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華問:奶奶,這到底怎么一回事呢?
建新母親回答:有些事說不清楚,我不懂,也不知道。
智華說:不搞清楚,我會睡不著覺。
奶奶連忙安撫孫兒:你還小,要好好讀書,考上大學。村子外面那么大,總有人會懂的。你不走出去,難道和曉虎一起在村里喂豬嗎?
智華頓時不高興了,說:奶奶,曉虎喂豬怎么了?自食其力很好哇。
建新母親說:奶奶不是這個意思,你聽我慢慢說。你看啊,你爸你媽有新家了,也給你添了兩個妹妹。很多時候照顧不到你,奶奶慢慢老了。等奶奶再老一些,會需要你們來照顧。
曉虎喂豬是挺好的,他萬一有什么事,能依靠誰?只有你。奶奶有什么事,也得依靠你。你是老大?。」艜r候都說長兄如父,你是大哥。曉虎不是讀書的料子,你是讀書的料子。曉虎以后結婚,賣豬的錢都不夠付彩禮錢。你也喂豬,你們都不娶老婆?。?p> 智華略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問:奶奶,是不是我考上大學有本事了,你和曉虎就能過上好日子?
奶奶答:不是你有本事,我們就能過好日子。是你有本事,你就能過好日子,曉虎和奶奶就會有個依靠。你要好好讀書,考上大學,像你爸爸一樣找個好工作。你用點功讀書,我和曉虎好好喂豬,好不好?
這番成人式對話,讓智華突然感受到肩膀上的責任。他喜歡農村生活,不想離開奶奶與曉虎。所以,他沒想那么多;所以,他對于考大學的事并不怎么上心。
奶奶、曉虎是自己最親的人。如果自己努力一把,三個人都能過得更好。如果自己考上大學,很多想不通的事,也會慢慢明白。嗯,這樣真不錯。
智華心情沉重地回了房間,一夜輾轉難眠。
第二天一早,一家三口在吃早飯。
吸溜著臥蛋面,智華靜靜地看著悶頭吃面的曉虎,對這個弟弟憐愛無比。智華靜靜地看看日漸蒼老的奶奶,心里有些難過。嗯,為了奶奶,為了曉虎,為了我自己,一定要考上大學。
智華與奶奶對視,堅定地點了點頭。最了解智華的,莫過于奶奶。建新母親欣慰一笑,惹得曉虎直嚷嚷:你們又背著我亂笑,是不是笑我吃得太多了?
智華哈哈大笑:一大早吃一大盆面條,你吃得不多,一點不多。
兩兄弟鬧成一團,這情分,比親兄弟還親兄弟。
智華在院子里走來走去,默默地思考未來。他看著衰敗的桃樹與漂亮的凌霄花,心里涌起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但那個感覺,怎么也抓不住。
躲過一劫的智華,覺得生活平靜美好,暑假愜意安祥。安下心來,每天主動溫習功課。
夏日暴雨來臨之前的傍晚,格外悶熱。智華覺得心口堵得慌,喝了好多好多水。
晚上,瓢潑大雨傾瀉。悶熱消散,溫度適宜,智華沉沉地進入夢鄉(xiāng)。
第二天早上,智華遲遲未起床。曉虎走到他床前,只見智華滿臉通紅沉沉地睡著,臉上的汗珠豆大一顆。怎么叫,他都不醒來。
曉虎急得直喊奶奶,搓著手團團轉。
建新母親倒是鎮(zhèn)靜,摸摸智華額頭,發(fā)著燒呢。她害怕智華像小時候那樣又長水皰,掀開了智華穿的背心。
觸目驚心的是,智華的左胸前長了半圈紅疹子與小水皰。一粒又一粒,密密麻麻堆在一起,足有半尺長。
建新母親一聲驚呼:這恐怕是蛇纏身。
蛇纏身,醫(yī)學名詞:帶狀皰疹。先是身體單側長很多成簇水皰,沿一側做帶狀分布。因為累及周圍神經,非常的癢與痛。如果病情不及時控制,皰疹會越長越多,而且越來越痛。
在農村,這是可怕得很的疾病。得了這種病,身體痛苦不堪。傳說:這一條蛇形的水皰在身體盤上一圈,就無藥可治。
建新母親心里慌得不行,腦子卻非常鎮(zhèn)定。她指揮曉虎背起智華,直奔鎮(zhèn)上衛(wèi)生所。好在曉虎身強力壯,背著智華仍走得飛快。
鎮(zhèn)上衛(wèi)生所,醫(yī)療條件不怎么樣。年輕的醫(yī)生,甚至沒聽過蛇纏身這個民間詞匯。
簡單量體溫與檢查后,只說是發(fā)燒與皰疹,應先給予輸液退燒。
智華在39度的高燒中,開始說些胡話。聲音小,聽也聽不清楚。建新母親急得直跳腳,曉虎倒是鎮(zhèn)定了些。他說:奶奶,用救護車送到省城醫(yī)院吧。建新爸爸和嬸子都在省城,也多些人照應。
曉虎這回開口,頗有爺們風范。
奶奶連忙點頭答應,并急急與醫(yī)生協(xié)商。年輕的醫(yī)生也很著急,趕緊去請示領導。
很快,鎮(zhèn)上唯一的一臺救護車開了過來。曉虎協(xié)助醫(yī)生,用抬架把智華抬上了救護車。另一位女醫(yī)生隨車同行,給智華掛上了退燒藥水。
救護車呼嘯而來,呼嘯而行。一路奔馳,趕到了湘城醫(yī)院。
建新母親照顧智華,曉虎拿著電話本子,找了個公用電話亭給智華父母的辦公室打電話。
經過一系列的檢查,確診智華患上了帶狀皰疹。醫(yī)生盡責治療,給智華用上了各種治療手段。輸液,一瓶接著一瓶。
曉虎肚子咕嚕嚕直叫,問問病房的家屬,已是下午三點多鐘。曉虎到路邊的小飯館,匆匆吃了一碗大份的雜醬面條。又匆匆給奶奶打包,一碗小份的肉絲面條。
曉虎回到病房,智華仍在掛水,奶奶趴在智華床邊睡著了。
智華眉頭緊皺,仍在昏昏沉沉睡著。
下班后,建新匆匆趕了過來。他塞了一疊錢給母親,又匆匆地走了。原來,建新的妻子和女兒雙雙感冒,在另一家醫(yī)院掛水。
漫云來了,同樣要塞錢給前婆婆。說自家老公公摔傷了腿,也是一攤子的事,不能來照顧智華。
建新母親不肯收漫云的錢,漫云堅持要給。推讓不過,建新母親就替孫子收下了。
感情不夠,金錢來湊?在成年人眼里這是現(xiàn)實,真心與真意到了;在孩子的眼里,多多少少會有些失望。
智華醒來,只有奶奶與曉虎在,心里難免有幾分失落。奶奶問他吃不吃點東西,他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