是高公子等人都默默快速走開。沈秋云被撞后本就頭暈，看見這場景，直覺得天昏地暗。但她黑暗的視野里突然出現(xiàn)了一道光！
那光是一道刀光！有兩名大漢自墻上跳下。道清秋云兩人還未看清楚狀況，高公子的人已經(jīng)和他們酣斗起來。刀劍聲，拳腳聲，高公子喊著：“怎么又是你！”
可這些聲音隨著高公子倒地，瞬間歸于平靜。兩名大漢將高公子一干人等拖至拐角隱蔽處，終于露出一張臉來。是耶律楚材和他的侍從兀合。
道清看著毫無動靜的高公子，慌道：“他們，他們死了嗎？”
耶律楚材搖一搖頭：“暈了。”
道清只覺出熟悉，倒是秋云認(rèn)了出來。
“你是在我家門口暈倒的那個人？”秋云問。
耶律楚材點點頭。
秋云想起高公子說的那句“怎么又是你！”大膽猜測道：“那日在高公子手中救下道清的好漢也是你？”
耶律楚材又點了點頭。
此時墻外有腳步聲音經(jīng)過，楚材二人警覺地縮進(jìn)墻角。秋云今日大約被點了聰明穴：“官兵在找的細(xì)作是你們？”
這回，楚材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伤磉叺呢：蠀s亮出了刀：“想活命的閉上嘴?！庇洲D(zhuǎn)頭同耶律楚材說，“大人不應(yīng)幫這個忙，如今是惹禍上身?！?p> 楚材將他的手按下，對道清和秋云說：“那日救了姑娘，也得罪了高公子。我們這細(xì)作的罪名是怎么得的，不如去問問他？”原來是高公子栽贓嫁禍，以泄私憤。
道清瞬間明白了一切，開了口：“是我連累了好漢?？扇缃癯侵泄俦姸?，你們要怎么出得城門？”
楚材終于松下一口氣，他冒著巨大風(fēng)險現(xiàn)身救她們于危難，賭的不過是她們知恩圖報的心。他說：“我們準(zhǔn)備等天色暗了再想法子出城?！?p> 道清說：“你們必須馬上出城！現(xiàn)下出了高公子這事，萬一他醒了過來，你們逃不了。一會兒我和秋云姐姐會將官兵吸引過來，他們見是縣令家的公子受了襲擊，必定會轉(zhuǎn)移注意力。等城門的防守松懈一些，你們趁亂出城?！?p> 耶律楚材一口回絕：“你們會惹上麻煩的！”
道清說：“我們兩個弱女子，看見有賊人，追不上也是正常。官府沒有證據(jù)不能奈我何。倒是你，若一直留在這里，我們反而說不清楚?！?p> 楚材身邊的隨從兀合應(yīng)聲道：“這位姑娘說得對！我們必須得走，拖得越久越容易生出事端?！?p> 楚材一狠心，決定依道清話語行事?？伤醋邘撞接洲D(zhuǎn)回，突然伸手將道清的臉攬在斗篷內(nèi)，道清的雙眼被遮擋著，什么也看不見，可她聽見斗篷外一聲悶哼，同時沈秋云低低尖叫出聲。然后抱著她的人低下頭，在她耳邊說：“我必須結(jié)果了這個浪蕩子。他轉(zhuǎn)醒后定不會放過你。而我不在這里，誰能來保護(hù)你？在這，你們就當(dāng)作今日的事沒有發(fā)生過，日后也能少些風(fēng)言風(fēng)語?！迸用?jié)重要過性命，他懂得。他條理清楚地說完這些，又緩緩道，“我們，定會再見的?！?p> 那斗篷掀起一陣風(fēng)，方才壯碩男子的體溫仿佛還在身側(cè)，所以道清不覺一絲涼意。沈秋云靠在墻邊臉色颯白，道清再看向墻角，高公子胸前已經(jīng)插上一把短刀。她定了定慌亂的心神，走過去挽住沈秋云，喚一聲“姐姐?！鄙蚯镌频降撞皇且话愕膵D人，也立即整理思緒，明白那人留下顯眼這柄短刀的含義。這短刀的式樣只能是來自塞外。但到底是金人，蒙人，還是別的什么族的人，總歸不會是漢人。高縣令再昏庸，他總不能拿漢人抵命，這苦果多半是要自己咽下的。誰讓他養(yǎng)了這么一個不成器的兒子？秋云說：“妹妹不用擔(dān)心，我知道要怎么做?！?p> 姐妹倆等楚材二人走遠(yuǎn)，出了弄堂對路上的官兵大喊：“快來人，高公子遇刺啦！”
“高公子”三字尤為刺耳，果然一眾官兵朝她們這邊飛奔而來。領(lǐng)頭官爺一看自家公子沒了性命，果然急得六神無主，還哪里管的上抓細(xì)作的事。他急問：“你們可有看見行兇之人？”
姐妹推說沒看見，只看見有許多人朝著另一個方向跑了。官兵信以為真，幾乎傾巢追趕而去，城門的防備卻落了單。今日不捉細(xì)作不會死，但若捉不住殺死縣令公子的賊人，他們大概活不到明天。道清小聲乞求上天，希望恩人能順利脫困。秋云則望著耶律楚材離去的方向，說：“男人，就該如他們般雷厲風(fēng)行，當(dāng)機(jī)立斷，不留禍患。妹妹放心，就這幾個好吃懶做的兵爺兒怎能捉住他們？”
道清搖頭嘆息：“我們畢竟立場有別，也不知我們今日是做了好事還是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