豎日,清晨。
漫天風(fēng)雪終于放停,天氣卻格外寒冷,街道地面上,被壓實的積雪凍結(jié)成冰,路人行過,不時滑倒摔上一跤,引得四下一片哄笑。
三生渡頭,大大小小上百艘船只停泊,船頭上,船夫們正忙忙碌碌,做著啟航前的準(zhǔn)備,這些船夫都是擺渡的好手,其中不乏三代撐船的擺渡“世家”,他們以此為生,收入相當(dāng)可觀。
隨著第一批客人上船,在船夫們的一片吆喝聲中,船只揚(yáng)帆起錨,駛向忘川河彼岸,三生渡繁忙的一天由此開始。
三生客棧,吳承明早早起床,監(jiān)督廚房準(zhǔn)備各種精致美食,林伯到來,讓他心中又燃起了一絲希望。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自打二十年前做了三生客棧的管事,吳承明對這個世界有了全新的認(rèn)知。
若是平凡之人,不曾接觸到某些東西,他或許會老老實實做一店管事,享齊人之福,淡然余生,可當(dāng)一些充滿誘惑的事出現(xiàn),欲望與渴望便會瘋狂增長,比如說長生!
雙人客房里,林伯并未出門,也沒有躺著睡覺,他雙眼輕閉,五心朝天盤坐在床上,周身散發(fā)出淡淡的光暈,如果有高手在場,必然能察覺到絲絲紫氣從東窗外鉆進(jìn)了,匯聚到林伯身上。
“嗯……”房中一片寂靜,突然,一道輕微的哼聲響起,另一張床上,少年眉頭緊皺,腦袋來回?fù)u晃,身體不時抖動一下,似乎做了噩夢。
林伯收功,嘴里呼出一口濁氣,緩緩睜開眼睛下床走到少年床邊,少年額頭冒出點點汗珠,眉毛幾乎蹙在了一起。
“小伙子,你沒事吧?”
林伯俯腰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想要叫醒少年。
少年本處于夢中,被林伯這么一叫,猛然驚醒,竟嗖的一聲直直坐了起來。
“哎呦!”還不等少年緩神,就聽到耳邊傳來一聲痛呼。
少年連忙轉(zhuǎn)頭看向床邊,只見一老者右手捂著鼻子,表情痛苦,眼睛里水光流轉(zhuǎn)。
“你這小子,醒就醒了,這么大反應(yīng)干嘛?哎呦我的鼻子??!”
剛才林伯湊的太近,一不小心被陡然坐起的少年撞到了鼻子,酸爽難耐。
“老伯,你是?”
少年一臉木然,眼神里充滿了迷茫,用蒙逼一詞來形容恰到好處。
“我?”片刻緩解,撞鼻之痛已消散,但少年的發(fā)問卻是讓林伯陷入了呆滯,他手指著自己,怎么想怎么覺得不對勁,這話不應(yīng)該是自己問這小子的嗎?
“小子,你莫不是個傻子?還是腦子壞掉了?”
林伯總算反應(yīng)過來,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這小子,老人家我好心救了你,不道個謝也就罷了,還反過來問我是誰?豈有此理。
“呃……”少年頓時無語,眼前的老頭看上去挺和藹慈祥,怎滴說話如此粗鄙?
“罷了罷了,算我老頭子倒霉。”
林伯揮揮手轉(zhuǎn)過身,旋即將事情的經(jīng)過說了一遍。
“什么?您在大山之中救了我并帶我來到這里?”
少年一臉的不可思議,表情突然變得茫然無比。
我是誰?陌十三!
我來自哪里?我來自哪里?我來自哪里?少年臉色有些掙扎,他的記憶里,除了記得他叫陌十三外,竟再無其它。
“??!”少年一把捂住自己的頭,他努力想要想起有關(guān)自己的事,卻發(fā)現(xiàn)自己的記憶模糊的像一團(tuán)漿糊,什么也想不起來,反而一想就會頭疼欲裂。
“小子,你,你沒事吧?”
林伯連忙上前按住少年,少年不對勁,他自然看得出來。
“老伯,我,我怎么了?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來?”
少年神色痛苦,頭發(fā)被自己揉搓的有些凌亂。
“小子,想不起來就暫時別想了。”
林伯拍拍少年的肩膀,活的久了,經(jīng)歷的自然也多,他明白少年應(yīng)該是失憶了,恰好很多年前,他也遇到過一個失憶的人,少年此刻的模樣,與那個人何其相像,在他們內(nèi)心深處,除了恐懼,迷茫再無其它,這種情況,他們最需要的莫過于安慰。
“老伯……”
少年望著林伯,空洞的眼神恢復(fù)了一絲神色。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绷植⑽⒁恍Φ?,“餓了吧?我去給你弄點吃的來?!?p> “嗯?!鄙倌挈c點頭,目送林伯出房后,雙手漸漸環(huán)住自己的肩膀,整個人蜷縮在床頭,此刻,他仿佛一個迷路的羔羊,無助無力。
“唉!”林伯站在走廊里,沒由來發(fā)出一聲嘆息,連神色也變得憂郁。
“林伯,早!”嘎吱,天字一號房門被打開,露出女子的身影,與昨日不同,女子臉上多出一條紫色面巾,媚眼間懸一塊湛藍(lán)眉心墜,神秘而氣質(zhì)非凡。
“小姐昨夜休息的可好?”林伯見到女子,立馬收拾起心情換上笑容。
“還好,林伯方才無故嘆息,可是出了什么事?”林伯的嘆息聲極小,一般人身在房中絕對聽不到,女子卻聽得清晰。
“唉!我倒是沒出什么事,只是昨天小姐救來的那小子怕是麻煩了?!?p> “哦?他醒了?”女子眼前一亮。
“嗯,醒了,可是……”
“可是什么?”
“他似乎失憶了!”林伯說道。
“這……”女子沉默,失憶,對她來說很陌生,不過曾聽人說過,失憶之人對自己的過去會忘記得一干二凈,什么也記不得。
“我去看看?!迸恿粝乱痪湓?,走向隔壁房間。
林伯搖搖頭,下樓為少年準(zhǔn)備食物。
咚咚咚,女子輕叩屋門,屋里卻不見有半點回應(yīng),無奈只能推門而入。
屋里很安靜,少年窩坐在床上,下巴貼著胳膊,嘴唇緊緊抿在一起,無神的雙眸直直盯著前方,面色掙扎不已。
陌十三,陌十三,陌十三……他的腦海里,只有這三個字無限回響,他努力的想要想起關(guān)于陌十三的一切。
“你,沒事吧?”女子緩步從門口走向少年,腳下沒有發(fā)出半點聲響,生怕打擾到他,及至距離床邊半尺才停下腳步。
陌十三思緒混亂,渾渾一片,女子突然到來的聲音似一股清泉猛然注入腦海,讓他的靈臺瞬間恢復(fù)清明。
他緩緩抬頭看向床邊,發(fā)現(xiàn)那里竟站著一位女子,紫紗遮面,靈眸輕眨,渾身上下竟毫無煙火之氣。
“你,你是?”陌十三眼前仿佛閃過一道亮光,就像一個身處無邊黑暗中的人突然見到天空中劃過一道流星,心中緩緩升騰起一絲希望。
“我叫落兒,是我和林伯從山里把你帶出來的哦。”女子的聲音很輕靈,還帶著幾分歡快,弦外之音似乎是在邀功,與先前比起來,好像忽然變了一個人。
“多謝落兒姑娘救命之恩?!蹦笆栈啬抗?,神色再次變得落寞,女子很出塵,身上甚至帶有一股特殊的吸引力,但對陌十三來說,卻沒有任何心思去欣賞。
“唉,我知道你現(xiàn)在很痛苦,很迷茫,可這世間比你更悲慘之人又何止千萬,我曾見過一些人,對他們而言,連活著都是一種奢望,而你,至少還活著,不是嗎?”落兒轉(zhuǎn)身走到窗戶前伸手推開窗戶,一股寒風(fēng)猛灌進(jìn)屋來,她的長發(fā)被吹得有些凌亂,發(fā)簪上的吊墜胡亂搖晃,她凝視著遠(yuǎn)方,對這冷得刺骨的寒風(fēng)恍若無覺。
陌十三穿得極少,寒風(fēng)侵襲,不禁一個哆嗦,他轉(zhuǎn)目看向落兒,發(fā)現(xiàn)她的蛾眉間掛上了一絲憂郁。
是啊,至少我還活著!陌十三深出一口氣,心中的郁郁不由得消散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