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解暉處出來,郭信又回到指揮營房叫來副將章承化等人傳達上面的差遣。雖然他覺得此舉并沒什么必要,但也不想讓外人產生自己恃著家中得勢而不聽號令的印象。
從軍中忙完,估摸著快到午時了,郭信便打算回家用食。最近玉娘常會親自下廚做些吃食給他,不過那一雙彈慣了琵琶的芊手,如今驟然要沾起陽春水,結果也只能說差強人意罷了。
不過郭信此時閑閑地想起這回事,突然意識到玉娘的這變化或許并非是憑空而來……興許是聽到了張氏準備為自己張羅婚配的事?
臨近午時,街道上的行人漸漸熙攘起來。或許是因為汴州成為中原核心的時間還不長久,又或許是因為前幾代王朝都無心也無力去細細規(guī)劃營造,因而相比于城中日益繁多的人口,此時東京城的路況并不算好,外城的許多地方則更是十分混亂污濁。
按照郭信在東京城待了數(shù)月的經驗,午時一到,集市酒肆眾多的東城街巷將會變得十分擁擠。郭信并不想因此耽誤回家的功夫,于是決定不走最近的路從舊曹門進入內城,而是改從北面繞些路,由內城北邊的封丘門沿南北御街回家。
御街道路寬闊平整,且是磚石鋪就,遠遠比城內很多一下雨就泥濘不堪的道路好走得多,印象里似乎也從未見過堵塞的情況。
但郭信二人剛望見封丘門,視線內就看到城門附近已有幾隊甲士擺開了隊伍封住道路,正在驅趕準備進入內城的百姓,此外還有幾個穿著官服的官員正站在路中,像是在迎候著什么。
郭信剛想到此,果然就聽到北面的府前大街傳來一陣嘈雜。郭信順著人們的目光望去,只見遠處一大隊騎兵儀仗正環(huán)衛(wèi)著一架華麗氈車迤邐而來,許多行人都在匆忙避讓。
耳邊不知從哪傳來一個聲音:“不知又是哪家鎮(zhèn)帥差來入京的人到了?!?p> 郭信頷首暗表贊同。劉知遠駕崩之后,地方官員得到訃文后均要上表奏哀,各地大權在握的節(jié)度使照例也會差使子嗣,甚至親自奉表入朝,既是表示哀悼,也有向新君傳達順從效命的一番意思。
算算日子,各地節(jié)度使差使入朝的人馬這陣子也該陸續(xù)到達東京了。
郭信想到了什么,轉頭向郭樸問道:“知道最近都有哪些節(jié)帥差人來了?”
郭樸搖首:“這兩天各門入城的人馬一撥接著一撥,具體哪些卻不甚清楚。”
郭信聽后露出果然如此的微笑:“如今你消息沒我靈通了,眼下已經入城的,就有同州節(jié)度使張彥成、邠州節(jié)度使王守恩、河陽節(jié)度使武行德、邢州節(jié)度使薛懷讓……”
郭信像是早已有過腹稿,十分熟稔地念了一串名字,卻讓郭樸驚訝地瞪大眼睛:“意哥兒真是神了!是從何處來的消息如此靈通?”
“還記得那個登門來拜謝的王世良么?”
郭樸想了片刻,試探地問道:“意哥兒是用那幾個人在城里……”
郭信依舊笑笑,只在嘴邊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
正如郭樸所猜想的,他現(xiàn)在能放心任用的人手不多,正是在用王世良幾人私下為自己網(wǎng)羅消息,主要即是東京表面之下許多細微而瑣碎的傳聞與風聲。這樣他就既可以從郭威那里得知束之于朝廷上層的機密,也能夠隨時從底層的風向中判斷局勢帶來的影響。
不過要求王世良打探消息的程度需要恰到好處,這樣才能既不引起王世良等人過多的懷疑,同時省去自己去從他人口中留心各方消息的麻煩,而可以專心用于甄別與摘除紛紛亂亂中那些十分重要的內容。
因而對于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郭樸也未能察覺此事,郭信感到十分滿意。但他并不止于因此就感到輕松,畢竟這還只是自己努力扭轉自家命運的第一步嘗試,之后要做的事恐怕還有很多。
郭樸久伴郭信身邊,識趣地不在這個話題上繼續(xù)多言,改口道:“此處一時半會不給開道,咱不如走酸棗門回去?”
郭信已經改了早點回家的主意:“不急,先看看是何方人物再回去不遲?!?p> 于是主仆二人駐馬在御道旁一處牌坊下,等著那隊人馬走過。隨著隊伍從北邊緩緩走近,郭信也終于看清楚了護衛(wèi)馬隊中打出的儀仗旗牌——泰寧節(jié)度使。
郭信饒有興趣地道:“符家來人了?!碧庈姽?jié)度使正是此時頗有名聲的符彥卿。符彥卿已是符家第二代的代表人物,其所出身的符家自后唐時便開始發(fā)跡顯要,立下無數(shù)赫赫戰(zhàn)功,恩眷歷經數(shù)朝而不衰,眼下符彥卿就正在坐鎮(zhèn)兗州任泰寧軍節(jié)度。
就在這時,郭信的目光突然被符家隊伍前頭的一個青年騎士所吸引。同樣在護衛(wèi)的馬隊中,裝扮與身旁的騎手相比也并不顯眼,但郭信依然從青年面目間注意到一些讓他感到好奇的東西。
青年的臉上顯現(xiàn)出的是一股充沛而淡然的元氣,似有些倨傲,卻沒有半分粗俗無禮的意味。這樣的神情顯然不會出現(xiàn)在一個尋常士卒的臉上,而結合青年并不大的年紀,郭信猜測大抵應是隨行而來的符家子弟了。
熱鬧的街道上,年輕的符家郎君卻似乎并沒有因受到人們的圍觀而感到光榮,反而是皺著眉頭表示對眼前場景的不耐。
人馬簇擁著車駕很快就從牌坊前經行而過,正當郭信準備帶著郭樸離去時,不遠外馬背上的青年卻突然朝自己的方向望了過來。這不經意的舉動讓郭信楞了一下,隨即想到同處在馬背上的自己想必在人群中也十分扎眼。
自覺有些好笑,郭信鬼使神差地朝那符家郎君拱了拱手。對面的符家郎君露出茫然的神色,卻也下意識抱拳回了過來。
兩人的動作只是一瞬,符家青年便再次將目光移向了不遠處的封丘門,郭信也轉身拍馬準備另擇一條僻靜的道回家。
然而兩人都沒注意到,此刻符家隊伍中那架裝飾華貴的氈車上,珠簾后的一雙明眸已將二人短暫的互動收入眼中。
貪看飛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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